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时代，完美而璀璨。

    它是人类的开始，也是文明的开端。

    作为一个自诩博学的王子，一个以雄辩著称的英雄，奥德修斯曾不止一次读到那段岁月。

    而书中文字的记载，也从未吝啬过溢美之词。

    当然，既然是完美的，自然也就有怀疑的人存在。

    在诸国当中，就曾不止一次有人质疑过，那些古老的记述到底有多少是赞誉，多少是真实。

    就像有人说过，既然如今世间的技艺大多在那个时代就已经拥有了雏形。

    甚至黄金人类们发明了最初的文学和工艺，拥有着后人无法想象的天资。

    那诸神为何还要创造后来白银一代，乃至青铜人类和今人。

    完美的东西就该被保留，而不是作为历史中的一抹灰烬。

    而对于这些问题，奥德修斯也无法解答。

    因为这么多年过去，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有关那个时代的遗留。

    “黄金时代的遗迹……所以他们信奉的是哪一位神灵？”

    “放心，既然那位殿下帮助了伊塔卡，我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

    “何况神庭其实从未禁绝过那些古神的信仰，只要不是那位被囚禁在海眼中的神灵就好。”

    没有迟疑，实际上，奥德修斯以为自己会愤怒一下的，但真的当他听到这个消息，却根本没有自己想象当中的反应。

    伊塔卡的国民信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让他们在这场延绵日久的天灾中活下来……然而下一刻，莫德的回应就让他感觉自己还是太天真了。

    “不是盗火的普罗米修斯就好吗……我也希望如此。”

    “但奥德修斯，我的答案恐怕并不比先觉者好到哪里去。”

    深吸一口气，莫德的声音几乎悄无声息。

    “你可能不知道，在那个神殿当中，我们发现了一位古老的、尊贵的，智慧的……却又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的神灵痕迹。”

    “根据黄金人类用一种古代文字撰写的祭言，她曾经参与过创造万物生灵的工作，也曾带领着最初的人类来到海上，并教授他们文字和知识。”

    “除了泰坦神伊阿珀托斯之子外，诸神当中，就唯有她最关注人类了……”

    “而在神殿的碑文中记载，她是大洋神俄刻阿诺斯与原水女神泰西斯的女儿，是世间最强大的大洋神女之一。”

    “她名为墨提斯，海的明珠，智慧的化身——但是奥德修斯，你还记得这个名字吗？”

    “……我记得。”

    默然无语，奥德修斯当然听说过她。

    不仅是他，莫德也知道。

    因为这个名字尽管早已成为了神庭的禁忌，可二人曾经在冒险途中救下过一位长寿的宁芙，并从对方的口中知道了一段似是而非的历史。

    她告诉他们，智慧女神雅典娜并非神王以无上的神权独自孕育出生的女神，她乃是墨提斯和宙斯之女。

    只是过去的岁月中，奥德修斯从未将之放在心上，也从未想过此事竟然是真的。

    若非莫德不会骗他，他也随时可以返回伊塔卡，亲自查看那座黄金文明的遗骸，他恐怕至今都无法相信，原来神王和两代智慧女神之间真有这种恩怨。

    “所以你们到底发现了什么，那位女神其实还在世，她亲自回应了你们吗？”

    奥德修斯问道：“如果是……那确定是个大麻烦。”

    “不。”

    微微摇头，莫德面露苦涩。

    “如果是这样那就好了。”

    “事实上，在发现了这个神殿之后，他们的确对着女神祈祷了，尽管他们自己都不认识这位古老的神灵。”

    “而出乎预料的，神迹显现在了世上。”

    “虽然女神没有平复风暴，但她教给了祭祀者许许多多奇妙而新奇的知识。”

    “因为暴雨和海风，我们无法从海水中获取盐分，她就教授给我们一种不受天气影响的方法来获得食盐。”

    “因为狂涌的海潮，我们无法从大海中获得食物，她就教给我们另一种获得渔获的手段，以及让谷物丰收的办法。”

    “而恶劣的天气封锁了大海，让我们的船队无法越过大洋，她就传授了我们神秘的知识与图纸，让我们制作出观望方向的仪器，以及无惧海浪的大船。”

