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保局询问室。

  名为冉全的老人眼角抽搐地看着一个年轻人摔门而入，然后一把拍在桌子上，语气嚣张而粗俗。

  询问室内一时陷入寂静。

  忍着一巴掌拍死这个没大没小年轻人的冲动，老人还是耐下心，声音尽量沉稳下来：“你就是齐愿了吧。”

  “是你爷爷我又怎么样？”齐愿瞪着眼，一脸桀骜不驯，朝着对面的老人轻蔑一笑。

  按照白羽涅说的，在表情里带上了三分讥诮，两分不屑，四分漫不经心和一分的老子天下第一。

  说实在的，齐愿做完就感觉自己脸要抽筋了。

  啪！

  恍惚间齐愿似乎听见了一声脆响，就像是什么柔软的东西拍击在另一个柔软的东西上面，清脆而又响亮。

  在动荡里，齐愿似乎感觉世界发生了什么变化，仿佛天旋地转的场景在眼前展现，一切都仿佛离他远去。

  当他回过神，齐愿就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坐到了老人对面的椅子上，姿势端正，就好像一个正在聆听老师谆谆教诲的好学生那样。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左脸有些疼呢？

  齐愿下意识摸了摸火辣辣的脸颊，全然没有这部分记忆。

  “是白羽涅让你这么说的吧。”端坐的老人适时开口。

  “放屁！”齐愿一拍桌子，就要瞪眼站起，然后……

  啪！

  他再次坐回了原位，眼神呆滞，这次右脸也开始疼了。

  呆滞的目光移向对面，他这才有空端详这个来找自己问话的专员。

  ——一个异常苍老的老人，时光的褶皱已经爬满他的脸颊，就连那双眼睛也已经浑浊无神，就仿佛时刻都在神游天外，散发出一股说不出的暮气。

  给人的感觉甚至不只是半边身子入土这么简单，而是黄土已经要盖过头顶了，就差装个盒，立块碑，然后请全村人开席了。

  直到这时齐愿才会回过劲来，开始后悔自己怎么就鬼迷心窍听信了白羽涅那个女人的话呢？

  这老……老人家万一要是突然脑溢血噶在了询问室里，这算谁的？自己还是她？

  她是肯定不会背这个锅的，那不就剩自己了？

  齐愿越想越不对劲，感觉自己好像抓到了她的险恶用心：他想借我之手排除异己，打压上官！

  妈耶，这个女人，良心简直坏透了！

  老人看着面前的年轻人脸色一阵变幻，看着他思想逐渐迪化，皱眉开口：“她没有告诉你我的名字吗？”

  名字？

  什么名字？

  齐愿茫然，然后视线下降，看着老人面前的桌子上，那个写有名字的立牌。

  ——冉全。

  齐愿有所察觉，齐愿低头沉思，齐愿发现了华点！

  齐愿的脸逐渐变化，他见过这个名字，就在昨天，在那张白羽涅伪造的推荐信上，那最后的署名就是这个。

  这么说来……

  齐愿看着沉静的老人，瞳孔一阵放大，冷汗哗哗地从脑门上流下。

  第……第五位阶！

  还说不是伪造签名东窗事发，现在正主都找来了！

  齐愿在心里暗骂白羽涅，然后一想到自己刚才的行为，脸都白了。

  老人好整以暇地看着眼前少年神色的变化：“看来她好像真的什么都没跟你说。”

  齐愿嘴角扯出一抹勉强的笑容，一脸菜色，小心翼翼地发问：“我要说刚才那都是误会您相信吗？”

  “我相信。”

  “说的也是，您肯定不……”齐愿说到一半突然卡壳，意识到了老人的话语，难以置信地睁大眼：“您相信了？”

  “无非就是白羽涅让你这么说的，有什么不相信的吗？”老人语气淡然。

  “您不生气？”

  “习惯了。”

  神他妈习惯了！

  齐愿一脸不知道该说什么的表情，场上突然陷入寂静。

  “我是她的老师。”老人有些突兀地开口。

  什么？

  齐愿一愣，有些不明所以。

  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这个‘她’指的是白羽涅。

  “您是白审查长老师！”齐愿有些惊讶，但心下却是了然，怪不得白羽涅敢伪造他的签名。

  齐愿感觉自己一下子就理解了。

  “曾经是，只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老人陷入回忆，似乎有些伤感：“一些大家都不愿意看到的事，至此以后，她就恨上我了。”

  听起来很有故事的样子，齐愿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终还是抑制住自己作死的冲动和对吃瓜的渴望，强行刹住了好奇心。

  万一不小心打听到点什么不该打听的，万一这老头之后要杀人灭口怎么办！

  于是齐愿只能老实坐在椅子上，一副乖宝宝的样子。

  半晌后，老人终于从回忆中回过神来：“抱歉，人老了就是喜欢回忆过去。”

  齐愿疯狂点头，示意没什么，他可不敢多说一句话。

  老人深吸了一口气，勉强打起了精神，虽然看他那苍老的外表，打不打得起精神其实区别不大：“好了，伤感完了，该开始正事了。”

  齐愿神色一凝。

  终于来了吗？

  白羽涅刚才说这次谈话会决定社保局内部对他的评价，担任专员的往往都是深受训练的心理学大师，通过简短地谈话就能初步判断一个人是善是恶，精神倾向，行事风格等等。

  这一环节是为那些做出了卓越贡献，但又不是归属于社保局的野生灵能力者专门设立的。

  毕竟即便齐愿击杀偃偶师大功一件，但社保局也不能把这么大一个不安定因素放着不管，即便不会采取敌对措施，但必要的评估流程还是要走的。

  想通了一切，齐愿缓缓点头，示意自己准备好了。

  老人面色严肃，只是目光甚至都有些让齐愿喘不过气，心头就好像压了一块大石头一样。

  但却又不像是因为实力差距形成的压迫，像是某种其他更莫名的东西，甚至让齐愿隐隐觉得有些熟悉。

  老人的眼睛盯着齐愿，让他下意识紧张了起来，咽了口唾沫，然后就听见了老人迟暮的声音：“不用紧张，我就是问问……”

  然而他的话让齐愿更紧张了，神经都紧绷起来。

  “羽涅她交男朋友了吗？”

  啥？

  齐愿傻眼了，正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她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在齐愿愣神的间隙，第二个问题就随之而来。

  然后紧接着就是第三个问题：

  “还有，她工作还顺利吗？”

  嘶~

  齐愿猛地倒吸一口凉气，随后眼睛瞪大！

  如此熟悉的亲戚三连。

  这下齐愿总算知道了自己刚才感受到的压迫感是源自于什么了，他终于想起了曾经自己的父母还未去世时，他们过年带自己去走亲戚的场景。

  终于时隔多年，在今天，他又再一次回忆起了被亲友灵魂拷问所支配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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