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娘的，这老东西喝疯了吧！”

足有一躯之长的黑刀仓促破腿而出，刀鬼这才勉强接下了者厌的一刀，顿时只觉双臂发麻，耳边嗡鸣不断。

黑刀震颤并非是因为刀刃相撞所致，而是这把奇兵破天荒头一遭向阿泠传递出了“恐惧”的情绪。

这一刀的威能说不上多么夸张，者厌的动作也根本谈不上华丽，且就是简单的暴起出刀，速度很快。

形至简，意无匹。

刀风狂暴，但偏偏者厌的每一个动作阿泠都看得十分清楚，他转腕撩刀也好，回臂横扫也罢，都像是行将就木的老者勉强而为，却矛盾地又像翩翩公子优雅行步。

这是简化到极致的刀法，是者厌看破了刀鬼每一次出刀所导致的直接结果，阿泠被一刀一刀抽、劈、砍得连连后退，他的七窍、躯体不断地被震出鲜血来。

偏偏让刀鬼羞怒的是，这位宗师根本就没有使出什么灵蕴。

但这并不代表者厌的出刀并没有什么破坏力，这栋房屋已然承受不住就是最好的证明。

房屋倒塌之前，长孙璃出手将屋内的凡众护下，正欲回身帮阿泠对抗刀尊时，却听到阿泠传音：“阿璃不要出手！”

“好小子！”刀尊再甩出一刀，竟直接震开阿泠回护肉身的黑刀，直接将阿泠左膀削去，“脾气是有了，可这刀法实在不怎样！”

刀鬼简直要将牙都咬碎了，偏偏就是无法奈者厌如何，再过三刀，他已被者厌削成了人彘。

“再来！”

肌骨再生的噼啪声炸了好几下，阿泠方才生出的四肢仅是转瞬间就又被者厌一刀削去。这一刀像是有生命一般，在空中划了个蛇形，从双腿到双手游过之后，阿泠便再次被削成了人彘。

“再来！”

二人从天亮打到天黑，长孙璃也从紧张变成了释然，好好一座酒家，也被这老少二人折腾成了废墟一座。

“不来了！”

刀鬼索性往地上一躺，大口大口喘粗气，者厌没有用灵蕴，他便也没有动用其他手段，只是用生之力一遍又一遍恢复被斩残的躯体，一次又一次向者厌发起挑战。

者厌不见疲惫，笑呵呵地用长刀从废墟里挑出一壶奇迹般保存完好的酒，一屁股随意找个地方坐了，仰头便饮。

“老头子我还是第一回碰见用剑法跟我切磋刀技的。”他打趣阿泠，眼里却对这个少年人颇有些欣赏。

待手中酒壶空了，他随意朝阿泠方向勾了勾手，黑刀一阵震颤，自行飞到了他的手中。

刀一在手，者厌眼神中的怠懒便立马被一扫而空，他炽热地打量了这把刀许久，久到阿泠都开始盘算要花费什么代价才能击败这位刀尊夺回自己的佩刀。

“好刀，这材质极好，却说不清楚是何等材料、又是怎样才能打磨成这等坚韧、锋利。”他随手一挥，黑刀便轻飘飘地插在阿泠手边的地上。

黑刀向阿泠传递出“如释重负”的情绪，刀鬼握紧了刀柄，准备向刀尊发起新一轮的挑战。

“者前辈，打也打过了，在下该走了。”

者厌微微抬眼，饶有兴趣地打量这个前一秒还满脸不服、此刻却满脸冷淡的年轻人，就像是在看另外一把锋利待出鞘的神兵：“小子，你知道那些败在我手下的都是个什么下场？”

“你那师父，占剑技之巅百年不倒，打得无数用剑名家从此弃剑，丢了身为剑客的命，这是他的道，而败在我手下的.....”

话音刚落罢，者厌猛地将手中长刀往地上一杵，顿时间砂石瓦砾便都像疯了似的远离他逃窜。

又一阵刀风呼过，尘土散开，被这一阵刀劲震开的石地板下，竟然不是阿泠和长孙璃预想中的泥土。

刀柄，一个又一个的刀柄，密密麻麻。

阿泠瞪大了双眼，他在这城中行走了一整天也没发现，这地下居然布了如此之多的断刀。

“整座城都是以这些断刀作为基石...”

