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病吧？”

  “你有病还是我有病？”

  “你看我像是买得起话本的人吗？”

  “我吃都没吃的，看毛，你卖吃的吗？给我来一盘小香蘑菇炒肉。”

  这连环四追问像四个巴掌拍在了梅彦开的脑袋上，梅彦开再次卖话本被拒，哀伤之中还夹杂着一种理所应当的预感灵验的感觉，哭唧唧地在寺庙跑来跑去，发病发完了才倒头就睡。

  但才倒下去，又要起身。

  云熔眼皮猛跳，看着一个白胡子染了尘埃老的头跑来跑去，他有一种看瘸子矫健地奔跑，哑巴说话说个不停的荒谬感。

  云熔：“停，你不要跑，我心悸。”

  梅彦开叹了口气，停了下来，此时他被镜花谷史长老捉弄，二人在人间打了一架，分开后梅彦开三次被骗钱，回回被骗。

  若不是看那小女孩口吐鲜血，病得极为严重，他才舍不得把钱全掏出来放到了她身边一直磕头的老奶奶手里的！

  谁知道第二天就碰见那矫健无比的老奶奶带着她活泼的外孙女在菜市场卖菜的小摊子！

  虽然容貌和声音都变了很多，可气味不会变，梅彦开也是通过层层考核进的镜花谷，怎么可能判别不出来！

  梅彦开当时气得捶胸顿足，正要跑过去把她们俩的菜摊子掀了，但看见那老奶奶擦着汗，干枯的手指从口袋里掏出来了什么，递给她口干舌燥的孙女，她孙女十分讨喜，对来买菜的形形色色的来客都是笑嘻嘻，笑容亲切，语气活泼。

  小姑娘接过来了，放在手指里捏着。

  梅彦开睁大眼睛去看，发现是一颗饴糖。

  已经被汗浸湿，看起来就不怎么可口的糖。

  梅彦开沉默片刻，叹了口气，还是转身离开了。

  ……

  “人世悲凉。”

  云熔忽然感慨，想起自己最初在人世间行医的时候，那时还未去过天堂，他家世不错，世代便是名医，在当时早就形成了一块行走的口碑。

  可现在沦落到此，行为落魄，世人均观其面相，瞧其外形潦倒不堪，想是不会把生命托付给庸医。

  “悲什么悲！凉什么凉？”

  梅彦开随口说道，他拿着话本看得津津有味，继续喃喃说道：

  “我用词这么美妙，难道过于高深，大家都看不懂吗？我是不是得写得通俗一点？但……太通俗了根本流通不了啊……”

  云熔见他乐观洒脱，虽然是一个乞丐，却有些超凡脱俗的性格，于是凑上前搭话，问：

  “你看的什么？”

  梅彦开腼腆一笑，道：“这不能播。”

  云熔没听懂，正要追问，梅彦开却不搭理他了，似乎听到什么声音，立刻站起身来，走出寺庙外。

  看见一个短胡子老头正背过手，站立着，宛如一面墙。

  梅彦开大喜过望，不禁啊啊啊嚎叫起来，差点痛哭流涕了，道：“老史！老史！你可来了！你知道我这几天过的什么苦日子吗？你怎么忍心把我的传送符给偷走呢！”

  史不得本来听他叫“老史”就觉得有些不对劲，然后就听到他污蔑自己把他传送符给偷了，不禁脸色一黑，道：

  “谁偷你传送符了？你自己丢的别乱怪别人！”

  史不得甩出一把长剑，梅彦开随便把虚假的眼泪一擦，就要跳上去靠在他后背上，史不得一阵僵硬，忍了几忍，见他放肆地还准备拿绳子系自己剑上，似乎害怕被剑甩出去。

  史不得终于忍不住了，破口大骂道：

  “你他妈是个男人吗？”

  梅彦开梗着脖子骂了回去：“你这御剑飞行的本事又不怎么地！我系个安全带怎么了吗！”

  刚出门的云熔迅速说：

  “麻烦也把我带走！”

  史不得：“不行！”

  梅彦开：“好啊！”

  史不得：“你御剑我御剑？你到底在想什么？我们要回谷！又不是去逛街！你看他瘦那样子，一看就不是个好人！”

  云熔：“……”

  梅彦开：“瘦点不好吗？谁和你一样胖！”

  说罢，他和云熔招招手，在剑起飞的刹那，云熔抓住了……

  没抓住。

  虽然没抓住梅彦开递过来的手，但他抓住了系在剑上的无比坚硬的绳子。

  他就这样一路被吊回了深渊谷。

  也开启了他在深渊谷非常愉悦的旅途。

  ……

  ……

  “云熔。”

  “云熔？”

  云熔打了个激灵，回过神来，寻声看去，发现郁矜已经从他家医馆后的大浴缸里出来了，不得不说，这个病患长得深得他心。

  在他看来，眼前这个病患的模样甚至比当年数一数二的风流人物孜善仙君还要出挑几分。

  云熔常年用药涂抹在浴缸里，那浴缸早就非同小可，他看了眼郁矜胳膊上的伤口，果然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又见郁矜严丝合缝的衣领口，整个人贴紧比较瘦长的衣袍，面容恹恹，颓靡不堪，却一反平常地面容红润。

  郁矜喊了他两声，见云熔目光转移过来，看着自己的眼神特别怪异，于是轻声问道：

  “很严重吗？”

  云熔微微一笑，道：“并不，我只是觉得你很像我以前看到过的一个人。”

  郁矜顿时失去了兴趣，懒懒地“嗯”了一声，就绕过他走了出去，进了医馆子的外堂。

  云熔也走了出去，看着外面在等候的马昭昭，他面容苍白到病态，像吊死鬼似的，又面容英俊，站在医馆门前，倒是喝住了不少前来看望云熔，送礼物的小鬼们。

  马昭昭见他们二人出来，长腿一迈，进了门，径直走向云熔，目光却是看向郁矜，问：

  “如何？”

  云熔：“难解，这种怪病得寻根问底，从哪得的，便从哪医治，我只是帮他处理好了伤口，你先问问他，是去了什么地方，或者看到了什么，才导致他触觉失灵。”

  马昭昭：“他记忆不全。”

  郁矜轻声说道：“我没有失忆。”

  马昭昭皱着眉看向他，沉默片刻，问：“那你便说说，你去京都做什么了？”

  郁矜平静地说道：“我并没有去京都。”

  马昭昭盯着他：“但你的确去了。”

  又看向云熔，道：“可有恢复触觉的药物？”

  云熔欲言又止，犹豫片刻，说：“有是有，但药性极大，不同人有不同的反应，虽然能治，但会触发一些可能对身体有害的副作用。”

  马昭昭思忖片刻，才说道：“你只管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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