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九点五十，接亲车队抵达金田镇江边村，新娘子曾茜家已经在望。

江边的晨雾还未散尽，桑塔纳的红绸带在江边水雾中飘扬。滕文杰第三次扯松领带时，韦勇一巴掌拍在他后背上：“莫慌噻，等下把喜糖塞满我口袋，保准让你顺利通过。”

滕文杰心中仍然有些忐忑，“希望小茜娘家亲戚别太为难人就好。”

村中小路弯道多，车轮碾过村中石子路的声音突然变得缓慢，司机老周摇下车窗探头出去一看：“滕满哥，前面又有几个细伢子拦路嘞！”

文杰上身往前探了探，伸长脖子隔着前挡风玻璃看去，只见曾茜家前面不远处路边一棵老樟树下站着七八个半大孩子，最前头的男孩举着竹竿，竿头挑着件粉红胸衣随风招摇，小家伙们齐齐挡在路中间。

“那是小茜的堂弟曾小虎，”滕文杰从看了几眼说道：“去年国庆我还带他去湘江岸边抓过螃蟹。”

桑塔纳在小孩子们面前停下来，滕文杰放下车窗玻璃，他晃了晃手上的红纸包，“小虎，姐夫给你发红包，给姐夫让条道咯。”

曾小虎手中竹竿摇了摇，胸衣险些扫到桑塔纳的后视镜。“红包自然要拿，我大伯妈说了，要进门接新娘子得先过三关！”曾小虎吸了一下鼻子，“第一关考文采，姐夫哥要对得上我们江边村的规矩才行哦！”

“你这小子，竟然给姐夫来这一手，好，那赶紧来吧。”

滕文杰说完刚要下车，韦勇连忙按住他膝盖：“文杰你坐着，我下去给你对。”

“你行吗？”

“切，小凯斯。你忘了当年在学校里对山歌比赛我可是得过冠军嘞。”韦勇下车，“小虎是吧，请出题吧。”

孩子们哄笑起来。小虎从裤兜掏出皱巴巴的作业纸：“听好了——'栀子花，白又白，姐夫进门要跪拜'，请接下文！”

韦勇摸了摸鼻子：“这算哪门子诗？怕不是曾茜七岁时写的打油诗吧！”

滕文杰愣了一下，他忽然记起去年有一次陪曾茜回村，看见栀子花时她确实念过这句。

“有了！”滕文杰探头出来喊道：“红绸带，喜字裁，新娘子快把门开'！”

话音未落，后边中巴车上的接亲队伍突然敲起铜盆，当啷声惊飞了樟树上的布谷鸟。

曾小虎把竹竿往地上一杵：“过关！”

孩子们呼啦啦围上来要喜糖和红包，闹了一阵后又一窝蜂的跑了。滕文杰看见曾茜家院墙探出来的石榴花枝颤了颤，一抹水红裙角闪过窗棂。

第二道关卡设在院门口。曾茜大伯母攥着铜锁坐在一把藤椅上，脚边炭炉煨着三碗米酒。“我们茜丫头是村里第一个考出去的中专生，”她拿火钳敲了敲陶碗，“文杰你要想过我这关，先把这三碗拦门酒干了。”

韦勇鼻子抽了抽：“大伯母，您这酒里怕莫是掺了老陈醋吧？”他蹲下身子端详泛着油花的酒面，“您看这样行不，我们新郎官负责甜言蜜语，苦酒让我这个伴郎来喝？”

“就你精怪！”大伯母笑了，“行，你代新郎官喝吧。”

韦勇也不废话，端起三碗米酒“噋噋噋”的一口气全喝光了。

“好，过关！”大伯母起身让开道来。

接亲队伍继续往里走，院门锁上了，正在思索间，二楼忽然“哗”地泼下来半盆水。滕文杰蹦跳着往后躲，只见满地金桂浮沉——原是曾茜把梳头的桂花油混在水里。大伯母拍着大腿笑道：“茜丫头胳膊肘往外拐，”铜锁咔嗒开了，接亲队伍刚要涌进院门，楼上又垂下一条麻绳，绳头系着曾茜的绣花鞋。

“鞋在鸽笼顶上！”曾茜舅家表弟趴在瓦檐上喊，“这一关姐夫哥要亲手取才作算！”

滕文杰仰头望着颤巍巍的木梯，鸽子在他头顶扑棱棱飞翔。他抬脚就往上爬，刚踏上第三阶时，便听见曾茜在窗内急得跺脚：“笨蛋，穿西装怎么爬梯子嘛，”说着扔出一件绛红褂子来，还带着淡淡的樟脑香，她是想让他拿来垫着膝盖爬。

当滕文杰终于把绣鞋揣进口袋时，二楼窗户内，曾茜手腕上的金镯子碰着窗框叮当作响，透露着她有些等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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