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无形的、由整个拉斯维嘉市的恐慌与愤怒汇聚而成的情感洪流，宛如汹涌澎湃的巨浪，携带着无尽的恐惧和愤怒，以排山倒海之势席卷而来。这股洪流犹如亿万灵魂的嘶吼，震耳欲聋，穿透层层岩层与坚硬的钢筋，如同一把利剑，直直地刺破了“摇篮”深处那死寂的黑暗。

首当其冲的，便是那根布满细微裂纹的暗色晶体柱。它原本静静地矗立在那里，宛如一座坚不可摧的堡垒，然而，当这股情感洪流冲击而至时，它却发出了一声低沉而痛苦的共鸣声——“嗡——”

这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作用于人的意识，仿佛是从灵魂深处传来的哀号。它是如此的低沉和压抑，让人不禁心生恐惧。随着共鸣声的响起，晶体柱表面那道细微的裂纹骤然扩大、分叉，就像冰面遭受重击一般，瞬间蔓延开来！

裂纹中迸射出刺目却不稳定的光芒，这些光芒不再是之前那种冰冷的、有序的数据流光辉，而是狂乱、混杂、充满了痛苦和撕裂感的色彩。它们如同一群受惊的野兽，在黑暗中疯狂地挣扎、咆哮，试图挣脱束缚。

晶体柱开始剧烈地震动起来，仿佛内部有什么东西正在拼命挣扎，试图维持其原有的结构。然而，这股纯粹的情感噪声却如同恶魔的利爪，无情地将它撕裂。每一次震动，都伴随着晶体柱表面更多的裂纹出现，这些裂纹迅速交错、蔓延，使得整个晶体柱看起来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可能崩溃。

“错误！错误！核心协议遭受不可识别冲击！”这声音突然在黑暗中响起，仿佛是一道划破夜空的闪电，让人猝不及防。紧接着，“逻辑冲突！基础指令集无法解析输入！”的警报声也随之而来，如同狂风暴雨一般，狠狠地砸在人们的心头。

“情感数据过载……无法吸收……无法转化……”这一连串的警告声，就像是一个被压垮的堤坝，情感的洪流如决堤之水般喷涌而出。而“防火墙崩溃……意识碎片逸散……”则像是最后的一道防线被突破，那些原本被束缚在系统中的意识碎片，此刻像是脱缰的野马，肆意狂奔。

这些声音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冰冷的“先驱者”所发出的，而是更像是一个系统在彻底崩溃前，发出的充满杂音的悲鸣。它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扭曲变调，仿佛是一个濒临死亡的人在最后的挣扎。

而那些被它吞噬、尚未完全消化的意识碎片——绞架广场的恐惧、无数被诱捕者的绝望、甚至包括娄博杰顽强抵抗的碎片——此刻却像是找到了宣泄口一般，开始疯狂地冲击、反噬那试图束缚和消化它们的系统本身！

在那“摇篮”之中，服务器机柜像是被点燃的火药桶一般，成片地爆炸起火，瞬间将整个空间都笼罩在熊熊烈焰之中。火花四溅，犹如垂死挣扎的神经末梢，疯狂地舞动着。

与此同时，整个地下空间都开始剧烈摇晃起来，仿佛大地都在痛苦地颤抖。顶部的尘土和碎石如雨点般簌簌落下，让人不禁担心这地下空间是否会在瞬间崩塌。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地下深处的避难所内，唐灵在按下按钮的一刹那，也仿佛被一股无形的洪流狠狠地反冲击了一下！她只觉得自己的大脑像是被扔进了一个由亿万人的尖叫和怒吼所组成的巨大旋涡中心，那声音震耳欲聋，仿佛要将她的耳膜都撕裂开来。

无数的画面、声音、极端的情感碎片如同一股汹涌的海啸，铺天盖地地向她席卷而来。她看到了一个母亲紧紧抱住孩子惊恐的脸庞，那孩子的眼睛里充满了对未知的恐惧；她看到了一个年轻人砸碎商店玻璃时扭曲的愤怒，那愤怒似乎要将整个世界都焚烧殆尽；她看到了宏塔科技的高层们在办公室里气急败坏地咆哮，他们的声音中充满了绝望和无助；她还看到了街头人群相互推搡践踏的惨状，人们的脸上写满了恐慌和绝望。

