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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6章 赌王见赌王


不待女人回应,冼耀文走出莲蓬头,来到浴缸边,坐在缸沿,伸手摘掉女人的眼镜,看见一双眼神涣散的眼睛,且略显呆滞,旋即,女人下意识眯眼缩小瞳孔孔径,重新聚焦想看清他的脸。

女人是真近视,不是戴眼镜赶时髦。

早些年,林徽因和冰心或是单纯显摆,也或是收了广告代言费,戴眼镜的形象出现在画报、报纸上,林徽因是单纯照片,冰心可能知道自己长相差点意思,附送一句广告语,“戴上眼镜,方觉文字世界更清晰。”

二三十年代,在蔡司镜片和百货公司、眼镜行的广告轰炸下,女性戴眼镜成了一件非常时髦的事,美其名曰“新时代的目光”或“摩登即智慧”。

冼耀文的脑子里浮现友谊公司女演员的样貌,从中筛选适合戴眼镜的人,戴上眼镜是知性美人,摘下眼镜妩媚动人或杀伐果断,这样的反差很容易成为一位女演员的特色,拍一部特工片或杀手片,没准一炮而红。

或许还能开一间眼镜行,摹仿当年蔡司镜片“林徽因同款”的操作,推出明星同款。

配镜片有点麻烦,他没想着将眼镜生意融入明星周边店。

念头在电光石火间闪过,他回到当下的情景,直面女人歪着头眯眼的打量,以及明显俯视的目光。

自然的模糊或许成了保护色,他从女人脸上没有发现羞涩,但当女人感觉到他的目光炙热时,她的头偏向一边,目光作贼心虚逃逸。

冼耀文呵呵一笑,“因为巧合造就了我们最理想的初见,我想我大概没有必要做自我介绍,你一定知道我是谁,但我不知道你是谁,好像有点吃亏。”

女人转回头眯了冼耀文一眼,睫毛抖动,身子往下一沉,只留一半脖子浮于水面。

良久,低着头轻声说道:“爱新觉罗·韫嫣。”

“哦。”冼耀文意味深长地拉着长音,“你应该还有另一个名字,金小姐?罗小姐?或者赵小姐?”

“金静嫣。”

金静嫣仰起头,看向冼耀文,但没有眯眼,只看见一张朦胧的脸,其他部位自带马赛克。

“旁支?”

“是。”

冼耀文站起身,“明天我请你喝下午茶,哦,唐怡莹也一起。”

唐怡莹其实有更好的方式“隆重”介绍金静嫣,却选了“美人出浴图”的方式,在打什么主意很好猜,这块老姜非常清楚自己的短板,这是无声贬低金静嫣的逼格,好形成“1+1”的捆绑,避免自己沦为被扔过墙的媒人。

“这女人祖上的哪位搞不好蹲过天牢,要不然不会三番五次恶心爱新觉罗家族。”

冼耀文回到莲蓬头下,又冲了一会,擦干身体裹着浴巾出了卫生间。

走进卧室,看见自己的衣服整齐地摆在床上,唐怡莹坐在床尾,手里拿着一根长烟嘴。

听见动静,她转脸看向冼耀文。

“这么快?”

“不然呢?”冼耀文抽掉浴巾,抛到唐怡莹的头上。

唐怡莹拿掉浴巾,语气平淡地说道:“我以为你和韫嫣会鸳鸯戏水。”

冼耀文快速套上裤衩和西裤,扣上皮带,来到唐怡莹身前,一把掐住她的下巴,戏谑道:“还不了解我,就不要瞎出招,这次,你的好意我领了,如果还有下次,请提前告知。”

唐怡莹嫣然一笑,“你还想要第三个?”

冼耀文俯身在唐怡莹脸颊上香了一口,“不要把自己定位在皮条客的身份上,起来帮我穿衣服。”

“哦。”

穿好衣服,冼耀文带着唐怡莹来到丽池花园。

刚在办公室坐下,张力便叩门进入。

“先生。”

“昨天去哪了,没见到你人。”

“临时有点事出去了。”

“哦,安排好了?”

