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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0章 时代的落幕!


刷!

张杭说的话语,如同在看似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深水炸弹,其爆炸的冲击波在联合体高层们那古井无波的意识深处,激起了剧烈而持久的涟漪。

整个观星台会议厅内,那片模拟出的、缓慢旋转的死亡星系仿佛都为之黯淡、凝滞了一瞬,仿佛连虚拟的星光都在屏息聆听,等待着接下来的风暴。

阿鲁夫国主那如同熔金铸造的瞳孔微微闪烁,内部仿佛有无数细密的符文在高速流转、推演。

他沉默了足足有五秒,在高等文明近乎光速的意识交流中,这五秒漫长得如同一个地质纪元。

他显然在疯狂消化这句话背后可能蕴含的、令他这位帝国主宰都感到心悸的无数种意味。

他并没有完全相信这个来自低等文明个体的话,但宇宙生存的铁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尤其是当这件事可能牵扯到远远超越自身文明层级的、五级甚至更恐怖的存在时,这份极致的谨慎压倒了一切傲慢与怀疑。

他缓缓开口,语气不再像之前那样充满赤裸裸的、如同看待蝼蚁般的威胁,反而带上了一丝试探性的、近乎招安的、甚至隐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张杭。”

他的声音如同经过精密调校,试图显得平和,却依旧带着居高临下的惯性:

“你是否愿意考虑,带领蓝星,加入我阿鲁夫帝国,成为我们光荣体系下的一个......附属文明?”

他稍微停顿,似乎在组织既能展示善意又不失帝国威严的词语:

“你要明白,即便以最基础的探测标准衡量,蓝星所拥有的资源丰度,已经足够引起宇宙中许多......不那么友善目光的觊觎,即便是一些偶然路过的、不入流的掠夺力量,也并非没有可能突破你们那层看似坚固的防御,所以,坦白说,你们目前的情况,并不安全,甚至可以说是危机四伏,这一切,都源于蓝星是一个......令人垂涎的、资源富集的星球,在帝国的庇护下,你们才能获得真正的发展与安全。”

阿鲁夫国主那看似善意招安的提议,话音落下,却如同一条冰冷、滑腻、带着剧毒的宇宙水蛭,瞬间缠绕上张杭的脖颈,试图将最后一丝呼吸的空气也挤压出去。

首先,这番话可能是试探。

其次,加入他们成为附属?

这些词汇包裹着蜜糖,内核却是文明慢性死亡的毒药。

张杭的思维在千分之一秒内就洞悉了其本质,这是最高明的陷阱,是温水煮青蛙,是将整个蓝星文明的未来、尊严和所有潜力,打包贱卖给更高阶掠食者的卖身契!

一旦点头,蓝星那隐藏在深海、地幔乃至空间褶皱之下的、足以令二级文明都为之疯狂的资源宝库,将不再是文明腾飞的基石,而是招致彻底奴役和最终消化殆尽的诅咒!

黑暗森林的法则冰冷而赤裸,弱者,不配拥有财富,只配成为强者成长的养分!

压力,如同来自中子星核心的引力,从四面八方实质般地挤压而来,几乎要将他思维的每一个粒子都碾碎。

他仿佛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每一次搏动都如同垂死的挣扎,牵扯着太阳穴突突直跳,视野边缘甚至开始出现因极度紧张和精神压迫而产生的、闪烁的黑斑。

他的喉咙干涩发紧,如同被砂纸打磨,连吞咽一口根本不存在的唾液都变成了一种奢望的酷刑。

原始在他意识底层高速运算,推演出的成千上万种可能性分支,如同一条条通往黑暗深渊的岔路,几乎都指向同一个冰冷而绝望的终点......毁灭,或早或晚,形式或许不同,但结局无一例外。

对方的科技层级如同无法逾越的天堑,那悬停在护盾之外的舰队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散发着冰冷的金属死亡光泽。

蓝星,就像惊涛骇浪中一叶用纸糊成的扁舟,随时可能被一个微不足道的浪花拍得粉身碎骨,连一丝痕迹都不会留下。

绝望,如同宇宙背景辐射般无处不在的、深沉的黑暗,张开巨大的怀抱,试图将他的意志彻底吞噬、同化。

就在这思维几乎要被无边的压力压垮、彻底沉沦于黑暗的瞬间!

一道灵光,并非来自原始冰冷的逻辑推演,而是源于生命最底层、最原始、在绝境中爆发的求生本能的咆哮!

如同开天辟地的第一道原始霹雳,骤然撕裂了他意识中所有的混沌与迷茫!

既然无论如何选择,妥协、退让、甚至跪地求饶,最终都可能走向毁灭!

