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不疑不愿让文子矜看到他凶残的一面，文子矜也如愿在梁邱起的带领下去了不远处等待，她只要凌不疑是安全的就好。

等了有一会儿，凌不疑才红着眼从审讯室出来，文子矜见他这失魂落魄的模样没说什么，只上前熟稔的替他擦去双手污渍。

“他什么都不说。”凌不疑伸手揽住面前人儿，低声开口。

“我先前已经派人去打听过了，文修君竟然为了弟弟把自己的亲生女儿王姈送去寿春给了彭坤，彭坤被抓，王姈也回了都城，我已经请她明天来府上一叙，或许可以从她那知道些什么。”

文子矜轻轻拍打着凌不疑的背脊，她刚才就在想，彭坤定然不畏惧死亡，他也清楚凌不疑的执念是孤城的真相，他一定不会杀他。

所以，若是想从他嘴里撬出东西，还得从他在意的事情上入手，王姈是他与这世间唯一的关联了。

“先休息，天亮还有许多事等着你呢。”文子矜柔声提醒。

果不其然，第二天一早廷尉府就发现了彭坤失踪的事，凌不疑根本就没掩饰什么，是以他们很快就查到了北军狱，晌午就派人来了，只是他们没想到，来人竟然是袁善见。

“凌不疑你疯了？”袁善见瞥见已受不少刑罚的彭坤，扭头不赞同的看向凌不疑，他知道凌不疑这人胆大包天，但没想到他竟如此豁的出去。

见他不当回事，袁善见只能搬出文子矜来，“你就算是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六公主考虑考虑吧！你们二人已经定亲，难道要她堂堂公主，嫁给一个满身污点的罪犯吗？”

凌不疑沉默，袁善见这句话直直扎在他心上，姌姌......他的姌姌。

可为了霍氏一族的仇，他已经连自己都顾不上了，片刻后，凌不疑交代梁邱兄弟看守好彭坤便转身往皇宫去。

等他到的时候一众人等已经在大殿内等着他了，他左右扫视，果然，这又是凌益的手笔。

这边文子矜刚送走王姈也马不停蹄往皇宫去。

“......可你也不该私自审讯朝廷要犯，你这是于法不合！”

文子矜刚到殿外就听见左大人急切的指责，哼，他不过是对上次御史台之事怀恨在心，一心不想凌不疑好过罢了。

思及此，她大步走近，同时朗声开口。

“那是因为彭坤不仅谋逆造反，更与孤城城破有关。”

众人被她的声音吸去了视线，凌不疑第一时间看向她，却并未得到她的一个眼神。

文帝正欲给女儿赐座，就看她无比自然的跪在了凌不疑身边。

“你知道些什么？”文帝现在满脑子都是她说的孤城之事，也没心思去纠结这事儿，接着她的话忙不迭问道。

“父皇，儿臣想，寿春生事是因为孤城城破的主谋知道小越侯被擒，他担心此事连累孤城城破之事瞒不住，才胁迫彭坤生事，彭坤被逼无奈，又为了自己妻儿的性命，才举兵谋反。”

是的，王姈已经怀了彭坤的孩子，她也是刚刚才知道，而且从王姈的话语中不难得知，彭坤对她很是怜爱在意，这样一来，彭坤就好审多了。

她察觉到身侧凌不疑的视线，却没有任何动作，只继续开口。

“但十二年前彭坤不过只是一个小小副将，所以，此事主谋定另有其人。”文子矜张开手。

“这是王姈亲笔，她同儿臣说起，这些年彭坤一直与都城中人有书信来往，儿臣猜想，与彭坤来往之人，甚有可能就是当年一同参与孤城案的真凶。”

她这一番话说完，殿内几人神色各异，凌不疑同文子矜都知道主谋就是若无其事端坐在一旁的凌益，但旁人不知，是以她们只能一步步引导，一点点拼出他的罪证。

“子晟将彭坤带于北军狱审问，是怕其遭人杀害更快查出暗中之人。”文子矜侧头斜睨左边一眼。

“左大人，不知子晟何错之有？”她语气不善，左大人哪里敢当着文帝的面顶撞公主，只能悻悻闭嘴。

“既然如此，彭坤就更应该交与廷尉府审理，子晟与孤城牵扯甚多，不宜再审理此案。”凌益微不可察的瞪了一眼没用的左大人，微抬了抬头终是开了口。

凌不疑此时哪里能听得杀父仇人的声音，他正欲反驳就听见身旁的女娘又开口。

“正是因为子晟与孤城牵扯甚多，才更应该由他来审理此案。”

文子矜双眼微眯，冷脸看向凌益。

“城阳侯，天下人都道子晟公正无私，年轻有为，难道你不觉得，此案再不会有旁人会比子晟审理更高效公正吗？他难道会想随意判定母族仇敌吗？”

“可......”文子矜这番话无法不让人信服，只是凌益自己还不死心的想开口挣扎。

“够了。”文帝抬手打断他的意图，“此事就交与子晟与廷尉府一同查办。”