    “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印证了神殿中记载的内容。”

    “这位女神是如此睿智，如此善良，就好像世间没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东西一样。”

    “可就在一切都走上正轨的时候，当我们决定要为女神重新建立一座更辉煌的神殿，并在伊塔卡成立她的教会，女神才最终展露了她的真名……”

    “……”

    “雅典娜……是这样吧。”

    一阵沉默，少顷，奥德修斯这样问。

    而不等对方回应，他就自顾自的点了点头。

    “好吧，打了半天，作为联军的统帅之一，我的母国信奉了敌人的主神……但这没关系。”

    “不过我想智慧女神应该不会这么无聊，她做了这么多，就是为了把一个敌人的国度纳入自己的信仰当中。”

    “据我所知，对雅典娜殿下这个级别的神灵而言，信仰已经不能让他们更进一步了……因为他们早已站在了诸神的顶点。”

    “所以说说吧，这位尊贵的殿下到底降下了什么神谕？”

    轻轻踱步，似是以此掩盖内心的焦灼。

    奥德修斯挤出一个笑容，开始做出自己的猜测。

    “嗯……先让我猜猜看。”

    “神谕的内容是让我背叛诸国，做雅典军队的内应，否则就让更大的灾难毁灭我的王国？”

    “不，应该没这个必要。”

    “毕竟无需我作内应，北风之神殿下做的已经够好了——我想哪怕最终神庭战败，他宣称自己其实是个叛徒，应该也没什么人会怀疑这一点。”

    “换个思路，莫非女神想要让我协助她针对某位神灵？”

    “或许吧，但我觉得同样没这个必要。”

    “毕竟相比起他们的存在，或许存在对雅典更有利一点，你说呢，莫德？”

    两个冻死人的冷笑话，在奥德修斯的对面，莫德一直没有回应。

    因为他知道，对方只是想要借由言语发泄一下。

    良久，奥德修斯站定，再次看向自己的朋友。

    “……好了，告诉我吧，究竟什么，我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好。”

    缓缓点头，莫德只是提醒道：

    “那你做好心理准备。”

    “当然，我准备好了。”

    心头一紧，奥德修斯神情严肃。

    而下一刻，他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女神的神谕是……希望作为伊塔卡最有天赋的人类，你能去做一个神灵。”

    “……哈？”

    “是的，虽然是去做邪神——当然，如果能做其他神也好，女神并不强求。”

    眼神十分复杂，看着明显愣在原地的奥德修斯，莫德继续说道：

    “女神说，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她愿意尽可能的给任何智慧种族的任何存在提供帮助，让他们得以推开登神的大门。”

    “无论是借助信仰和神格成就的信仰神也好，还是像前雅典王险些踏上的封神之路也罢，亦或是巫师们走出的前路。”

    “无所谓是什么，她都很乐意帮助你们。”

    “而你们的的成功本身，就是给她将来最大的回报了。”

    “……”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奥德修斯有点发蒙。

    什么叫我们成神就是给你将来最大的回报，这是在暗示我们之后给你做属神吗？

    乍一听好像是这样，实则根本说不通。

    就连他的直觉都在告诉他，或许雅典娜对他的确没有任何需求。

    她所追求的根本不在于现在，而在于某个还不存在的，无比宏大的愿景。

    不过虽然如此，此时此刻奥德修斯却没有太多的想法。

    因为他想不出拒绝的理由，哪怕前路并不清晰，他只是在这一刻做出了决定。

    如果这世上有什么是现在的自己所无法改变的，那不妨换一个视角，换一个身份再去看看。

    至于为此付出的代价……

    “好吧，忒休斯前辈。”

    叹了口气，奥德修斯的心情很难形容。

    “不出意外，我恐怕无法再在骑士的道路上走下去了……”

    “但我相信，会有后来人走通这条道路的。”

    反正这世上从不缺少天才，像那个叫赫拉克勒斯的家伙就是这样的存在。

    虽然他人不在这里，但他的名气早就传到了奥德修斯的耳畔。

    只要世间还有这种人在，就永远也无需担心无人抵达超凡道理的尽头。

    ……

    锵——

    “呼——女神保佑，我又赢了一次。”

