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耀东吃过早饭又拿望远镜看了一会儿附近的海面，然后又看了一下雷达显示屏跟海图，觉得按照原本定下的路线走，应该也没啥问题了，这才去睡觉。

他的休息舱就在舵楼甲板层，与驾驶室仅隔一道隔音铁门，方便随时进出。

之前他没上船的时候，这里是给其老肖他们轮值的俩人轮流休息，不过，他上船指挥，充当船长后，他们就只能去底下工人的休息舱。

工人的休息舱环境更差劲，是大通铺，人多更逼仄，不过起码他这个是新船，怎么也比旧船强些。

小小的空间里面还有一个小型海图桌，用于夜间临时规划航线，底下还有一个保险柜，方便存放船舶证件跟现金，还备了一个药品箱，比如速效救心丸，简单的感冒药之类的。

他把昨夜喝浓茶的搪瓷缸放到桌上，躺到小床上，虽然仍能听到主机轰鸣，但隔了好几层铁板，噪音怎么也会比船员舱低一点。

但是再怎么降低，主机的低频振动仍让桌上的搪瓷缸微微震荡。

本来他已经累得闭上眼睛了，听到搪瓷缸被震的掉到了地板上，他只好又爬起来捡起，又随手放到地上的角落。

这下子也能安心的睡了。

他半睡半醒，睡眠也是零星片段的，等他彻底清醒过来，已经是下午两三点了。

看了下手表的时间，脑子连最后一次混沌也变得清明了。

他打开休息舱的舱门，动静也传递到驾驶室里的男人。

“睡醒了，东哥。”

“嗯，我睡觉这期间有没有发生什么状况，或者是特殊情况？”

“这倒没有，就是沿途遇到了好几波鱼群，大家都心动的很，讨论着要不要下网？我就说你在休息，休息前交代了，直接赶往目的地，中间不再停留，遇到鱼群也别管，免得发生什么意外。”

叶耀东点点头，“嗯，海上多的是危险的禁区，鱼群多的是，错过一波自然还有下一波，安全第一。现在大概还要多久到目的地？”

“可能要明天上午了，昨天白天都在捕捞，昨夜搬货都搬了七八个小时，相当于多费了一整天的时间。不然，咱们速度还算快的，中途要是没有停留，可能两天两夜就能到。”

“那倒还不错，预期还想着三天，如果中间没停留的话，48小时就能到。”

“对。”

叶耀东打算去刷个牙再吃点东西，脸就算了吧，船上淡水资源紧缺，能省则省。

工人们没干活的这段期间基本都待在船仓里头休息，按时的补充体力，定时轮班检查跟维护设备。

大家吃饭也没有个固定时间，饿了随时都有的吃。

他吃饭的时候，也没有旁人在，就他一个人翘着脚，手中的汤勺都快赶上他的碗口大了。

在船上喝汤，勺子必须得大，不然船摇摇晃晃，一勺子汤到嘴边也洒光了。

大一点的勺子好歹到嘴边还有剩一半。

在船上吃的基本也都是简单的清蒸、白灼、鱼汤，肉也有，不过比较麻烦，凉了都是一层油。

而大家长期生活在海边，口味基本都比较清淡，也能适应的比较好，在岸上基本也都是这么吃的。

叶耀东对付几口，填饱肚子后，闲着也是闲着，就拿着望远镜持续瞭望，利用雷达监测周围海域，确保航行安全。

突然，船侧的海水沸腾般翻涌起来，银光闪烁的鱼群如风暴般席卷而过，鱼群密集得几乎遮蔽了海水，阳光照射下，周围海域仿佛被镀上了一层流动的银箔。

陈石这时也在呼唤他，“东哥，表层有鱼群浮现……”

话还没说完，鱼群猛地散开，几道青黑色的背鳍破水而出，是海豚。

它们像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驱赶着鱼群，时不时跃出水面，溅起晶莹的水花。

“我看到了。”

“老早就有探测到鱼群，不过你说不要管，我们就没管了，没想到都浮上来了。”

“嗯，应该是青占鱼，不值钱，一网都捕上来还得倒回去。”

他拿望远镜看到了海鸟冲下去捕食，爪子上面的鱼就是青占鱼。

还真别说，成片望过去都是银光闪闪的鳞片，看着数量还真不少，估摸着应该是那些海豚驱赶鱼群捕食了。

要是近海的话，还可以试着拖回去晒，还能有点价值，费点人工也能卖得上钱，这里就算了吧，还不够油钱的，捕上来还占地方，更浪费时间。

“啊，这样啊，那还好…可惜了，这么大的鱼群，竟然不值钱……”