“安排好了。”张力往桌上放了一本花名册,打开后说道:“莉莉,夜总会刚来的见习舞女,还没有正式上工。”

冼耀文看向花名册右上角的照片,暗道一声“咦”,照片上的女人非常面善,仿佛他上一世某个情人,一位老情人,他老豆的朋友,也是家族的合作伙伴,双方在澳门合作酒店。

他凝视照片端详了一阵,目光扫向姓名栏,兰琼缨,这就对了。

快速扫了下信息,抬头说:“兰琼缨去年就在仙乐斯?我怎么没见过。”

“她不是在舞厅当舞女,是在茶座弹琴。”

“我说呢,那怎么又来我们公司当舞女?”

“她今年报考丽泽中学,因为难民身份被拒,只好到油麻地劳工子弟夜校学簿记……”张力稍稍顿了顿,接着说道:“我的相好也在那里上学,和她偶遇,我一眼相中了她,就邀请她来丽池花园。”

冼耀文轻笑道:“你也真是的,居然邀请学生妹下海,这样不好。”

“先生。”张力急忙解释道:“有一件事我没有向你汇报,我打算在夜总会、歌厅增加只陪人跳舞的素舞女,不提供其他服务,兰琼缨就是素舞女。”

冼耀文将手指放在桌面敲击几下,“我本来想让你安排一个肯出街的,不过这个兰琼缨蛮好的,就她了,等下跟曼丽说一声,安排两个人去包厢。”

“好的。”张力舒了一口气。

“不用紧张,公司已经交给你了,一点小调整用不着向我汇报。”冼耀文往椅背上一靠,不疾不徐道:“昨天我在游泳池、旱冰场和桌球室转了一圈,你做出的调整很好,就是细节上稍有欠缺。

能来我们这里消费的人,都见过一定的世面,有些东西不要显露得过于直白,就像出水芙蓉,要掌握尺度,只露刚出水的一刹那,然后马上用手遮一遮,意犹未尽更能吸引人。”

“等下我跟她们说。”

冼耀文颔了颔首,“现在一个星期有多少盘口?”

“上个星期快到42万,分红125,764,打了一场‘特别’比赛,分账3万5。”

“嚯,这盘口够夸张的,这么说上个月将近170万的押注?”

“上个月差不多,公司的分红49万8,刘先生那边少一点,中奖率挺高的,每一场都要返奖四成多接近五成。”

“我们三成,返奖五成,成本算半成,还能剩下一成半,这也不少了,中奖率高盘口才会大,吃相太难看,要不了多久只会剩下一些烂赌鬼,那就没什么做头了。

操控比赛的频率不能过高,偶尔来上一次,给职员们多发点奖金,大家一起开心开心。”

张力点了点头,“我就是这么安排的。”

“很好。黄牛票还抢手吗?”

“很抢手,激烈的比赛前排的位子能炒到十块。”

“不错。”冼耀文满意地颔了颔首,“不过呢,八角笼再赚钱,也不能忽略其他生意,越是赚得多,越是树大招风,说不好什么时候就没法接着做,你心里要有数。”

“先生,我拎得清。”

“嗯,米歇尔来过吗?”

“摩根小姐上个月底来过,也有过跟先生差不多的交代。”

“这个米歇尔,一直都是这么精明。”冼耀文轻笑,“你先去,二十分钟后让兰琼缨过来。”

“好的。”

坐在沙发上一直在关注冼耀文的唐怡莹见张力走了,立马走到大班椅前往椅背上一倚,“外面八角笼的庄家是你?”

“既然耳朵这么尖,为什么只听一点不听全了,显然庄家另有其人。”

“东福和开的盘口,这谁不知道,我是说幕后操控的庄家。”

冼耀文揽住唐怡莹的腰,将人拉进自己怀里,“你呀,好奇心还挺重,我的好奇心也不小,跟我说说当年你和卢小嘉卷走醇亲王府多少宝贝?”

唐怡莹忸怩道:“没有多少。”

“没有多少是多少,我可是听说你们把醇亲王府搬空了。”

“那是报纸上胡说,我们只拿了一些古玩字画和珠宝。”唐怡莹脸上露出一丝怨恨,“卢小嘉一点男人的担当都没有,有点风声就抛下我跑天津投靠他爹去了,扔我一个人在北平。”

“你就偷笑吧,幸亏溥杰是个厚道人,换了别人,你不是被杖毙就是被扔到八大胡同。”

“我是挺对不起他的,往事如风,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我现在又能怎么样,后悔也于事无补。”

“你还挺会宽慰自己。”冼耀文轻笑道:“听好了,你以前怎么样我不管,既然现在跟着我,规矩一点,说给你的都会给你,若是不告自取,昨天跟你说过的就会用在你身上。

你可能不了解,我这人正经说话的时候不会开玩笑,说了就会做到,别等事发了怪我没有提醒过你。”

“你怎么这样,我那时候年少无知……”

“不用解释,我说了,你过去怎么样我不介意,只看以后。”

唐怡莹箍住冼耀文的脖子,一脸委屈道:“你不相信我?”

