齐斯玉抬手止住温雪言的话头，对那老龟客气道：“我知道了，请回吧。”

　　那老龟是龙王的心腹，他讪笑着，很不好意思得说：“哎呦，仙上啊，您也算解脱喽，公主跑了，也成全了您的不娶之心呐！”

　　齐斯玉笑得极为开怀，“是啊！她一花季少女，嫁我这老夫做什么？”

　　温雪言哼一声：“老怎么了？她不嫁拉倒，往后可别后悔！”

　　齐斯玉拉了拉温雪言的袖子：“师兄，不要乱说，人家有何可悔？”

　　老龟作了揖，叹了一声，退下海里去了。

　　自那日后，荀音便毅然离开了南海。

　　南海龙王曾经多次去寻她，终于把宝贝闺女给劝了回来。

　　既然让她作为联姻工具不成，那么当个政治工具也不错，毕竟她还有水龙法相，是南海的门面。

　　*

　　此时，齐斯玉抱着荀音，一下下拍打她的背，哄睡式地讲完了“嘉音公主”的旧事。

　　荀音的呼吸已经渐渐平稳，她真的睡着了。

　　齐斯玉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就开始犯困，又听进去了多少。

　　他曾与荀音的这场荒唐的联姻，在天尊和四海处都挂了名，却没有一个像样的婚典。

　　他看见门缝里透过一点点白光，天已大亮了。

　　*

　　一直到日晒当空，荀音才伸着懒腰起床。

　　她一出来，便看见齐斯玉在树荫下站得笔直，在看那上头钻出来的一棵新苗。

　　秋日萧索，万物凋零，那新苗竟然从树缝儿里钻出来，不知若再过一冬，还能不能成活了。

　　“师叔啊！昨晚睡得可好？”

　　齐斯玉顶着一副熊猫眼，淡淡一笑：“好，当床褥的感觉，还不错。”

　　荀音愣了一秒钟，发觉齐斯玉在开一种很新的玩笑，耍一种很新的流氓。

　　她噗一声笑出来，“下回我给您当床褥，我可软了。”

　　齐斯玉：……

　　【宿主，骚话谁也说不过你！】

　　她与齐斯玉简单吃了些馒头咸菜，喝了一碗稀粥，便遛着狗启程去往万棺岭。

　　路上，荀音问他：“师叔啊！那后来您为什么，去把师婶南海的家搅上天呢？”

　　齐斯玉摇摇头，似乎十分不想回忆那段往事，不语。

　　“师叔，那您是更喜爱师婶，还是更喜爱我呢？”荀音盯着他的眼眸，似乎想在里头直接找到答案。

　　但那雾霭阴翳的眼眸里，什么也没有。

　　荀音觉得没趣，便道：“哎呀，不回答的时候，就是人家不想听到的答案，我明白了。”

　　【齐斯玉，哀怨度+1000】

　　荀音往前走，在漫山遍野的枯黄叶子里，像是一只自由的飞鸟。

　　她跑得很快，好像刚才那问题只是好奇，她并不会因此而高兴或难过。

　　就像上次她问“齐斯玉是喜欢从前的她，还是现在的她”一样，她只是好奇，只是顽劣，她并不因此而牵动心念。

　　他回答：“你。”

　　这一次，他没有犹豫。

　　这一声不大不小，荀音突然回眸，她听见了！

　　“好，多谢师叔厚爱！”荀音隔这一千片枯叶，一万点悲秋，对他喊出这欣喜的一句。

　　但，只是“谢谢”，而不是“我也喜爱你”。

　　【齐斯玉，哀怨度+1000】

　　【宿主，你要是喜欢他就告诉他，不喜欢也别瞎问呐。】

　　【对了！我不是吃瓜群众，我是个系统！宿主赚哀怨度是大好事呀！】

　　荀音对系统道：“对嘛，我是来拿金饭碗的，我还没报仇还没上岸呢！”

　　系统沉默三秒，还是为齐斯玉抱不平，【呸，渣女！】

　　荀音跑过去哄齐斯玉，她挽起齐斯玉修长手臂，一路走在这寒风料峭的浓浓秋意里。

　　她深觉这高大的身体，能给她挡去很多寒意。

　　可齐斯玉却把她的手臂甩开，

　　然后，在她诧异的目光里，抓住她的纤纤素手，紧紧地与她五指相扣，掌心贴合。

　　突然，齐斯玉问她:“阿音，你怕不怕？”

　　她有些懵，“嗯？什么？”