叶耀东没有说话，继续拿望远镜观看远处，看着海豚捕食青占鱼群，看的数量还真不少。

他想了想，又去拿了照相机拍一张。

陈石也不知道是不是想把前面二十几年口吃没讲出来的话说个够，现在感觉无比的话唠，一直冲他说话，讲个没完。

“我们倒回海里的货太多了，这要是离岸边近，拖回去晒，全村都能吃上几年了……”

“即使不拿去晒，弄回去不要钱的，大家肯定也抢人要……”

“……东哥，那些货倒到海里太可惜了，要是能运回去也好啊，你要不要考虑在这里再搞一个鱼露厂啊？”

他说五六句，叶耀东可能才会回一句。

“没必要，这边人不吃这个，就闽粤一带会吃，搞这个不如把加工厂扩大。”

不过，陈石倒是提醒他了，DYD这个位置去舟市与去他家距离相差不大，而且可能距离他家更近一点。

等千吨渔船交货后，到时候或许可以跟收鲜船分批次安排，一部分货运回舟市，而另外一部分货可以顺便带一批杂鱼，运回他家那边的市里。

货的话，可以交给阿财收购，让他解决销路。

他离开市里的时候，可是把之前打通的工厂关系交给阿财了，相当于给这老小子铺了一把路。

现在也该是这老小子回报他的时候了！

把他的货都吃下，也相当于双赢了，也能给阿财一点压力，变成动力也能扩大一下规模。

而他现在产量确实也太大了，工厂还没有大规模扩张，生产加工有限，得不断的寻找外援处理货物。

这一趟出来前，他是已经尽量打通了关系的，销售人员也都已经安排好了，就是不知道他爹跟陈宝兴能不能处理好。

写给林光远的信里面也提了，让他问一下领导，部队能不能采购他的货物。

若是他爹搞定不了的话，下回渔船出来，传信过来，他可能就得自己跑一趟，回去处理了。

通信不发达就是这么麻烦，不然能有手机联络的话，能省事很多。

等这一趟出海行程圆满回去后，他待处理的事情估计能有小山一样高。

不只是定渔船，还有加工厂扩大，走之前扩大工地面积这个事已经让祁经理去政府申请了，也不知道有没有个结果了。

然后他还得处理跟部队衔接接收退伍兵的事，还有阿财那条路也要打通。

这一桩桩一件件也不是容易的事，也不是一下子就能解决的，都是复杂又费时间的。

正当他们说话间，船底传来一阵低沉的震动，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从深海浮上来。

“东哥！快看右舷！“陈石声音发颤。

叶耀东转头望去，只见一道巨大的黑影缓缓浮上海面，黑色的背脊如小山般隆起，紧接着，两道水柱冲天而起，足有七八米高。

“鲸鱼！”

他淡定的吐露了两个字。

陈石却惊呼出声，“又是大鲸鱼。”

甲板上两个轮值的工人也惊呼，哇塞的喊。

叶耀东看着天空上两个冲天而起的水柱又道：“是露脊鲸。”

露脊鲸特有的V形喷气孔完全张开，喷出的水雾在阳光下折射出迷你彩虹，咸腥的鲸息甚至飞溅到百米外的船舷上。

鲸鱼换气的轰鸣如同蒸汽火车头排气，隔着钢板都能震得人胸腔发麻。

“真大啊…黑色的好大一只……”

陈石感叹的看着，“声音真响，跟火车一样，这个头，都不下于一条船了……”

“东哥，它咋喷个水，你就认识了？明明只露半个身体，还喷的挺高的……”

“我就只知道个鲸鱼，还是因为它喷水，你就一个照面都认识了，厉害。”

露脊鲸也是鲸类，它们就像身形就像是锤子一样，体长可以达到20米，最重的时候可以重达近百吨，身体的颜色近似于黑色。

它们在活动的时候，经常是单独活动，游速也非常缓慢，食物大多数也是小虾小鱼之类，大一点的也可以吃一些鱼。

主要是在两个最大的海洋中活动，在我国也可以看到它们的身影，主要是在东海或是南海。

此时这一头露脊鲸正在海面上缓慢的移动着，其他几条船上的人大概也都瞧见了，甲板上站着的人越来越多。

叶耀东答道：“很好辨认，因为这条鲸鱼是两个孔喷水，你想一想，你见过的鲸鱼都是几个孔喷水的？”

“一个！鲸鱼背上不都是只有一个孔喷水的吗？这个还两个？你不说，我差点没意识到，还以为是两条鲸鱼在喷水。”

