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的屋子里温暖如春。

几房妾室规矩地立在一旁，先让松哥儿到沈瑞跟前跪拜见礼。

松哥儿又长大了好些，加上这些时日没少在功课上花精力，一言一行皆有章法，比起从前来更是进益良多。

王氏她们日日陪在松哥儿身边，虽有察觉，但体会得明显没有沈瑞深刻。

许久不见，今日重逢见儿子已经这般懂事又守礼，沈瑞很开心。

又对着松哥儿考问了几句，松哥儿都对答如流，口齿伶俐不说，这思路应对也都无可挑剔，沈瑞一高兴，就把身上戴着的扳指摘下来赏给了儿子。

松哥儿又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道：“儿子能有今日，都是在大伯父处的家塾学习得来的，没让父亲母亲失望就好。”

沈瑞一听，脸上的笑容暗淡了几分。

王氏瞧在眼里，如何不明白。

她上前，不着痕迹地将松哥儿牵到一旁，又让婆子们抱着秀姐儿与自己所出的福哥儿上前，叫沈瑞抱一抱亲一亲，也算尽到了父亲之责。

沈瑞到底是在外头历练了。

虽还未放下女色，但心中还是期盼和美温馨的家庭的。

见王氏将府里内外料理得这般得当，又厚待几房妾室，更将几个孩子照顾得这样好，松哥儿读书明理，秀姐儿养得白胖康健，福哥儿更是精神，可见这段时日王氏没少操心，更没有偏心眼。

尤其秀姐儿……

这可是翁姨娘的亲生女。

王氏竟能不计前嫌，这份宽容厚道足以让沈瑞对妻子刮目相看，心生敬佩。

聚在一处说说笑笑后，王氏便让奴仆准备饭菜，另有几个伶俐的丫鬟伺候着沈瑞去后头更衣洗漱，再一番休整后，一家子齐聚一堂用饭。

两杯水酒下肚，沈瑞感慨道：“我从前莽撞冲动，做了好多叫你伤心的事儿，难为你宽厚，不与我计较，为夫在这儿敬你一杯，感念你我夫妻一场，往后更要长长久久地伴着。”

王氏也略吃了几杯，这会子正酒热上涌，面红如胭。

闻言，她忙不迭地举杯笑道：“二爷哪里话，二爷这话就是在埋汰我了。你独自一人在外头忙着，我也帮不上什么忙，照料家里本就是我分内之事。”

沈瑞闻言，抬手不轻不重地拍了拍王氏的后背，眉眼之中大有柔情之色。

一顿饭，夫妻二人竟吃出了许久未有脉脉情深。

当晚，沈瑞就宿在王氏房中。

到了第二日、第三日，他分别去了雪姨娘与琴姨娘处。

倒是原先被他极为看重宠爱的蓉姨娘反而落在了后头……

又是一日，沈瑞依旧在琴姨娘处安置。

蓉姨娘给王氏送了刚做的针线来，王氏叫住了她。

与她说了两句话后，王氏叹了一声：“你若平日无事，只管来与我伴在一处，我这儿事情多，你也伶俐，刚好可以帮帮我。”

蓉姨娘如何不知王氏的意思。

腼腆地笑了笑，她道：“二奶奶放心，二爷没回来之前咱们怎么样，如今也一样。”

她虽不是宫中出来的女子，但也是良民出身。

这些年，王氏照拂她娘家，算得上周到，有什么物件要置办，也是一件不落。

就算当初蓉姨娘要嫁去门当户对的人家为正头娘子，怕也做不到今日这般。

有道是甘蔗没有两头甜，她总不能什么都想要。

日子过成今天这样，她就已经很满意了。

见蓉姨娘眼色温柔，那通透的模样却是装不出来的，王氏松了口气，摆弄着手里刚得的一件小袄子，笑道：“瞧瞧你这手艺，当真是不错，这料子这般柔软，你是细细揉过了的吧？”

没等蓉姨娘回话，她身边一个小丫鬟就抢先道：“二奶奶明鉴，这些料子都是咱们姨娘亲自过手的，姨娘怕我们年轻不懂，非要亲自来才放心呢。”

蓉姨娘忙瞪了这丫鬟一眼。

小丫鬟赶紧吐吐舌尖，退到一旁。

王氏笑了：“难怪，阖府上下大约也只有你有这份心了。”

再宠着妾室姨娘，有些该做的事情还是免不了。

沈瑞松快了好几日，王氏才寻了个妥帖的时候告知他如今京内发生的一切。

上到翁姨娘摇身一变成为傅侧妃，下到沈夫人借着傅侧妃的势，重回圣京，如今正在抚安王府里安置，桩桩件件，王氏都与丈夫和盘托出。

只不过，她隐下了丹娘教训婆母一事。

沈瑞听后，面色发沉，久久无言。

“大嫂子……这样做也无可厚非。”

这话一出，王氏惊讶了。

万万没想到丈夫竟还能说出这样的话。

要知道沈瑞从前最是任性莽撞，凡事都是由着自己的性子来的，尤其牵扯到母亲与长房大哥，他更是很难冷静。

王氏再也没想到，自己还能从丈夫口中听到他赞成大嫂的话。

她张了张口，一时哑然。

“你筹备一下，等过几日天放晴了，我亲自去接母亲回府。”

沈瑞顿了顿，“大哥不在府里，大嫂子又是那样的性子，母亲不能长久留在抚安王府，终归还是要回来的。”

王氏心头微微一沉，还是应了。

当天，沈瑞就亲自写了书信，命人送去抚安王府。

丹娘见了书信，二话没说就告知了沈夫人。

得知自己最最疼爱的儿子回来了，沈夫人当即红了眼眶，口口声声念叨着：“终于是有了个依靠……回来了就好。”

陈妈妈把这些话告知丹娘。

丹娘嘴角抽了抽：“给她收拾行囊箱笼，务必齐整，有什么缺的漏的，咱们这边给她补齐。”

陈妈妈很明白自家主子的意思，忙道：“夫人放心，老奴知晓该怎么做。”

余下的几日，容德院内都忙碌一片。

大大小小的箱笼收拾了总共有五六个。

沈夫人还犹嫌不足。

话里话外的，都在说这些不够。

丹娘不爱听这些话，直接杀到沈夫人跟前来了句：“你进我抚安王府大门的时候可是两手空空，如今叫你连装带拿的，收拾了这么多箱笼出来，你还觉得不够，那你这尊大佛我可供不起，不然……我送你去衡王府找傅侧妃？你是她送到我跟前的，大约她那边也有你的东西也说不定。”

这话一出，沈夫人彻底安静了。

这一日，沈瑞亲自来接。

沈夫人带着那些箱笼坐上了儿子的马车。

沈瑞又对着丹娘拱手，深深拜倒，这一桩密而不发的家族风波就算告一段落。

送走了沈夫人，燕堂上下的丫鬟们精神为之一振。

尔雅忙得来来回回地走，将架子上的古玩摆件擦了一遍，又依着之前丹娘的吩咐，从库房里取出一些颜色鲜亮地替换上。

见她这样快活，眼角眉梢都透着愉悦，南歌笑着打趣：“送走了太太，你倒是比夫人瞧着都开心。”

“那可不，那位祖宗在，我们上下都得紧绷着，你没瞧见陈妈妈么，更是寸步不离那院呢，生怕出什么纰漏！如今送走了才好，这样一个烫手山芋摆着，打不得骂不得的，叫夫人空有一身本事也使不出，多头疼？”

说着，她又皱眉，“夫人为何不把她送回云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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