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青衫过来，微微勾起嘴角：“姐姐，怎如此晚才来。”

两人有多久未见了，青衫还沉浸在她的颜色中，略微冰冷的话音让她回过神来：“是我误了时辰。”

“姐姐不必自咎，我知你定不是真心晚到。”

时令小菜，珍贵菜肴一一上桌，确实美味，只是各处时不时飘过来的目光扰人心烦。

“初一给皇太后拜年，我特意让禄哥儿，敏姐儿早起，想着和姐姐聊些家常，到了上阳宫没见到姐姐。”

她不知还有这事：“当日有急事先离开一步，竟忘了派人与你通传一声，改日我给两个小外甥赔不是。”

宝灵温婉一笑：“无事，我知道姐姐事务繁忙，不似我整日在宫内，常无事可做。”

她这一笑，就像绝美的丽人被妖魔摄走灵魂，空洞至极。细细品味，又泛着道不明的诡异。。

李长意坐在宴席主位言笑晏晏，一国的长公主，自是金枝玉叶，雍容高贵。

葡萄美酒纷至上桌，宴席已经过半，女眷们吃的差不多了。

长公主看向青衫的方向，微微展颜：“近日皇兄频频下发新政，一本《百科全书》在座的夫人小姐应该都看过，另有学新风，移旧俗，让百姓懂礼识字，甚至你我头上戴的彩色琉璃都和青衫姑娘有关。我常常感叹，皇兄有青衫为伴，我能有这般好的一个嫂嫂，实在是幸事。”

她拿帕子遮掩着嘴角，笑得真挚，宝灵也跟着她颔首赞同。另一侧坐着的守春，面庞似笑非笑，见青衫看过去马上带了笑意。

底下的夫人小姐一片夸赞，赞扬青衫有才，有情，漂亮话满天飞。看赞誉的话说的差不多，长意颔首致意，宴席上的女眷们纷纷住了口。

“青嫂嫂让百姓受教，想必才学不差，我等内宅女子自持不如，今天时日尚早，还请嫂嫂不吝赐教。”

青衫就这样被簇拥着来到后院，繁华丛中，围绕着一圈探究的眼睛，美丽的皮囊后面藏着恶意斑斑的灵魂。

桌椅板凳、笔墨纸砚已经备好，这些贵妇有些是从应天搬过来的，自然知道青衫在应天诗会落李长意面子。

任凭外界吹嘘的再厉害又能如何，不通文墨，难登大雅之堂，这脸面可是丢定了。几双熟悉的眼睛仿佛看到结局，漫上嘲笑的意味。

潇潇从人群中挤过来，问询：“姑娘，您近日身子不适，我们该回府了。”

“今日宴请诸位夫人千金，公主府里有女医候着，青嫂嫂若身子不适，快请女医来诊治。”李长意话音落，一旁的婢女忙出声应了，退出人群延请女医。

文文从旁侧走出接话：“姑娘身子不适自该求医，只听说皇上特允太医院院判单独诊脉，还是回府请院判大人来更好。”

“原来是阁老夫人，杨阁老才入狱，张阁老就迫不及待。小心学如不及，犹恐失之。”文文向来不喜口舌之争，哑口无言。

青衫展开笑颜，示意两人不用担心。她缓步到桌案前，压好镇纸，提笔点墨。

才抬头看向李长意：“请长公主出题。”

“今日名门闺秀尽聚于此，青嫂嫂做首与之有关的诗句如何？”

青衫不言不语，执笔落字。

春风词

春风清，春月明，

新叶发还常，百鸟栖复惊。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刻难为情！

入罢相思门，谁知相思苦，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朋友盼着相见，却不知何日能见，如此折磨难安，倒不如不相识。

李长意略读一遍，面上不快：“不错，好一句‘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转身脸上仍是笑容：“诸位夫人佳丽何必闲着，快些执笔作诗论情。”

人群散去，青衫抬头和她相望：“何必如此。”

“这诗词并不规整，恐不作数。在做一首吧，就以‘你我’为题。”

《言和》

得饶人处且饶人，以德报怨是谋深。

家国诸多恩仇事，恨到天涯有乾坤。

李长意捻起纸张，仔细读了一遍：“好诗，愈发显得我气量狭小。”

“我并无它意。”

“呵呵。”李长意不屑一笑：“既然才情丰富，那就做一首夸赞我的诗词吧。”

“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倾国倾城貌，惊为天下人。”

嗤笑一声，长意笑得更加灿烂：“有宝灵在这，我岂敢自居倾国倾城貌。”

青衫再次执笔：“朱粉不需匀,闲花淡淡香。细看诸处好,  清水出芙蓉。”

长意细细读了一遍，点点头：“甚得我意，只是没有上首写的好些。你我相识数载，我竟不知你才情如此好。”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我多年不曾交心，如何知我和往日一样不善诗词。”

“还不行。”

青衫是明白了，无非是鸡蛋里挑骨头无事找事，那就写一首挑不出刺来的名篇。

“好。”再次铺纸点墨。

“兴武三年，余从东都，初至公府。圣人有言，斯女之美，名曰灵妃。感圣主家有二女之胜事，遂作斯赋。其辞曰：……俯则未察，仰以殊观，睹一丽人，于岩之畔…….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

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秾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

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瑰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奇服旷世，骨像应图。

披罗衣之璀粲兮，珥瑶碧之华琚。戴金翠之首饰，缀明珠以耀躯……

……转眄流精，光润玉颜。含辞未吐，气若幽兰。华容婀娜，令我忘餐。……”

经过千百年验证的杰作名篇，就是当世之人恐怕也找不出来能与之媲美的华丽赋文。她一笔一画写着，纸张用了一张又一张，墨迹未干的白纸铺满院中桌面。

今日来参宴的女眷都略读诗书，逐渐被吸引过来，原在心里默念，却被纸上的文字震撼，声音渐大，默念变成诵读。三国时期曹植所创作的《洛神赋》，在原文的基础上加以改动，落笔已是绝唱。

此时门外传来女婢慌乱的声音，诸位夫人小姐纷纷后撤，一条小路从中分开。

“见过大皇子。”贵女们来不及躲避纷纷问安行礼。

武哥儿大步至丽婉两妃身前，躬身揖拜：“儿臣给丽娘娘、婉娘娘请安。”

婉妃能见到武哥儿甚是开心，她是武哥亲娘，无需避讳，上前搀起儿子：“怎的突然来了，午饭用了吗。”

“儿臣用过了。”

“侄儿给姑母请安。”

“快起来。”

武哥儿左右看看，不知情似的：“姑母这儿好热闹，可是我来晚了？”

满园都是女眷，这小子胡乱闯进来总不是为了她这个姑母。可人是她看着长大的，唯恐落下不好名声，欲要把人带到前堂安坐。

“青姨，可要同去？”

“咦，此文甚妙。”

武哥儿和江暄同时出声，这两人唯恐青衫受委屈，不顾礼节闯进公主府，自是出于一片拳拳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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