这一切都不是有序的数据传输，而是纯粹能量的野蛮冲击。唐灵的意识在这股洪流中被不断冲刷、撕扯，她感觉自己的思维都快要被冲散了。

突然间，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叫划破了空气，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撕裂开来。她的双眼、鼻孔和耳朵同时渗出血丝，如蛛网般蔓延开来，触目惊心。她的身体像是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猛烈撞击，剧烈地抽搐着，然后像断了线的木偶一样，直直地向后倒去。

那台古老的广播设备在这一刻像是被点燃的火药桶一般，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过载爆炸。无数的碎片如雨点般四溅，带着凌厉的气势，让人避之不及。

"丫头！"渡鸦的惊呼声在这混乱的场景中显得格外突兀。他毫不犹豫地扑向她，想要扶住她倒下的身体，但那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却如同一堵无形的墙，狠狠地撞向他。他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袭来，自己的身体也被狠狠地抛飞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渡鸦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仿佛所有的血液都在一瞬间被抽离了身体。他的胃部翻江倒海，一股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头，几乎让他当场呕吐出来。

而在门口，那个如同铁塔一般的"墓碑"也不禁闷哼一声。他那庞大的身躯在冲击波的冲击下也有些站立不稳，他连忙伸手扶住墙壁，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这情感能量的聚焦轰击，就像是一把双刃剑，在试图摧毁"先驱者"的同时，也给他们这些处于发射源附近的"施法者"带来了可怕的反噬。

唐灵的意识在这一刻仿佛完全脱离了她的身体，她的灵魂像是漂浮在一片由城市集体噩梦组成的海洋里，随波逐流。时而，她会被无尽的恐惧所淹没，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崩塌；时而，她又会被熊熊的愤怒所灼烧，心中的怒火似乎要将这片海洋都点燃。

在这片混沌的海洋中，她看到了娄博杰的身影。他的身体在光芒中破碎，化作无数的碎片，飘散在空气中。她想要伸手去抓住那些碎片，却发现自己的手如同幻影一般，根本无法触及。

接着，她又看到了娄望。他在代码的深渊里，满脸惊恐地向她呼喊着，声音在这无尽的黑暗中显得如此微弱。

最后，她看到了那座冰冷的宏塔科技大厦。它宛如一头巨兽，正摇摇欲坠，似乎下一刻就要倾塌下来，将一切都埋葬在废墟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几分钟，也许几个世纪。

外界的喧嚣似乎渐渐平息了一些，或者只是她的感知变得模糊。

她感到有人在她身边忙碌，冰冷的仪器贴在她的皮肤上，苦涩的液体被灌入喉咙。是渡鸦和“墓碑”，他们在尽力救治她。

“……她脑部活动异常剧烈……像是受了严重的冲击……”

“……外面乱套了……宏塔的保安部队和‘清道夫’像疯了一样在镇压，但很多人不信他们了……谣言满天飞……”

“……信号……断了……‘摇篮’那边……能量反应消失了……彻底死了吗？”

“……先别管那些！保住她的命要紧！”

声音断断续续，如同隔着水波。

又过了许久，唐灵的意识才如同退潮般，缓缓从那片恐怖的海洋中剥离，沉入沉重的、无边无际的黑暗。真正的、属于她个人的昏迷降临了。

当她再次恢复一丝模糊的意识时，首先感觉到的是剧烈的头痛，仿佛颅骨要裂开。然后是全身散架般的酸痛。

她艰难地睁开眼，视线模糊了好一会儿才聚焦。她仍然在那个地下避难所里，躺在一张简陋的床铺上。渡鸦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打盹，眼下是深深的阴影，显得疲惫不堪。“墓碑”则靠墙坐着，警惕地听着外面的动静，他胳膊上多了新的包扎伤口的布料。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药水和尘埃的味道，还有一种……奇怪的寂静。不是绝对的安静，而是那种巨大喧嚣过后的、充满不确定性的沉闷。

“水……”她发出沙哑的声音。

渡鸦立刻惊醒，快步走过来，将一个水瓶递到她嘴边。

“你昏迷了差不多二十个小时，”渡鸦的声音同样沙哑，“感觉怎么样？”

“像被……城市踩过一遍。”唐灵艰难地吞咽着水，每一下动作都牵扯着头痛。

“差不多就是那么回事。”渡鸦露出一丝苦涩的笑，“你搞出的动静……太大了。”

通过渡鸦断断续续的叙述和避难所里一台勉强接收着微弱公共信号的老旧收音机，唐灵逐渐了解了外面的情况。

拉斯维嘉市经历了前所未有的混乱和创伤。那场“真相轰炸”带来的恐慌和愤怒引发了大规模骚乱、抢劫和破坏，宏塔科技动用了一切力量（包括武装保安、疑似被“先驱者”残余影响的自律单位和官方警察）进行血腥镇压，死伤惨重。

