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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7章 阿木尔


又过两年,龟兹国遭遇百年大旱,粮价飞涨,民不聊生。朝廷为转移民怨,竟下令将黑脊所有囚犯押往王都,充作修建新宫殿的劳力——那宫殿,正是用黑脊的玄武岩所建。

转移那日,烈日当空。囚犯们被铁链串成一串,拖行在滚烫的沙地上。阿木尔脚踝磨破,血染黄沙。监工狞笑着抽打落在后面的囚犯,鞭声如裂帛。

石鬼走在队伍最后,镣铐叮当,眼神却异常平静。

行至一处峡谷,两侧峭壁如刀削。忽然,山上传来一阵奇异的嗡鸣——不是风声,不是兽吼,而是一种低沉、古老、仿佛来自地心的震颤。

监工们面面相觑,不安地抬头。

就在此时,石鬼猛地停下脚步。

“怎么?想造反?”监工挥鞭抽来。

鞭子尚未落下,石鬼已抬手抓住鞭梢。他缓缓抬头,眼中竟有蓝光一闪而逝。

“今日,到此为止。”他说。

话音未落,大地剧烈震动!峡谷两侧的岩壁轰然崩裂,巨石如雨落下,却诡异地避开囚犯,精准砸向监工与官兵!尘土飞扬中,铁链寸寸断裂,囚犯们惊恐四散。

石鬼站在乱石中央,双臂张开,仿佛在拥抱整座山脉。他的皮肤开始泛出岩石般的光泽,身形似乎与山融为一体。

“走!”他对阿木尔吼道,“带他们走!往南,有绿洲!”

阿木尔泪流满面:“您呢?”

“我……回家。”他微笑,那是阿木尔第一次见他笑,竟如岩石开花般温柔,“告诉后来人,黑脊的石头,记得所有苦难,也记得所有善意。”

话音落,他纵身跃上最高处的断崖。双手按在岩壁上,仰天长啸——那声音不似人声,倒像整座山脉在共鸣。

刹那间,山体裂开一道巨缝,蓝光冲天而起!石鬼的身影在光芒中渐渐模糊,最终化作无数细小的光点,融入岩层。而那道裂缝缓缓闭合,只留下一块巨大的、形如人形的黑色岩石,静静矗立在崖顶,面朝南方。

官兵们早已吓破胆,四散奔逃。阿木尔带着幸存的囚犯,向南而去。

多年后,龟兹国边境出现了一个小村落。村中人皆曾是黑脊囚犯,他们开垦荒地,引水种树,过上了平静生活。村口立着一块石碑,上面没有文字,只刻着一只展翅的石鸟。

阿木尔成了村长。他常对孩子们讲起那个高大的怪人,讲他如何掰断铁链却不逃走,如何用石头救人,如何在暴雨夜与山对话。

“他不是囚犯,”阿木尔说,“他是山的守护者。”

有一年,沙漠罕见地下了一场大雨。雨停后,村民们发现村外的沙地上,竟长出了一片奇异的蓝色苔藓——与当年石鬼用来疗伤的那种一模一样。更神奇的是,只要将苔藓敷在伤口上,无论多重的伤,三日必愈。

人们说,那是石鬼的馈赠。

又过了许多年,一位游方僧人路过此地,见那蓝色苔藓,惊呼:“此乃‘石心藓’!传说只生于龙脉断裂之处,是山灵之泪所化!”

阿木尔闻言,望向北方黑脊的方向,老泪纵横。

他知道,那座山从未死去。它只是换了一种方式,继续守护着这片土地上所有被命运碾碎的人。

而那个无名的石语者,早已成为山脉的一部分,沉默、坚硬,却温柔如初。

阿木尔活到了九十三岁。临终前,他让人把自己抬到村外那片蓝色苔藓地旁。夕阳如血,洒在泛着幽光的苔藓上,仿佛整片大地都在呼吸。

他颤巍巍地从怀中掏出一只石鸟——正是当年石鬼为他雕的第一件作品。五十年过去,石鸟边缘已被摩挲得圆润光滑,却依旧栩栩如生,翅膀微张,似随时要飞向天际。

“埋我在这里,”他声音微弱,“头朝北,让我还能看见黑脊的方向。”

村人含泪应允。三日后,阿木尔安详离世。人们依言将他葬于苔藓地中央,石鸟置于他胸前。奇怪的是,下葬当晚,一场细雨悄然而至——不是暴雨,而是西域罕见的温柔夜雨。雨停后,阿木尔坟头竟也长出了蓝色苔藓,一圈圈蔓延开来,如涟漪,如守护。

从此,村人称此地为“石心原”。

时光流转,龟兹国湮灭于历史尘沙,新的王朝更迭,商路改道,村庄也渐渐被黄沙半掩。但每逢大旱或战乱,总有迷途的旅人、逃难的百姓,在绝望之际看见远处沙丘上泛着微蓝的光——循光而去,便能找到那片苔藓地,以及一眼清泉。泉水甘冽,饮之可解饥渴,洗之可愈疮痍。

传说,那泉眼正是石语者当年以心石碎裂之力引出的地脉之泪。

又过百年,一位来自中原的年轻画师,为寻西域古迹,误入荒漠。他水尽粮绝,倒在沙丘下,意识模糊之际,梦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山巅,双手按在岩壁上,低声吟唱。那声音不是语言,而是风穿过石缝的呜咽,是雷击山岩的轰鸣,是大地深处最古老的脉动。

醒来时,他躺在泉边,胸前放着一块温润的黑色石头,内里蓝光流转,如星河沉睡。

他将此石带回中原,献予皇家。皇帝见之大喜,命工匠雕琢成玉玺,欲以此镇国运。可当刻刀触及石面,整块石头竟轰然碎裂,化作齑粉,随风散去。唯有那夜,皇宫地基深处传来一声低沉的叹息,如山崩,如石裂,如一个古老灵魂的拒绝。

从此无人再敢亵渎石心。

岁月如沙,千年流转。现代考古队在塔克拉玛干沙漠北缘发现一处遗址,出土大量玄武岩构件,其上刻有奇异符号——非龟兹文,非梵文,而是一种从未见过的象形文字。专家破译后震惊:那是一种以岩石震动频率记录语言的系统,内容竟是对苦难者的抚慰、对弱小者的庇护、对暴政的无声抵抗。

遗址中心,有一块人形巨石,面朝南方,双手微张,仿佛仍在拥抱苍生。石面风化严重,却在月圆之夜,会渗出微凉的露珠,凝而不落,触之如泪。

当地维吾尔老人仍会指着那石像对孩童说:“那是‘Tash  Ana’——石头母亲。她不说话,但她记得所有被遗忘的人。”

而在某个暴雨倾盆的深夜,若有人独自站在石像前,屏息凝神,或许能听见风中传来极轻极远的低语——

不是人声,而是整座山脉在说:

“别怕,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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