那为何还要在对方设定的、注定失败的棋盘上,遵循他们的规则对弈?

何不......彻底掀翻这棋盘?

将这潭水,搅得更浑?

一个疯狂、大胆、近乎自取灭亡、却又带着一丝置之死地而后生希望的念头,如同失控的恒星内核聚变,在他脑海中轰然引爆!

瞬间燎原!

他要利用!

利用对方对时空胶囊来源那深入骨髓的忌惮!

利用他们对未知高等文明近乎本能的、源自渺小感的恐惧!

将计就计,把这场戏演到极致!

他要吹一个前所未有的、惊天动地的、足以震慑星海的牛逼!

将自己,将蓝星,包装成一个他们绝对不敢轻易触碰、甚至需要仰望的、拥有无法想象背景的存在!

“哈哈哈哈......”

一阵笑声,突兀地、毫无征兆地在庄严肃穆的虚拟会议厅中炸响!

起初是低沉的、压抑的,仿佛是从灵魂最深处挤压出来的、带着铁锈味的释放,随即陡然拔高,变得张扬、肆意、狂放不羁!

甚至带着几分歇斯底里的、仿佛看透了宇宙荒诞本质的嘲讽意味!

这笑声与他之前努力维持的平静、淡然形成了无比尖锐、刺耳的反差,如同绝对平静的二维平面骤然扭曲升维,爆发出撼动规则的狂涛!

让所有端坐在法则王座之上的联合体大人物们的意识波动都产生了明显的、如同信号受到干扰般的凝滞和错愕!

也让张杭身后那些被禁言的蓝星代表们吓得魂飞魄散,虚拟投影都剧烈闪烁起来,几乎以为张杭在无法承受的巨大压力下,彻底精神崩溃,开始了最后的癫狂!

笑声在模拟的星空间回荡、碰撞、折射,带着一种尔等井底之蛙,也配与我谈条件?也配让我俯首称臣的、毫不掩饰的狂妄与轻蔑。

笑声渐歇,如同潮水退去,露出冰冷坚硬的礁石。

张杭脸上的表情瞬间完成了从极致的狂放到极致的深寒的切换!

所有的伪装、所有的谨慎、所有的隐忍,在这一刻都被彻底抛开!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如同高等文明看待原始部落般的轻蔑和嘲讽!

他不再需要仰望那些高大如山岳的投影,而是用一种近乎平视,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俯视的目光,牢牢锁定了阿鲁夫那金色的巨大身影,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经过绝对零度淬炼的冰锥,裹挟着决绝的意志,狠狠凿向对方的意识核心:

“加入你阿鲁夫帝国?”

他的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充满讥诮的弧度:

“抱歉,这听起来,就像是一个......三流文明编撰的、最低级的笑话!”

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灯,扫过阿鲁夫,最终定格,声音陡然变得锐利如刀:

“你,阿鲁夫帝国,有什么资格啊?”

“放肆!狂妄!”阿鲁夫身后,一位身披流淌着能量符文的重甲、如同远古战神般的帝国五星上将虚影,再也无法忍受这极致的亵渎,发出了如同超新星爆发般的怒喝!

其凝聚的恐怖精神威压如同实质的能量海啸,混合着毁灭的法则碎片,朝着张杭渺小的投影铺天盖地冲击而来,试图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低等生物连同其意识一起,彻底碾成宇宙最基础的粒子!

“低等的虫子!你有什么资格,来嘲笑伟大的阿鲁夫帝国?嘲笑我们联合体?”

另一位外形如同不断扭曲、吞噬光线的深渊阴影的联合体成员,发出尖锐得能撕裂灵魂屏障的恶毒意念波纹。

“不知死活!立刻将其湮灭!”

“亵渎者!当受永恒折磨!”

......

一时间,声讨、诅咒、饱含杀意的意念如同来自宇宙各个阴暗角落的、冰冷的暗能量风暴,裹挟着足以让恒星熄灭的毁灭性精神力量,瞬间将张杭那看似单薄的虚拟投影彻底淹没!

但张杭!仿佛化身为宇宙风暴眼中那唯一屹立不倒的奇点,任由毁灭性的浪潮如何疯狂拍击、撕扯,他自岿然不动!

甚至,他那双黑色的眼眸,在风暴的洗礼下,变得更加明亮,更加锐利,如同经过淬火的黑钻石!

他不仅没有后退,反而迎着那滔天的精神压力,向前踏出了一步!

虚拟的脚步声在这片意识凝聚的空间里,清晰地回荡,如同战鼓敲响!

