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医生来查房，带来一个稍微好一点的消息：血氧饱和度有所回升，感染指标略有下降。

"是个好兆头，但还不能放松。"李大夫谨慎地说，"继续观察，如果今晚不发烧，明天可以考虑减一种抗生素。"

这微小的好转让全家人稍稍松了口气。傅秀枝趁父亲带弟弟吃饭的空档，跑到医院门口的公用电话亭，给在深圳的大姐傅美枝打电话。

"大姐，妈今天好一点了..."她尽量让声音听起来轻松些，"你那边怎么样？能请到假吗？"

电话那头，傅美枝的声音疲惫而焦虑："老板死活不批长假，说现在旺季...但我不管了，明天就辞职回去！对了，我借到了一万二，已经汇到爸的账户上了..."

傅秀枝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她知道大姐在电子厂打工，一个月才六百块钱，这一万二不知道是怎么凑出来的。

回到病房，她发现父亲正在和一个穿军装的人说话。那人转过身，傅秀枝惊讶地发现是乡武装部的刘部长。

"秀枝啊，"刘部长神色凝重，"你弟弟建军在西藏当兵，部队已经联系上了，但那边条件特殊，暂时批不了探亲假..."

傅铁牛的肩膀垮了下来："连面都见不上吗..."

"不过部队领导很重视，特批了三千元补助，已经打到你们账户了。"刘部长递过一个信封，"这是全连战士凑的两千块钱，一点心意。"

傅秀枝扶着几乎站不稳的父亲，感觉这个家突然被太多人的关心包围着，既温暖又心酸。

夜幕再次降临，医院的灯光在雨夜中显得格外孤寂。傅秀枝和父亲轮流守着，谁也不敢合眼。胡爱竹的呼吸时而平稳，时而急促，每一次变化都牵动着他们的心。

凌晨三点，傅秀枝正打着瞌睡，突然被监护仪的警报声惊醒。母亲又开始剧烈咳嗽，面罩上很快出现了血丝。

"医生！快来人啊！"她尖叫着按下呼叫铃。

又是一场紧张的抢救。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帘时，胡爱竹终于再次稳定下来。李大夫把父女俩叫到办公室，神情比之前更加严肃。

"我必须告诉你们实情，"他直视着他们的眼睛，"病人的肺功能正在持续恶化，常规治疗可能...效果有限。"

傅铁牛的脸色灰白如纸："那...那怎么办？"

"考虑转院到省城，那里有更好的设备和专家。但..."李大夫犹豫了一下，"费用会更高，而且转运也有风险。"

父女俩对视一眼，同时开口："转！"

走出办公室，傅铁牛突然抓住女儿的手："秀枝，你妈这辈子太苦了...文革时被人骗了感情想不开投河，落下这病根...跟了我又没过上一天好日子..."

"爸，"傅秀枝紧紧回握父亲粗糙的大手，"妈常跟我说，嫁给您是她这辈子最不后悔的事。真的。"

傅铁牛再也控制不住，这个一辈子没掉过眼泪的汉子，在医院走廊里嚎啕大哭起来。

雨，终于停了。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在病房的窗台上。傅秀枝望着那束光，突然有种感觉——母亲会好起来的，一定会的。因为这么多人的爱和祈祷，老天爷不会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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