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洛斯最开始还非常震惊。他举起双手往屋子里退去，并喊道：“别！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而且这附近有全天巡逻的警察，你不能……”

    “警察不会来了。”肯特用手指点了点枪。马洛斯往他手指的方向瞥了一眼，瞳孔骤缩，这正是警察的制式装备，这个混账不会杀警夺枪吧？

    “我问你答。”肯特说，“你是谁？”

    “我？我……”马洛斯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这个问题太怪了。肯特之前已经来过一趟了，那个时候他知道他是个议员。不论他是来谋财还是来害命的，这个问题都没有任何意义。

    肯特却死死地盯着他。他有种预感，而且是很强烈的预感，他没有找错人，这家伙就是他要找的老伯尔格。

    可惜，他并不是蝙蝠侠，无法指出对方言行举止的细节上的问题，他只是模模糊糊有种感觉。而这显然不能作为证据。

    肯特深吸了一口气。现在的情况太复杂了，如果不能找到关键性证据拆穿对方，对方一定不会露出真面目。如果他打算装到底，那如果肯特开了枪，倒霉的就是肯特了。

    因为在外人看来，马洛斯是个议员。肯特如果对他开了枪，那绝对会变成人人喊打的罪犯；毕竟，不可能有那么多人相信什么恶灵附身之类的理论，肯特也拿不出像样的证据证明鬼魂的存在。

    而就算他杀了马洛斯，恶灵也不会跟着一起死，子弹是杀不死鬼魂的，他完全可以换一具身体。

    肯特来这里的目的，也不是要杀死恶灵的身体，而是要逼他现身。因为，现在有一群鬼魂跟着他，只要老伯尔格现身，就能凭借鬼魂的力量杀死他。

    那到底要怎么逼迫老伯尔格现身呢？

    肯特不得不开始想：蝙蝠侠会怎么做呢？

    他在这方面一定很有经验，因为他面对着的，都是一帮披着人皮的疯子。要打败这样的人，对他们开枪是没有用的，他必须要进行精神方面的打击。

    这一刻，肯特更理解了蝙蝠侠。天天面对这种狡猾的怪物，超级大脑都未必够用吧。

    肯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以最快的速度把事情从头到尾想了一遍，然后发现还是只有最难解的一个谜题：既然是老伯尔格更改了精神世界的规则，他跑什么？

    他改规则肯定是往对自己有利的方向改，塑造他想要的天国，那他为什么不躺在他的天堂里享受，跑出来做什么议员呢？

    还是那句话，议员这活可不是那么好干的，不能说是夙兴夜寐吧，每天的工作和应酬肯定也少不了。比起完全不用为生存担忧、而且完全符合老伯尔格观念当中的理想天国的精神世界，现实世界简直没有一点可取之处。可他还是来了，这证明那里一定出了什么问题。

    肯特不知道那里出了什么问题，但是他知道，这一定是老伯尔格的伤心事。而到底是不是他想的那种问题，问问就知道了。

    “你不必再装了。”肯特说，“伯尔格，我知道你是谁，也知道你干了什么，只是我没想到你会跑到这里来。怎么，你自己也受不了那一套了吗？”

    肯特露出了个冷笑，看着马洛斯的眼睛说：“博尔德家族的祖先，杀死了飞翔天使一家，栽赃给驯兽师，从他们手上偷走了马戏团，为的就是建设你们理想当中的天国。但结果呢？你们绕了这么大一圈，终于实现了你们的梦想，结果你们却发现这就是一坨狗屎。你自己都受不了了，于是就像个懦夫似的，抛下了你们那个所谓的天国，跑到了这里。”

    “要我说，马戏团找你们演小丑，可真是找对人了。从头到尾你们伯尔格家族所做的所有事，完全都是在逗人一笑，又是搞灭门惨案，又是修习黑魔法，历经了几代人，终于实现了愿望，结果，却只造出了一个笑话。我必须得谢谢你们，这是我最近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了。”

    “够了！”马洛斯沉下脸来，一副要杀人一样的表情盯着肯特。肯特知道自己猜对了。

    老伯尔格费了这么大劲，搞了个完全符合教义的精神世界，结果自己却跑到了西维市当议员，原因可能非常简单，就是他自己也受不了那一套了。

    没错，即便他是教派的首领，所有的教徒都以他为中心，他还不用遵循教义去生一大堆孩子，但是，光是那些他所构建出来的世界属性，就已经让他受不了了。

    比如，精神世界里面，没有茶和咖啡这样的饮品，也没有工业饮料，比如可乐之类的，更不可能有酒精，而且没有现代食品，哪怕是一些现代的、合法的、无危害的调味料也没有，所以虽然可以尝到食物的味道，但是那玩意儿就不可能好吃。

