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百日宴虽中途起了些波澜，终究是在陛下的坐镇下，体面又圆满地落了幕。

可陛下终究是万乘之尊，龙椅上的担子重逾千斤，宴席过半便要起驾回宫。

众人不敢怠慢，齐齐起身恭送，珠钗环佩的碰撞声与袍角扫过金砖的沙沙声交织成一片肃穆。

到了府门口，明黄的御驾即将登辇时，陛下忽然停住脚步，回身看向躬身侍立的顾玟，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那个姓董的侧妃，今日在席间搬弄是非，搅扰皇孙吉宴，留着是个祸害。回头让人备一壶鸩酒，送她上路吧。”

顾玟闻言，脊背猛地一僵。

董玉婠虽行事不端，可毕竟与他有过数载情分，他确实有些舍不得。

顾玟有心保住董玉婠，却不敢直接违逆圣意，只能垂首低声道：“父皇息怒。只是……董氏毕竟诞下了斯年，是小皇孙的生母。若今日便处置了她，日后斯年长大了问起，怕是……总要为孩子留几分颜面。”

皇帝沉默片刻，指尖在龙纹玉带钩上轻轻摩挲。

他素来疼爱那个粉雕玉琢的小皇孙，想起方才宴上孩子抓着自己胡须咯咯笑的模样，终究是松了口：“也罢，她生下朕的乖孙，算有几分薄劳，留她一命便是。”

话锋一转，语气又冷了几分：“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这般不安于室、搅弄后宅的妇人，不配再居侧妃之位。”

顾玟心中一松，知道这已是陛下的底线，再不敢多言，忙叩首应道：“儿臣遵旨。”

御驾远去后，府中紧绷的气氛骤然松弛下来。

没了那如泰山压顶般的帝王威仪，众人总算能自在些，方才强撑的端庄下，渐渐透出几分真切的活络。

后宅的夫人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又陆续来到正厅，给嬷嬷怀里的顾斯年添礼。

翡翠长命锁、赤金百家衣、羊脂玉平安扣……一件件堆在锦盒里，伴随着此起彼伏的恭维：“小皇孙真是天庭饱满，日后定是栋梁之材。”

“瞧这眉眼，像极了王爷，又带着几分陛下的英气呢。”

顾斯年被这阵仗吵得眼皮打架，小脑袋在嬷嬷怀里一点一点的，正昏昏欲睡时，一股熟悉的、带着淡淡玉兰香的气息飘了过来。

他倏地睁开眼，乌溜溜的眼珠转了转，正好对上不远处苏氏含笑的目光。

苏氏望着嬷嬷怀中的孩子，心头莫名一紧，像是有根看不见的线被轻轻牵动。

那孩子生得真好，眉如墨画，目若朗星，小小的脸庞透着一股与月龄不符的英气，让她打心眼儿里喜欢。

她走上前，柔声道：“小皇子这般模样，真是英气不凡，臣妇瞧着，都要羡慕王爷与王妃了。”

顿了顿，又补充道：“这般漂亮的孩子，也难怪能得陛下的欢心。”

话音刚落，顾斯年忽然朝着她伸出小手，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哼哼声，小身子还在嬷嬷怀里扭了扭，竟是要她抱的模样。

一旁的周萱看得有些诧异。

这孩子性子向来淡淡的，府里的姬妾丫鬟逗他，他大多不理不睬，唯独对陛下亲近些，今日倒是头一回对“外人”这般主动。

于是周萱含着笑对苏氏道：“谢夫人瞧着，这孩子倒是与你有缘，不如抱抱他？”

苏氏又惊又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连忙欠身道：“真的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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