“我信。”冼耀文抚了抚唐怡莹的脸,又点了点她的太阳穴,“你呀,只以为古玩珠宝值钱,却不知道你用的方子才是最值钱的,方子到了我手里能让你挥金如土到死。

你现在不用告诉我,我也不会问你,等我们真正彼此信任,你再告诉我,不过,你现在先告诉我,知道方子的人多不多,若是很多人知道,方子的价值就会大打折扣。”

“除了我,应该没有第二个人知道,方子是我在宫里无意中找到的,是当年孝贤皇后所用,根本没往下传。是不是真的很值钱?”

冼耀文捏住唐怡莹的下巴,左右转动她的脸,“那得看你现在的模样是不是方子起了大作用,若是天赋异禀,方子一文不值。”

唐怡莹略作思考,“我觉得方子肯定起了作用,刚到香港的时候,我有一段时间没用,发现脸上长了皱纹,用了几天皱纹就消掉了。”

“真要这么灵就成神药了,我觉得不太可能。”冼耀文抚摸唐怡莹脸上容易长皱纹的边边角角,真是一点毛糙都没摸到,“估计还是你的身体和别人不太一样,可能你的人比方子更有研究价值,过些日子我安排给你做个检查。”

“做什么检查?”

“检查你和别人有什么不同。”

“有什么不同,不都一样。”

“不一样,你比较骚。”

“瞎说。”

“呵。”

两人调着情,不知不觉就过去二十分钟,办公室的门被叩响,少顷,走进来一个身材高挑的女生。

看着身高有170公分,但穿着高跟鞋,净身高估摸着163公分,在当下已经算是高挑。

若是面庞增添几分混血,几乎与他记忆中的情人八分相似,只是女生的英气更重一些,眉宇间又有几许含而不露的戾气,结合上一世女生做事狠辣的传闻,基本符合相由心生的说法。

女生来到大班桌前,朝冼耀文微微鞠躬,“冼先生,我是莉莉。”

冼耀文打量着兰琼缨,嘴角淡笑,“大约一个半小时前,我在渡轮上遇到一个男人,他叫兰铧缨,跟你的名字很相似,你们是亲戚?”

兰琼缨诧异道:“他是我哥哥,冼先生遇到他了?”

“你哥哥和我一位朋友在一起。”冼耀文调转话头,“等下我跟澳门过来的一个大水喉吃饭,请你当个陪客,听清楚,只是喝酒吃饭。”

兰琼缨再次鞠躬,“一切听冼先生吩咐。”

冼耀文挥了挥手,“你去沙发上坐,我们一会去德兴馆。”

“好的。”

兰琼缨来到沙发坐下,用余光打量大班椅上的男女,只见两人当自己不存在一般,搂搂抱抱卿卿我我,似乎冼耀文和传闻一样,果然很好色。

她住在深水埗福荣街的蓝屋,离冼家不太远,在深水埗,冼家是街坊茶余饭后谈论最多的话题,诸如岑佩佩的菩萨心肠,还有冼耀文的好色,起一栋楼就多一个姨太太,冼家起好的和在起的一共十七栋楼,大家都猜测冼耀文起码有十二三个姨太太。

每次听到议论,她心里都不是滋味,人家一人住一栋楼,她和家人却挤在顶楼加盖的铁皮屋里,这个时节屋里已是闷热无比,不到后半夜根本睡不着。

一年多以前,她家还是富贵之家,爷爷当过少将,早早归隐香港经营绸缎庄,有一栋五层大宅。

父亲是羊城大学毕业的高才生,考入黄埔七期工兵科,在滇缅战役负伤,战后在羊城警备区当参谋,前年举家来到香港,帮爷爷经营绸缎庄。

谁知道父亲做生意太冒进,不仅亏掉了绸缎庄,也亏掉了爷爷的大宅,一家人只能蜗居铁皮屋,她一个大小姐沦落茶座弹琴,接着又来到夜总会当舞女。

穷苦的日子太艰难了,她不甘心,也不想过穷日子,为了过上好日子,她宁愿给人做小,然后慢慢挤掉正房,自己坐上去。

她的余光又在冼耀文脸上打了一个转,心中暗道一声可惜,这个男人长得真好看,却不是她的真命天子,她没有周若云的家世,大概也斗不过岑佩佩和苏丽珍,进了冼家未必会有好结果。

