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揭露真相也是姜也劝说中的一环。

  那么无疑，他成功了。

  当姜也推门而出，逆光的背影走远不见，顾银韵仍然怔怔地陷在呆滞之中，许久不能回神。

  姜也说了很多，主要关于禅位礼和翊府。

  禅位礼那夜，翊府成功阻碍了季寰前往。

  继承人的欠缺，让禅位礼无以为继，为了白鸾帝国的江山不会旁落他手，皇帝不得已使出下策，利用“翊府”力量强占了顾钰的身体。

  “翊府”由顾家世代守护，但“翊府”力量，不仅能被顾家、也是可以被皇帝所用的——

  这需要追溯到近千年前，帝国初建之时。

  这片大陆，上古时代曾有仙人存在，后来灵气衰竭，仙人便舍弃了这里，纷纷西渡。

  千年前，仙人的踪迹已是寥寥。

  而帝国的初代皇帝，机缘巧合下遇到了“翊府”——不知是哪位大乘仙人遗留在这片大陆的秘宝。

  秘宝跟随仙人日久，诞生出了自我灵智。

  它明白随着大陆灵气的日渐衰竭，它的能量也会随之慢慢散尽，最终消弭于天地之间。

  为求自保，它与初代皇帝做下交易。

  皇帝答应以整个白鸾帝国的灵韵滋养它，而它则以自身的超凡力量，庇佑帝国绵延不倒。

  这是个对双方都有益的交易。

  为了这项交易能长久地维持下去，皇帝将秘宝的存在告诉他的左膀右臂，并请求他们保守这个秘密，帮助他共同成就大业。

  左膀右臂，即是顾家与谢家的两位先祖。

  于是，顾家建立起翊府，以鲜血与秘宝建立起联系，并以血缘为纽带，将这份联系世代传承下去。

  这也是为何，后来“翊府”成为了秘宝的代称。

  相较而言，谢家来的要更惨些。

  因为谢家先祖身为武夫、头脑简单，轻易被皇帝忽悠着立下誓言，发誓世代忠于皇室，若有背叛，便遭反噬身死。

  那以后千年时光，风云变幻。

  白鸾帝国、翊府与谢家都屹立不倒地延续至今，围绕着“翊府”被紧密联结起来，虽也存在矛盾嫌隙，却从未有过大的割裂。

  直到今日，平衡遭破坏，根基被动摇。

  帝国风雨飘摇，而老皇帝不容分说地占据了顾钰的身体，做派冷硬，想要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禅位礼的动乱，让“翊府”消耗了过多能量。

  它萎缩衰退，暂时沉寂了下去，如同人在经受过度的劳累后，需要睡眠与休息。

  但皇帝为稳定局势，迫切需要“翊府”的力量。

  而全帝国能让“翊府”迅速恢复的，唯有顾家人的鲜血。

  从前“翊府”躁动，都是顾钰用血使之平息，可当皇帝的灵魂玷污了顾钰的身体之后，他的血便不再对“翊府”起作用。

  是以皇帝余下可用的人，只有顾银韵。

  姜也口中的真相，让顾银韵全身血液发凉。

  更为恐怖的是，这个“真相”完美解释了所有疑问，在逻辑上严丝合缝，让人找不到半点可以反驳的地方。

  顾银韵想质疑都找不到落脚点。

  再不愿意相信，也要被逼迫着相信。

  姜也还说，禅位礼的真正目的，就是让帝国的下一任掌权者接触“翊府”，得到“翊府”的认可，拥有使用“翊府”力量的权力。

  禅位礼被破坏后，皇帝利用顾钰的身份召回、并肃清了翊府培养的势力。

  顾隐先行嗅到了一丝不对劲，带着他的部分手下侥幸逃脱，如今不知藏身何处。

  而晟夏为了掩护顾隐，身受重伤，沦为皇帝用来控制婉秋的工具。

  内院的仆从们被赶至一处，囚禁起来。

  姜也自己也在其中。

  若不是他们常年在内院当差，受到“翊府”的影响，也沾了点“翊府”的庇佑，皇帝是不会留下他们的性命的。

  姜也最后告诉她，现今的翊府，已被宫廷禁卫全权接管，她看到的那些侍卫，实则都是老皇帝的人。

  要唤醒“翊府”，她不可或缺。

  皇帝绝不可能放她走，为此，她所有认识的人——婉秋、晟夏、姜也，乃至顾钰本身，都会成为皇帝的人质。

  而她也绝对没有办法反抗皇帝。

  因为皇帝现今使用着的是顾钰的身体，对皇帝的所有伤害，其实也都是在伤害顾钰。

  其中最糟糕的情况是：

  皇帝死了，顾钰也会死去。

  怔愣良久，顾银韵颓然跌坐在软椅中。

  昨夜失败后，皇帝对她的看管只会更加严格，再想逃跑难乎其难，更何况，她肩上还背负上了许多条人命。

  如此境况，她无论如何去想，能想到的都只有死局。

  “小姐，午膳已经备好了。”

  顾银韵僵硬地转头，看见婉秋不知何时进得屋来，站到了她身边。

  原来时间过得这样快，这就已是正午了吗？

  “小姐，陛下说您气血亏虚，要多用食补，万不能再挑食了。若中午吃得还似早上那般少，他就要让人来喂您吃东西了。”

  “……知道了。”

  顾银韵木然地看着桌上香气扑鼻的乌鸡汤膳，心不在焉地用瓷勺舀起浮在上方的一枚红枣。

  红枣浸满汤汁，被煮得软烂无味。

  顾银韵囫囵一口吞下，连枣核都没剔出，就直接吞咽进了喉中——

  难吃死了，她最讨厌煮熟的红枣。

  午后，婉秋照例外出了一小段时间，顾银韵现在知道了，婉秋给皇帝卖命，为的就是换取探望晟夏的机会。

  她吃多了安神散，迷迷糊糊睡了一小会儿。

  醒时凌然摸了进来，和她说了些外面的情况，给她带了点解闷的玩意儿。

  都不是什么能派上重要用场的东西，但顾银韵还是谢过了他的好意。

  接下来的时间过得依旧很快。

  她只是打了几个盹，手上的话本才刚翻过三四页，屋内灯火盛，外面已是黑漆漆的一片天。

  婉秋站在床边，一言不发地为她收整衣物。

  再然后，“顾钰”便来了。

  他阴冷的目光一寸寸地端量着她，半晌后面无表情地走近，俯身想要牵住她的手。

  顾银韵一抖，本能抵触他的触碰。

  于是她先一步站了起来，不动声色地把胳膊往身后藏了藏：“是要去老宅吗？”她问。

  “那便走吧，兄长。我不会逃了。”

  “顾钰”微微挑眉，收回手臂：“你懂得听话了，这很好。放心，姜也和其他人，都会平安的。”

  他当是姜也的劝说起了效果，没有多疑。

  毕竟，他是皇帝。

  他想拥有的，皆可得到；他想操纵的，尽可掌握。顾钰足够大胆聪明，可惜还是太稚嫩，至于顾银韵……

  一个柔弱的女人罢了。

  他会物尽其用，榨干她的所有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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