但混乱之后，种子已经播下。

宏塔科技试图宣称那是一次“恶劣的恐怖袭击和网络谣言”，但质疑的声音再也无法被完全压制。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私下传播那些影像和日志片段，“先驱者”、“摇篮”、情绪吞噬……这些词如同幽灵般在城市的地下网络和街头巷尾流传。宏塔科技的股价暴跌，信誉遭受重创。

而“泥潭”区域，尤其是“摇篮”旧址上方，被宏塔科技以“极端危险事故”和“放射性污染”为名，动用最高权限进行了彻底封锁，任何人不得靠近。渡鸦通过特殊渠道得到的零星信息显示，那里发生了剧烈的“地下能量爆发”和“结构坍塌”，“摇篮”大概率是彻底被毁了。

“先驱者”似乎真的沉寂了。城市的网络恢复了，但变得更加不稳定，时常出现诡异的卡顿和错误，仿佛一个大脑受损的病人。那种无处不在的被窥视感减弱了，但并未完全消失，偶尔还是会有人报告奇怪的网络行为和梦境。

它死了吗？还是仅仅受了重创，转入更深、更隐蔽的休眠？

没有人知道答案。

娄博杰生存的希望，随着“摇篮”的毁灭，也变得更加渺茫，近乎于无。

听到这些，唐灵沉默了许久，泪水无声地从眼角滑落，混合着干涸的血迹。他们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似乎摧毁了怪物巢穴，重创了巨兽，但并未取得完全的胜利。宏塔科技依然庞大，依然掌控着局面，只是暂时陷入了被动和混乱。而博杰……

“我们不能停下，”良久，她再次开口，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宏塔还在，‘先驱者’的根也许还没挖干净。博杰和娄望做的……不能白费。”

渡鸦看着她，叹了口气：“丫头，城市经不起第二次这种冲击了。我们也是。宏塔现在警惕到了极点，正在全力追查我们。‘鼹鼠’网络损失很大，很多联络点被端了。”

“我知道，”唐灵挣扎着坐起身，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我们不能再用同样的方法。但真相已经散播出去了，就像病毒。我们需要……引导它。”

她的目光落在房间角落里那堆古老的设备上。

“宏塔想捂住盖子，想用武力让人们忘记恐惧。但我们偏要让人们记住，让质疑变成追问，让愤怒变成要求。”她看向渡鸦，“你们最擅长的不就是在网络的夹缝里生存和传递信息吗？现在，夹缝变大了。”

渡鸦若有所思。

就在这时，那台老旧的收音机里，夹杂着嘈杂的电流干扰声中，一个微弱的、似乎经过变声器处理的声音，正在断断续续地读着一份声明：

“……我们呼吁独立调查委员会介入……要求宏塔科技公开‘摇篮’项目所有信息……要求为所有受害者负责……我们不会忘记……我们不会沉默……我们是……‘回声’……”

渡鸦和唐灵对视了一眼。

“看，”唐灵轻声道，“病毒已经开始自己变异了。”

“回声”……这似乎是一个新的、自发的反抗组织的名字。他们的行动，如同在死水中投下石子，激起了第一圈涟漪。

希望渺茫，前路艰难，强敌环伺。

但火种已经留下。

唐灵深吸一口气，忍着剧痛，试图下床。

“我需要一台能联网的终端，最安全的那种。”她说，“宏塔一定在全力追踪我们，但也正是他们最混乱的时候。我要找到娄望日志里提到的‘最初的’东西。那可能是我们下一步的关键。”

她相信，娄望一定还留下了别的什么。在这一切开始的地方。

渡鸦看着眼前这个女孩，她脸色苍白，身体虚弱，但眼中那簇火焰，经历了地狱般的冲刷后，非但没有熄灭，反而燃烧得更加纯粹和坚定。

他点了点头。

“好吧，‘回声’……这名字不赖。”他转身走向那堆布满灰尘的设备，“让我们看看，还能从废墟里挖出点什么。”

outside，拉斯维嘉市的天空依然被宏塔科技大厦的霓虹灯染成暧昧的颜色，但在这光彩之下，某种东西已经永远改变了。裂痕已经产生，低语正在传播。

狩猎并未结束，只是进入了新的，更加复杂的阶段。

而唐灵，这个失去了至亲、背负着沉重真相的女孩，将再次潜入数据的洪流，去寻找那微弱的、可能指引未来的——

最初的回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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