“所以这就是它跟其他鲸鱼的不同之处，一看就知道是什么鲸鱼，很好辨认。”

“那还是东哥你聪明厉害，我们都不知道，你却什么都了解。”

叶耀东笑着说：“不然我怎么是老板？”

露脊鲸的头部有两个呼吸孔，分别位于头顶的两侧。

因此，当露脊鲸上浮到水面呼吸时，这两个呼吸孔会同时喷出水柱，形成双股水柱。

这是它最典型，最好辨认的特征。

那露脊鲸似乎并不怕船，它悠闲地在船队附近游荡，偶尔拍打尾鳍，溅起巨大的浪花。

船员们都一个喊一个，全都挤到船舷边，屏息看着这深海霸主。

虽然深海这种庞然大物多，但是也不是天天就能见到的，更何况这也才是他们出海的第3天。

休息了一晚上，又闲了一整天，大家此时精神头都还好的很。

叶耀东正巧相机还挂在脖子上，趁着冲天的水柱还在，他快速按下快门键。

说好的把见闻拍下来，然后照片洗出来拿回去给老太太讲故事的。

“东哥，船底的声呐接收器突然跳出一串诡异波形……”

水下传来它们低频的鸣叫，这是他们人类听觉无法捕捉的次声波对话。

“没事，是这鲸鱼发出来的。”

“这样……看看看……就露了个尾巴朝上了……”

鲸鱼突然弓身下潜，尾鳍像巨大的黑色梧桐叶竖立水面，边缘的锯齿状缺口清晰可见。

紧接着缓慢而优雅的摆尾动作掀起环形浪涌。

叶耀东吩咐道：“控制渔船避开一点，从边上过去，不要靠太近。”

“好的。”

刚过去一群海豚驱赶鱼群，还没过多久又遇到了露脊鲸，再加上前天遇到的剑鱼还有虎鲸，这海里的大型鱼类还真多。

只能说现在生存环境好，没有白色污染，工业污染也较少，深海海域也还未开始大肆捕捞。

优渥的生存环境，让这些大鱼的生活也无比的惬意又悠闲，还不怕渔船，还能经常露在水面给他们瞧。

不过，要是在小日子的海域，那里就又是另一个画面了。

不要说别的大鱼，最温顺的海豚看到小日子的渔船都攻击，这是刻在骨子里的仇恨。

在渔船的前行下，露脊鲸也离他们越来越远，直到看不见了，大家又照旧都回到船舱里。

接下去平稳多了，啥事也没发生，顶多又发现了几波鱼群，倒是再没有这么大体型的大型鱼类出现了。

连陈石都感叹深海鱼群是真的多，一天能碰到好几波。

而且他们还碰到过好几次大型鱼类，体型基本都能达到十几米以上，还能碰到这种大型的鱼群在海面捕食。

他睡醒的时候就已经下午了，还没晒多久日光浴，太阳就开始西斜，直到落山了。

饭后，陈石又跟老肖轮了个班。

夜色如墨，海风裹挟着咸腥味掠过甲板。

渔船四周的海水却诡异地亮了起来。

这回大家都知道，这是夜光藻的原因，起初只是零星几点幽蓝的微光，着波浪的起伏，光芒越来越盛。

天黑了多久，夜光藻就亮了多久，一整晚过去，直到天明才消失。

好在今天晚上没有出现其他状态。

当天晚上他也照常休息，毕竟第二天上午就能抵达目标海域了。

清晨，他还是被敲铁门的声音惊醒的。

“东子，东子……”

“嗯？”叶耀东惊坐起来，“出什么事了？”

“我们好像快到目标海域了。”

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吓了一大跳。

他麻溜的起身出去，还是清晨，海风吹过来还有点凉，让早起的他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还挺快的，这就要到了。”

“是啊，还想着上午能到，没想到清晨就到了，我是想问一下你，咱们是不是可以下网了？快到目标海域，应该能开始作业吧？”

“我先看看。”

叶耀东先看了一下电子海图，DYD经度123°28′E，纬度25°45′N，而他们正处于经度123°30′E，纬度25°50′N。

位于DYD东北方向约10海里处，属于其周边渔业作业区。

在他查看海图的时候，老肖又道：“没想到除了我们来这里作业，还有其他的渔船。半夜12点的时候，雷达监测到附近有大型的渔船，然后1点，4点的时候又检测到了，刚刚又检测到了。”

叶耀东点点头，“正常的，也有可能是军事巡逻，检测到提前避开就好了。”