黑刀震颤，阿泠看着者厌，忽然明白了自己为何直到现在才感应到这些甚至还散发着杀伐之气、原主残念的刀柄——

因为者厌在这，这位形象邋遢、有些疯疯癫癫的半百刀客的“尊”名并非浪得，有他在，这些被刻意斩下来当做战利的刀柄竭力被压制得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死物。

要知道这些数不清的刀柄里，有许多是来自赫赫有名的用刀修士，也有许多刀本身就是灵器，大多残有主人死前的一部分灵蕴或残念，甚至有极一小部分都快达到了神兵的门槛，拥有了自身的意识。

阿泠将气机提升到了顶点，黑刀黑剑双双握在手中，魂树空间内对于在边城抓的“罪人”都停下了折磨，魂树绽放出相互交织的三色耀眼光芒——他准备随时和者厌翻脸，带长孙璃杀出城去。

然而预想中的战斗并未降临，刀尊又随意地跌坐在了地上，地下密密麻麻的刀柄又再次战战兢兢地陷入沉眠。

“别想了，你出不去。”

阿泠见刀尊不拦，也未多说，拉起长孙璃便走。

很快两人就走到了城门，一路上行人都向他们注目——阿泠被打的身无寸缕，实在是很难让人不注意。

城中百姓尽皆沉默，无论大人孩童都整齐为他们让开道路，又默默看他们走向城门。

这让阿泠有些不寒而栗，虽然他在这城里看到了许多孩子，证明这里并没有活祭孩童的行为，但这些人整齐的模样，少了许多烟火气，更像是攀附某位存在的...信徒。

他坚定了离开这里的想法，就算刀尊当真和月神亲随不是一路，也不能证明他不是月神的信徒，他无法完全相信者厌的话。

阿泠在边城搞出的动静太大了，而且他使用了天道，很容易就会让月神和其神使盯上。

再不走，等月神神使赶过来，在这里动起手来，一个神使加一个刀尊，会相当麻烦。

城门敞开，阿泠拉着长孙璃径直走了出去。

城外漆黑一片——他们从来没见过这般深邃的黑暗，莫说天上无月也无星辰，就连哪里是“天上”阿泠都分不清了。

“不对。”

阿泠醒悟过来，随意拈了一丝魂树的权能散出去，想要破除这诡异的黑暗。

紧接着他一阵晕眩，魂海中的灵蕴险些被天道尽数抽干，还好他经验较为丰富，立马止住了想要以天道堪破黑暗的想法。

“我们被「神权」困住了。”

长孙璃甚至尝试了兽王铃，然这件神赐之器也对无边之暗没有任何效用。

阿泠有些懊恼，他无法破除笼罩这里的天道，以权制权的法子险些将他抽干，这代表对方驱使天道的要么是神使，要么是神灵亲自出马。

便在这二人一筹莫展，在无边之暗中行走之时，忽然一阵微光从天而降。

“月亮？”

阿泠抬头，一盏明月忽现头顶，他不由自主抬头去看，顿时寒意遍体。

“阿泠...月亮，在看我们...”

原本应当皎洁的月光在此时渐渐染上了红晕，赤色慢慢盖过月体的皓白——就像是一只血红的眼睛缓缓睁开。

这道毫无遮掩的视线给了阿泠无比熟悉的感觉，在那个夜晚，他就是这样被来自高天的视线所注视。

月神。

“走！”

阿泠和长孙璃立马掉头，灵蕴在他们四肢疯狂流淌，以平生最快的速度逃离月亮。

魂树剧烈地摇晃，就在阿泠做好了一切准备时，前方忽然有了光亮。

阿泠探手往前，幽光闪过，他划开空间，和长孙璃跨越进去，魂树的权能让他们越过了遥远的距离，来到了——

“呵呵呵呵，回来了？”

刀尊仰头饮了一口烈酒，笑吟吟得看着二人。他的身后，是万千沉默不语的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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