    其次，不允许有除了教典之外的任何书籍，没有小说，没有杂志，就连那些世界名著都没有，而且也不允许进行任何文艺创作，顶多只能唱唱圣歌。

    然后就是，没有任何现代娱乐设备，哪怕是老伯尔格年轻的时候，那时候也有收音机和黑白电视了，电影院还有录影带，但是精神世界里面什么都没有，没有现代设施。

    所以，这个完全由教派规则构成的精神世界，所有人所能做的事情就是聚在一起聊天，而且能聊的话题也很有限，就是赞美神、赞美教派首领、赞美这种教会生活。

    而且由于精神世界当中是不能生孩子的，所以连培养和教育孩子这种打发时间的事情都做不了，除了进行教会活动，就是干坐着。

    如果出生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那可能还可以勉强忍受，但是老伯尔格是谁？他以前是马戏团的明星演员，跟着马戏团走南闯北，哪个大城市都去过，见识过上流社会的纸醉金迷，也接触过最先进的现代设备。

    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他还以为自己是个很纯粹的信徒，在现实世界中，没有办法做到完全隔绝现代社会，那他就在精神世界打造一个这样的理想国，结果打造出来了就发现：这是个屁的理想国，这纯粹是坐牢。

    坐牢好歹还让看看电视和报纸什么的，在见识过信息爆炸的现代社会的娱乐方式之后，任何人都不可能再接受这种原始社会一样的生活。

    更何况，精神世界里的人都是不变的，来来去去就那些人，这种表演性质的交际，就是再有意思，也很快就会腻了。那老伯尔格可不是马不停蹄往外跑吗？

    “你懂什么！”马洛斯咬着牙说，“你根本不懂现代社会给人们带来了什么，苦难、饥饿、死亡，这些本不该发生的！”

    肯特一时之间没有理解他是什么意思。马洛斯看着他说：“我知道，你是大城市来的，可能出生在很富裕的家庭。你从来没去过底层社区，不知道那里是个什么样子，人们有多么痛苦，你也根本就不关心。”

    “那些流浪汉，那些瘾君子，那些妓女和他们的孩子，他们盲目地闯入这种先进的社会，根本就是在自杀。那帮富人拿走了他们的一切，他们为了自己心中那个虚幻的大城市梦，把自己的一切献给那些写字楼里的混蛋。他们抛弃了自己的家乡，放弃了原本单纯的生活，就为了变成富人壁炉里的一块燃料，我是在救他们！”

    “小镇生活有什么不好？教会生活有什么不好？这里没有枪战，没有流浪汉，不会有人被冻死饿死，每个人都生活在一个温暖的大家庭里。他们不会因为那些无良媒体的宣传，跑去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他们可以在小镇里安稳地度过一生！”

    “你如果不这么说，我还不会觉得你如此可笑。”肯特看着马洛斯说，“要是你没有这一套理论，我只会觉得你是想一出是一出，偶尔灵光一现，有了个愚蠢的点子，才把局面弄成现在这样。但可惜，你是体系化的愚蠢。”

    “你把这种状态称之为安稳，但是我更愿意称其为稳定的落后和贫穷。有一个观点，你从根本上就有错误，那就是：富人剥夺穷人的一切，是不分城市和乡下的。不是大城市的富人只剥削大城市的穷人，不是你只要躲在乡下，这种伤害就与你无关。”

    “我举个例子吧，堪萨斯州的农场够乡下了吧？农场主一辈子都离不开他们的土地，他们就过着你所说的那种非常安稳的乡下生活。但是，你知道粮食收购商、农具机械商和种子商从他们身上拿走了多少钱吗？至少85%。”

    “粮食收购商签订长期合同，指定要种的作物，而一旦作物行情不好，他们就撕毁合同，要求签订更低价的合同。你不签，所有作物就会烂在地里。农具机械商把每一台农具都卖出天价，给他们加上各种各样的锁，确保你绝不可能自己修理它们，逼迫你去买昂贵的零件，付维修工人的人工费。种子商会对种子的基因进行改良，你不付足够多的钱，绝不可能拿到良种；就连农业保护协会，也会给农民制定一大堆行业标准，达不到标准，你连一粒麦子都别想卖出去。”

    “农场主的生活是很安稳，因为他们手里没有那么多现金。好不容易完成了一年的工作，把钱拿到手里，立刻就要投入到第二年的生产中去；在行情不好的时候，全家人可能只剩下20美金，他们会连续吃三个月的豆泥。他们过安稳的宗教生活，是因为他们没有别的选择，在贫穷中艰难度日，宗教可以给他们安慰。但要是有钱的话，夏威夷温暖的海水和阿尔卑斯山的美景能给他们更多安慰。”

    “把人推向大城市的泥沼，和把人困在小城市的贫穷，是一样的。你和你口中把人骗到大城市去的无良媒体没有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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