　　荀音还没反应过来，突然，齐斯玉的剑就兀自飞了出去。

　　刷啦——

　　那天边骤然出现一巨大的十字剑痕，足可把目之所及的山河，都等分为四份。

　　天空、太阳、飞鸟、树林、阔叶，都被笔直的剑痕，割成了一个偌大的田字格。

　　那田字格的分割线，是绿色的，且是移动着的暝暝幽绿。

　　齐斯玉凌空以剑挑开了田字格右下方的一角，顿时，那一角便像翻页似的向外展开了。

　　里头竟露出一片鬼火，悠悠的绿色魂灵足有千万个，都缓缓飘在半空。

　　每一个鬼火里，都有一张脸，男女老少都有，喜怒哀乐兼具。

　　他们都看向这个打开的空间缝隙，却没有任何奇怪的表情。

　　而在那些鬼火后头，一个叠一个，一层叠一层，密密麻麻的红黑相间的棺材。

　　棺材群极目望不见头儿，堆成了巍巍高山，又像是百丈危楼，高不可攀！

　　荀音去过泰山，觉得这棺材山的高度，比之泰山也是不遑多让的。

　　这棺材山随时都在摇摇欲坠，但又被神秘力量固定着，形成一种诡异地平衡。

　　每一棺木正前方，都写着“奠”字，覆盖着破旧的大白布花，棺盖开着，棺钉都成了支架。

　　荀音觉得有些头皮发麻，扑鼻而来的腐臭气，几乎要熏得睁不开眼睛。

　　可齐斯玉却不由分说，揽过她的肩膀，带着她飞驰而去，直直冲向那一堆绿鬼火！

　　荀音听见两人的衣袍猎猎作响，她看着前方绿火棺山，心里很想喊，但她还是忍住了！

　　这么点儿困难，怎么就吓成这样？她还干不干大事了？

　　齐斯玉在她耳边道：“进去后，跟我学着做。”

　　她深吸一口气，镇定地点了点头，还是被尸臭味儿呛咳嗽了。

　　两人一瞬间顺着万棺岭的半空，纵身而下。

　　荀音身上，突然出现了一身破旧血污的白衣服，她的手上竟还有逼真的尸斑和伤口！

　　而再瞧齐斯玉，天呐，他老人家身上，赫然是一套士大夫直裾官服，颀长身材穿着金衣袍，上头绣着丝线考究的月白云纹。

　　他头上戴着白玉朝天冠，底下的脸青面獠牙，长长的牙齿延伸出紫色的嘴唇，雾蒙蒙的眼睛里射出绿意寒光。

　　好帅啊！天呐。

　　即便是扮作僵尸，齐斯玉也是尸中魁首，魃中潘安。

　　为啥她就是个臭尸体呢？就不能也给她弄个士大夫夫人的衣服穿穿？

　　焱伽一直在汪汪叫，被齐斯玉一脚踢老实了！他已经没法做到礼貌尊重魔尊殿下，变得些微暴躁了。

　　焱伽之所以叫，是因为他被齐斯玉变成了一只僵硬的死狗。

　　他脸上的牙齿又长又黄！它叫，也是在抗议，为啥齐斯玉把自己变那么帅，它就得当条癞皮死狗？

　　齐斯玉，果然还是很注重自己这副皮囊的，他一点儿也不超然物外。

　　突然，齐斯玉一口叼住了她的脖颈，湿漉漉温软的触感蔓延至她全身，如同过电流般。

　　他的僵尸假牙看似戳进她身体里，但其实一点也不疼。

　　倒是齐斯玉冰凉的双唇，在碰上荀音皮肉的一瞬间，让她腿软了一瞬，几乎要瘫倒下去。

　　齐斯玉一把搂住她的腰，在她脖颈间一边假意地咬着，一边摩擦她细腻的颈肉，一边又微声道：“你是个尸体，不要这样软。”

　　她心道，他娘的你不软一个试试看？被你这样欺负，谁能扛得住啊？

　　也对，他是不软……他什么时候软过？

　　【宿主，你可以飙车，但是不要漂移好吧？】

　　那一旁的鬼火们都道：“哈哈哈哈，兄弟，你从哪找来的？这尸体还新鲜呢！细皮嫩肉的！”

　　齐斯玉冷冷道：“捡的。”

　　他把荀音提起来，如同提起一捆柴火那样轻松，而后，扛在自己肩头，用一只宽大的臂膀环住她的腰身，又狠狠一颠。

　　荀音险些叫出来，齐斯玉的肩膀生硬，硌得她胯骨剧痛。

　　他大爷的，有事不能提前商量一下？

　　那些鬼火道：“好好享用，别让大王手下的新妖怪抢了你的，咱们万棺山的老人儿们，最近都不招他待见。”

　　齐斯玉扛着荀音转过来，荀音的四肢就被他悠着，摆来摆去。

　　“为何？”

　　此时，西边的棺山口，有一个通身老绿的僵尸，一步跃一丈，落地一大坑，疾速往这方向跳过来。

　　齐斯玉立即用手去捂荀音的双目。

　　可其实荀音耷拉在他肩膀上，头倒过来，面朝着他的前胸，也不见得就能看见那老绿僵尸。

　　荀音不明白，齐斯玉为什么捂她眼睛。

　　很快旁边那鬼火问了：“绿爵老大人又不是一天两天不穿衣服了，这尸体都死得透透的，又没起尸，她能看见什么？兄弟，你真是士大夫出身，也太讲究了些！”

　　荀音这才明白，想象了一下，要是一丝不挂的男僵尸跳过来，下身也不穿的话……那还真是太有碍观瞻了。

　　【咦，我都有画面感了】

　　绿爵下一步刚好一跃一丈，砰一声，跳到齐斯玉正对面，与他间隔不足半米。

　　绿爵溅起来的沙土都飘扬到荀音脸上，它腥臭难闻的气味也进了她鼻子里。

　　很快，齐斯玉的大手把她眼睛和鼻子一起捂住。

　　荀音快憋死了。

　　绿爵低音炮似的嗓音响起，“这女尸你孝敬给我的？放这儿吧！”

　　完了，还没碰上别的妖精，这僵尸内部就因为抢食吃，要开打了。

　　齐斯玉声音不大，却稳当的像楔了颗钉子，道：“她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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