他环视了一圈，视线落在其中一人身上。

“就由廷尉府袁侍郎协同，三皇子监办。”他又扭头警告凌不疑：“不许刑讯逼供！”

“是。”

文子矜挑了挑眉，让这俩人来，那不就是由着凌不疑来吗。

“父皇，儿臣还有一事。”文子矜双手举于头顶，语气缓和了不少。

“说。”

“儿臣还请父皇赦免王姈与其腹中胎儿。”这是她承诺给王姈的。

“哎！”文帝重重叹了口气，“稚子无辜啊，若是彭坤招供，朕就赐他妻儿无恙。”

“多谢父皇。”

……

皇宫，廊桥之上。

四下无人，凌不疑终于忍不住拉住了文子矜的手。

“姌姌，你......”他吞吞吐吐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可是王姈跟你说什么了？”

文子矜对上他有些不知所措的视线，唇瓣微张，面无表情的开口。

“她说，你为了让我舅父露出马脚，眼睁睁的看着他慌不择路同梁遐勾结，杀死梁尚，再栽赃给曲泠君，构陷太子，是与不是？”

她停顿片刻，见凌不疑没有否认又接着开口：“文修君被我舅父设计，在寿春私自铸币，你其实早就知道对吗？但你从来没有想过要告诉母后，更别说是阻止。

你就这样看着我阿父对皇兄失望，看着母后为太子日日忧心，却没有任何作为，是吗？”

她轻叹了口气，心里很乱，她明明清楚凌不疑有这样做的苦衷，可却又忍不住去埋怨他对皇后和太子的冷血。

“凌不疑，王姈大好年华却不得已被送去寿春，也有你的一份推波助澜吧？”她上前逼近了一步。

“我先前从没想过，那日关于我舅父的罪证你是从何得来的，现在一想，你打上御史台，不仅仅是为我报私仇吧？

我舅父之事，我不多说什么，那是他罪有应得，可......你自小养在母后跟前，同皇兄一起长大，为何对他们也......也这般冷血？”

凌不疑看见了她眼底的淡漠，有些后怕的想伸手拉她却被文子矜躲过。

“姌姌，我......”

他双手落空，不知所措的停在半空，张口想要解释却被文子矜拒绝。

“凌不疑，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知皇兄不堪储君之位，朝中多是对他不满的朝臣，就算没有这件事也会有另一件事。

我想我三兄对你的所作所为也并不是全然不知吧？又或者，其实你已经站在他那一边了。”

文子矜说到这里竟然有些哭笑不得，明明她一开始希望的就是自己三兄不要站在凌不疑的对立面，现在事实证明她三兄也确实和凌不疑统一战线了，怎么她却没那么高兴呢？

“站在我的立场，我好像没资格去责备你太过冷血理性，算计东宫，甚至还应该感谢你选择了我三兄。”她自嘲的扯了扯嘴角。

“姌姌......我不是......”凌不疑迫切的想拉住她，他想为自己解释些什么却发现他没有任何可解释的，因为他要解释的她都知道。

“凌不疑，如今为了孤城，你舍弃的是母后和皇兄，日后舍弃的会不会就是我了......”

她声音很轻，轻到快要听不见一般。

“不，不是的姌姌，我从未想过要舍弃你！”凌不疑再顾不得其他，上前强抱住了她。

文子矜没有挣脱，无声无息的任由他收紧了手臂。

“姌姌，你再等等我好吗，再等等我，快了，就快了......”

凌不疑声音颤抖着，他小心翼翼的请求道。

他不知道怎么跟她保证她才会相信他，但是事已至此，只能等孤城事了，他才能乞求时间帮他证明了。

“凌不疑，我知你有你不得已的苦衷，那你就去做你想做的，不用顾虑我了。”

文子矜只觉得自己的心很乱，脑袋也很乱，就好像两个小人在心底争执，一个要她谅解凌不疑，一个要她多想想自己。

“凌将军！”一个声音合时宜的打破二人之间冰冷的气氛，来人是太子跟前的内侍，他与文子矜行礼后面向凌不疑。

“太子殿下请凌将军东宫一叙。”他传完话也识相的退下。

“去吧，我们还是先冷静冷静吧。”她柔声给二人下了判决。

凌不疑最是了解她的性子，他没再阻拦她退开的动作，他知道他留不住她，是以二人背道离去。

文子矜径直回了长乐宫，她什么都不愿去想，只一脸失魂落魄的坐在自己的寝宫发呆。

那边凌不疑到了东宫才发现凌益那厮也在，他还在惺惺作态，其实他们二人都清楚，他不过是在拖延彭坤的审讯时间罢了。

但凌不疑没想到凌益的动作这么快，明明他在刚意识到他意图的时候就起身往彭坤这赶了，面对他的竟然还是彭坤因为吸入花粉横死的尸身。

凌不疑站在彭坤的尸体前久久缓不过神。

明明只差一步了，就差一步他就能从彭坤这里拿到凌益的罪证，就差一步他就能为族人报仇雪恨，就差一步他就能没有顾忌与他的姌姌长相厮守。

可是为何......为何会这样，为何老天就是不能让他如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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