“大概”只是她给自己留点颜面,周若云只是婚礼那天名声大噪,平时都听不到消息;她在北河街见过苏丽珍和一些有钱人谈笑风生,那些有钱人都以其马首是瞻;她没有见过岑佩佩的犀利表现,但就是岑佩佩代表冼家在外行走,凭什么?

岑佩佩这个女人一定有过人之处,能压周若云和苏丽珍一头,她爷爷说过,真正厉害的人不显山不露水,你还没有看出端倪,人家的雷霆万钧已经压在你头上。

她相信爷爷的智慧,她自问未必是苏丽珍的对手,更别说岑佩佩,还有眼前这个能降服两个女人的冼耀文,所以,只能是可惜。

英皇道上,黎鸿燊正驾驶车子往丽池花园过来。

他对这次见面非常重视,从不太熟悉的女同学张爱玲给他写信,说要介绍一个人给他认识开始,到确定要认识的人是冼耀文,他早就在期待这次见面。

冼耀文突然之间冒出来,不到两年时间,却走过比他走了十五年还要更长的路,不黑不白,却又黑又白,在走私的人都说金季商行是冼耀文的,却都没有真凭实据,谁也没有见过冼耀文和走私沾边,这才是高明的做法。

哪像他需要亲自下场,谁都知道他在走私,将来这段经历没准会成为心病。

冼耀文想认识他的父亲,出面的却是几个女人,方静音,有名的歌伶,谁都知道她是冼耀文的人,越南那边的女人是龙学美,稍微一打听就知道她是冼耀文的秘书,两个心腹女人已经将“认识他父亲”的事情解决,冼耀文还要约他吃饭,大概不是谈这件事,那会谈什么?

他有很多猜测,却都拿不准,只有见了冼耀文才会知道真正的答案。

往踩油门的脚加了点力道,车子的速度略有提升。

吧唧!

在唐怡莹脸颊上亲了一口,冼耀文将手从她的连衣裙V领口抽了出来,“时间差不多了,你去卫生间整理一下妆容。”

“嗯。”

冼耀文的大腿一轻,他打开抽屉翻了翻,找出几个红包装进公文包,身边只备着信封还不够,若是下次再遇见渡轮上那种情况,也好应对。

少顷,唐怡莹从卫生间回来,冼耀文带着她和兰琼缨前往德兴馆。

德兴馆里,李福南翘首以盼。

自打八角笼开业不久,丽池花园的客流量明显提升,在德兴馆吃饭的人自然是水涨船高,再加上做早点,营业额比之前差不多翻了个跟头,这么赚钱,李福南是忧喜交加,就怕丽池花园不跟他续约。

知道冼耀文要来吃饭,他还不得趁机好好表现一下。

冼耀文甫一出现在门口,李福南便迎了上来,肥嘟嘟的脸上肉褶子两边呱唧呱唧拍着,仿佛在说“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冼先生,你可好久没来了。”

冼耀文拍了拍李福南的臂膀,呵呵笑道:“李老板,两个月没见,你可是又发福了,不用问,店里的生意一定很好。”

李福南笑眯眯道:“都是托冼先生的福,没有你哪有我的今天,最好的包厢给你留着,我带你过去。”

“自己人,不用这么客套,我知道包厢在哪里,自己过去就行了,你去后厨忙你的,我的菜多上点心。”

“冼先生放心,一定让你满意。”李福南拍着胸脯说道。

“好,好好,你去忙。”

到了包厢稍坐片刻,一个伙计引着黎鸿燊进入包厢。

黎鸿燊的目光在冼耀文脸上稍作停留,扫向了唐怡莹,心中微颤,但脸上未表露出来,随即扫向兰琼缨,心中顿时惊叹,“这个女人美艳不可方物,冼耀文真有福气。”

冼耀文来到黎鸿燊身前,拉着他的手腕,另一只手做了个请的手势,“黎生,请到那边坐。”(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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