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该走了，记住娘亲的话，千万不要自己来找我，除非你父亲已经抵达荔平。”

阿雁说罢，低头检查了一番衣饰，才打开门。

小姑娘站在门口，恭敬地朝她施了一礼，目光才越过他，看向身后的顾明礼：“公子，可否回避一下。”

“我先走，你一会带公子离开，切记不要以对方撞上。”阿雁道。

小姑娘看看她，又瞧了瞧后头主子的神色，点了点头。

阿雁提裙往外走，嘴里大声地嘟嘟囔囔，“什么破店，招的伙计没个规矩，做事毛手毛脚的……”

迎面一个着束身粗布长衣的人过来，见着她顿了顿，又恢复如常，与她擦肩而过时，不知怎的，碰了她一下。

她看似正在气头上，骂了句：“走路不带眼啊，看不到这么大个人？”

那人愕了一下，神色莫名，心说自己明明是避着人的，怎么就碰上了。忙小声道了歉，又要往阿雁来的方向去。

“欸，你这人，想做甚？”她满面狐疑之色：“那边是女工的歇息地，何以乱闯？！”

说罢，上下打量对方：“你不是这楼里的伙记？”

那人忙道：“不是，我也是来吃饭的，想要解手，找茅厕。”

“胡说，瞧你这衣装，哪是会进这里吃饭的人，你根本就是个登徒了。来人啊——”她扯着嗓子叫：“进贼了，这楼里进登徒子了。”

还警告地道：“你别想跑，马上就来人，把你捆到官府去。”

话音未浇，已乍乍呼呼跑过来好几人，嘴里喊着：“在哪，贼人在哪？”

阿雁玉手一指。

那人见势不妙，也不愿被这些破事儿绊住，纵身一跃，众目睽睽之下跃出围墙，离了众人视线。

为首的小二当即嚷嚷起来：“果真有贼子，跑了，跳墙外去了，兄弟们，抄家伙给我追！”

呼啦啦带着人从正门追了出去。

那小姑娘趁乱出来，对她道：“叫夫人受惊了，回楼里坐一坐压压惊吧。”

二人一前一后，回到厅里，掌柜的亲自来致歉：“实在对不住，这餐给夫人半价优惠，夫人海涵。”

她得了便宜还卖乖，“贵店服务方面还需加强。”

掌柜脾性极好，闻言面上的笑意不减：“多谢夫人建言，敝店往后这方面定然多加注意。”

阿雁颌首：“结账吧。”

掌柜忙奉上账单，按诺优惠了。

她付了银子，施施然起身，顶着一张再普通不过的脸，回到“晚妆浓”混进后院。

这一趟得知明礼脱身，她心情雀跃了许多。

也不总想着往外探查什么了，就安等着顾家的援兵到。

按目前掌握的有限信息推算，想来顾家的人也快到了。

她明显感到后院多了好几双盯梢的眼睛，庞老爷跑得更勤了些，美其名曰，来看看有没有缺什么少什么。

庞公子也来拜见了一回，这时的他又一改在宵香阁时的骚包豪气，拘谨而沉稳地跟她行礼，十足是小辈该有的样子。

听闻是顾明智舍了从四品的武职，要专心科举以文报国时，他眼里闪过一丝艳羡与错愕。

“顾二哥有这样壮士扼腕的果断和志向，实在叫我辈汗颜，更想不到顾伯母和顾伯伯会这般开明支持他此番行为。”

阿雁笑笑，“凭他如何，路是自己走出来的，按他的想法，日后成就高低不论，都是他的造化。”

庞鸿文不解，诚心请教道：“顾伯母与顾柏父此等家势，难道没有一条捷径，或是一条一蹴而就的坦途，可以铺给他？”

前者挑眉，神色促狭：“方才不是说了么，路是自己走出来的，他父亲是，他自当也是。顾家的儿郎怎会有坦途？世上大部分的人都没有，他比大部分人幸运又不幸运，家族兴衰会牵连他。”

她朝庞鸿文抛了个眼色。

“说起来，庞公子其实幸运些，庞家只要不粘连高位和派系，凭你们今时今日的地位人脉，无论哪一方面，要出人头地，总比一般人容易些。”

庞鸿文眸色晦暗，内有暗芒流动。

他垂下眼睑，“如此说来，晚辈还占了出身低些的好处。只不知一戒商贾，有何值得庆幸之处，还望顾伯母不吝赐教。”

“单一条足以。”

“哪一条？”

“商贾再不入流，黄白之物喜欢的人却多。凭着这些俗物垒起的基础，庞公子以后遭遇的不公平会比寻常百姓之后和寒门白衣要少得多。”

她嗤了一声，不知是讽剌这世道，还是笑其年少不识天机，“庞公子以为，这世道人活着是那么容易的么？可记得多年前长林冬日那一场疫症一样的泛病？”

庞鸿文无言以对。

那一场病症，长林死了不知多少人，几十条大村，最终并成一个合村和几个顽强抵抗的小村，病死，饿死的人不计其数，尸骨随意躺在任意一个角落，遍地哀鸿。

但是对庞家是没有任何影响的。

庞老爷发现不对劲，当即举家暂避到了隔壁再隔壁的省城，全家人丁无损。

待到病症结束，他们回迁，那时顾家在长林已有了一定的名声。

因为庞老爷有银，才能举家外避，贫苦百姓就只能等死或是饿死在逃亡的路上。这事当年当时他都不觉得有何特别之处，只今日突然被提起对比，才惊觉不同。

庞鸿文良久没有接话，阿雁也没有多言之意。

二人静坐片刻，庞鸿文突然道：“听说顾二哥启蒙较晚。”

“是，他父亲有几年不在我们身边，他正经开始读书的时候，有十五了。”

庞鸿文再没说什么，没坐多会就告辞了。

与阿雁料想的差不多，她很快接到了外面传进来的消息。

庞老爷再来时，她一脸欢喜：“援兵已到，我总算不必再藏着掖着了，免得连累了你。”

对方连连推说不敢。

阿雁坦诚道：“我们已定好计划，打算在城内将他一举拿下。”

遂将初步计划大略说了一下，末了，道：“你是宵香阁的话事人，到时还要你这边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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