    收剑入鞘，一路返回独属于自己的营帐当中。

    安德莉娅小声祈祷了一句，用圣力平复着身体的酸麻。

    手握那把无坚不摧的宝剑，犹如父王将自己的力量灌输到她的身上。

    哪怕只有简单的剑术素养，安德莉娅依然能纵横战场，几乎无人能挡。

    尤其是随着痛饮非人者的血液，这把剑的威能越发强大了。

    从一开始面对神灵的勉强抵挡，到相互交手有来有回，再到几乎找不到可堪一战的对手。

    这把剑就好像在呼吸，在吞噬，在完善，在升华一般。

    安德莉娅怀疑，或许总有一天，它能成为真正的神器。

    “不，它不能。”

    安德莉娅旁边，一面镜子对此嗤之以鼻。

    “真正的神器其实和神灵一样，它们必然有着某种权柄和本源。”

    “除非这把剑能够痛饮万神之血，进而完成某种神秘意义上的仪式，或许它才能像白橡树女神诞生于天父血战时滴落的神血那样，拥有自己的力量根源。”

    “不然就算你赢再多次，也不可能让它蜕变的。”

    “……你可以少说两句的，魔镜先生。”

    抿了抿唇，安德莉娅尽量维持应有的礼仪。

    “插话是很不好的行为，事实上，我已经后悔让艾文先生制造你了。”

    “人都会后悔，但后悔基本没什么用。”

    摇头晃脑，魔镜不为所动。

    “何况作为一个有思想的魔镜，我有资格在想说话的时候说话，这是我的‘镜权’，你这个不尊重镜子的家伙。”

    “……”

    不知道这个镜子哪来的这么多废话，安德莉娅再次怀疑起这个镜子的说法。

    按它的话说，它的性格继承自制造者的某一部分，这也是它能诞生思维的原因。

    不过安德莉娅不太相信，因为艾文从来没有这样话痨过。

    他更像是小说故事里的贤者，为迷途的公主指引方向……

    “哦——贤者！多么贴切的形容啊。”

    “是的，美丽的公主～我的造物者就是这样一位贤者！”

    犹如唱歌般咏唱，魔镜似乎能够看穿人心一般。

    不过下一刻，它就惊慌失措的惊叫起来。

    “等等——你要做什么？”

    踏踏——

    “你不能这样对我，我是独一无二的，有思想的魔镜！”

    锵——

    “啊——我认输，我沉默，我再也不说话了！”

    啪——！

    ……

    很快，营帐内再次恢复了往日的安静。

    脸色被气得涨红，安德莉亚收回宝剑，把碎了一地的魔镜丢到了垃圾桶里去。

    她知道，这东西看着易碎，实际上有着相当强大的不死性。

    也不知道艾文是怎么做到的，哪怕它被神力变成粉末，它依然可以恢复如初。

    ……

    过了好一会，从书案后取出一本大部头。

    安德莉娅将它摊开在桌上，开始埋头苦读。

    这是一部流通在知识教会内部的史书，只是与外界的不同，它记述的方式十分奇特，与常规的方法大为迥异。

    按第三代教宗转达的女神神谕所属，它是以文明体纪录的方式去书写历史，而非编年体、国别体或纪传体通史。

    编年体纪传，以年代为标志，记录每一年世间发生的种种大事，造成的影响。

    纪传体和国别体通史，以一个个个体或国家为主角，记录他们涉及的事迹。

    同一件事，在‘主角’不同的记录当中，可能有截然相反是评价，给后人以客观判断的可能。

    至于文明体，也很简单。

    它的每一个篇章都以一个文明的开始为起点，结束为终点，评价它是优劣与痕迹。

    就连记述它的文字，都是一种很古老的语言。

    “水文，人类最古老的文字之一。”

    “曾经的大海上，最古老的黄金人类被神传授了这种文字，从此掀开了卡俄斯最古时代的开篇。”

    “至于再往前……那是神的时代，与世间的生灵无关。”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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