现在没有设立一些禁区，但是该海域渔业丰富，本来就是我国渔民的传统作业区。

我国政府也会呼吁本国渔民一起在海域边界线上监视外籍渔船。

“先测一下水温，下放探测仪。”

“好的。”

叶耀东拍了一下船上的汽笛，汽笛声短促的响起，工人们立即鱼贯而出。

他喊话，“准备一下，一会儿下网了。”

轮机长大吼一声，“收到。”

而附近的其他渔船也听到了，连线的同时，也立即朝周围海域分布出去，动了起来。

“老板，老板，是否开始下网？”

“各船注意，即将到达目标海域，可以提前准备，各自探查，准备拖网作业。”

“收到！”

几条船都回复了一声，然后开始下达各个指令。

雷达扫描，需要确认附近没有其他渔船或障碍物。

声呐探测50-100米水层出现密集鱼群信号，呈带状分布。

老肖精神一振，“附近就有鱼群，看样子不是马鲛鱼群就是鲣鱼。”

“嗯。”

叶耀东也弓着身子，在显示屏上瞧见了，“追踪鱼群，等甲板上面准备就绪。”

仪器正探测着，甲板上的工人也没闲着，大家都在做着准备工作。

等十几分钟过后，水手长在甲板上大喊了一声，“一切准备就绪。”

叶耀东这才正式下达指令，“下网。”

船尾液压绞车缓缓放出钢缆，拖网沉入海中。

网口两侧的钢制沉子，每颗重15公斤，使网具快速下沉，橙色浮子则确保网口保持张开。

老肖操控着渔船的行驶，待网位仪显示，拖网已稳定在60米水层，正好位于鱼群所在位置，他眼睛眨不眨的盯着瞧，确保鱼群能入网。

声呐持续监测，鱼群信号逐渐向网内集中。

渔船照样保持着三节的速度，缓慢前行，行驶的途中，声呐继续探测附近的鱼群。

叶耀东盯了一会儿，看着他有条不紊的操作着仪器，也放心多了。

手头有能用的人也省心了，他也不用那么累了，只要把握好大方向就行了。

老肖也分神的道：“你刚睡醒，要不先去吃饭？”

“要，不急，等会再去先看一会儿。”

叶耀东又拿上望远镜，观察周围海面，还得检查一下自己船上跟其他几条船上的标志是否清晰。

他们确保船舶标识清晰可见，通信设备畅通有效，以便及时与相关部门联系，获取帮助和信息。

在周围的捕捞的渔民也都有义务帮忙监视不是本国渔船。

以防不要脸的小日子以“越界捕捞”为由，对他们的渔船进行拦截、登检甚至扣押，万一发生冲突，也能及时寻求帮助，或者有意外也能提前及时汇报。

一般情况下都能提前检测到，但是渔船正在作业的话，那就不是想干嘛就能干嘛的了。

不过，这是他们的领土海域，他们干嘛要怕？

叶耀东朝其他渔船联络喊话，“各条渔船汇报一下情况。”

“2号船正在检测，准备工作已经完毕。”

“3号船正朝东南方向鱼群移动。”

“4号船朝东北方向移动，声呐正在探测鱼群。”

都还没下网，还在朝各自准备作业的海域方向移动，并且边移动边探测鱼群。

“各自作业，注意安全，探测清楚海底情况再下网。”

“收到。”

叶耀东又对老肖道：“给你看着，我先去吃饭。”

“好的，你去吧。”

他们已经进入了适合的捕捞区域，这一带的海底地形也不会复杂，他也放松了一些，只要正常的捕捞就行。

等他下去吃饭，其他工人也都在打饭，都是刚刚被汽笛声吵醒，立即爬起来干活的，饭都没吃。

大家正议论着热闹，他一出现，连忙就有人问他。

“阿东，当兵的说在这边可能会遇到小日子的渔船，真的假的？”

“说有可能还会起冲突，真的吗？”

叶耀东应和着，“有一定的可能。”

“卧槽，那人家几条船？大船小船？”

“这我哪知道？我还能未卜先知啊？可能是军舰吧？你问他们这些当兵的可能还更清楚一点。”

“他们没人来过这里，也没人遇到过。”

叶耀东道：“捕你的鱼吧，大事情有大人物操心，咱们做好自己的事，不惹事也不怕事就好了。”

“哎，这不是话赶话吗？想着真要遇上了咋办？”

“咋办，这是咱们的地盘，越界了就让他们滚了。”

“那必须的。”

“嘿嘿，咱们要是把他们赶出我们的地方，能不能上一回报纸啊？”

“哈哈哈，原来是想上报纸啊，我说怎么追着问，想当英雄啊。”

“肯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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