他抬起手,做了一个轻蔑的、仿佛拂去沾染在华丽礼服上微不足道灰尘般的手势,声音不仅没有被恐怖的风暴压垮,反而更加清晰、冷硬,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仿佛在陈述宇宙真理般的力度,如同两颗中子星在寂静虚空中碰撞,发出震撼规则的轰鸣:

“我说了。”

他的声音穿透了所有的噪音,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存在的感知中:

“那两颗,让你们如此大惊小怪的东西,只是一位......朋友的赠礼。”

他刻意顿了顿,将能够逆转局部时空、在对方眼中如同神迹的五级胶囊,轻描淡写地称为东西,语气随意得仿佛在谈论早餐的面包:

“仅仅是一个,小小的、不值一提的礼物。”

然后,他话锋陡然一转,如同隐藏在鞘中的绝世神兵骤然出鞘,寒光映照星河!

图穷匕见,抛出了他疯狂计划的核心,那颗足以颠覆在场所有神明认知、炸裂他们逻辑回路的终极炸弹!

“而他,留下的礼物,何止这些微不足道的小玩意儿?”

他的目光如同经过了最精密校准的引力射线,瞬间锁定了阿鲁夫,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宣示主权般的强势:

“我蓝星,仅仅依靠这一个星球内部所蕴藏的资源。”

他一字一顿,确保每个音节都如同烙印般刻入对方的意识:

“就足以,支撑我们......自主晋升成为二级文明!”

他猛地提高了音量,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质问,如同惊雷炸响:

“而你,阿鲁夫!让我这样一个,潜力无限的、注定要跻身二级文明的星球,放弃自身的独立与未来,去加入你?你他妈到底在开什么宇宙玩笑?”

“一个星球!仅仅一个星球的资源!晋升二级文明?这绝无可能!违背了所有已知的文明演进模型!”

那位焚星之眼统领率先发出了难以置信的、带着灼热毁灭气息的意念咆哮,它的火焰眼眸剧烈地跳动、收缩、膨胀,显示出内心的极度震荡和逻辑核心受到的强烈冲击。

阿鲁夫紧紧皱起了眉头,他那巨大的、如同黄金神像般的投影甚至不受控制地微微前倾,这个细微的动作带来的不再是单纯的威压,而是一种混合了极度震惊、深深怀疑、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对于万一这是真的所产生的、近乎本能的贪婪与恐惧的复杂气息,如同实质的金色迷雾,带着沉重的压力笼罩向张杭:

“证据!”

他的声音低沉了下去,仿佛压抑着某种即将喷薄的情绪,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拿出你所说的证据!否则,这就是彻头彻尾的、愚蠢的谎言!”

张杭知道,决定这场豪赌胜负的、最关键的摊牌时刻,到了!

他必须拿出一个足够震撼、足够真实、足够颠覆常识、足以让对方将所有的疑虑和傲慢瞬间转化为敬畏与合作的证据!

他脸上没有任何慌乱,反而露出了一丝早就料到你们这些凡夫俗子会这么问的了然与从容,甚至带着点被打扰的不耐烦。

他随意地拍了拍手,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仿佛在呼唤自家仆从般的命令口吻:

“原始!”

银色毛驴形象的原始投影瞬间在张杭身旁凝实,这一次,它散发的光芒不再是之前的幽蓝色,而是变成了一种更加内敛、更加深邃、仿佛蕴含着无尽信息与能量的纯银色,流转不息,散发出一种超越当前科技理解的稳定与神秘感。

“给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们。”

张杭用下巴微微示意了一下那些高大的投影,语气带着一丝施舍般的意味:

“展示一下,我们蓝星,微不足道的......家底。”

“是,先生。”

原始的声音依旧保持着那种独特的中性,没有丝毫波澜,但接下来说出的每一个音节,都仿佛重若千钧,是由无数星辰的重量压缩而成,在联合体高层们那历经百万年风霜的意识核心中,引爆了一连串堪比超新星爆发的能量风暴!

“基于创始者授权,现在解密部分非核心资源数据库,扫描技术来源那位存在赠予的本源法则探针,超越当前宇宙通用探测技术五个量级,扫描范围蓝星本体,含地壳、地幔、地核、近地空间褶皱层、以及三个依附于蓝星的半稳定微观维度。”

“以下是部分已解码、具备初步开采可行性的高等稀有战略资源清单。”

“零素结晶,储量预估410标准单位,平均纯度89.7%,核心矿脉区纯度达99.99%......理论应用领域超光速引擎永恒核心、多维宇宙空间稳定锚、创世级虚空能量提取源、法则武器基础构架......”

“幽能氪石,储量预估1117标准单位,灵能谐振活性指数超越圣堂文明基准线187%......理论应用领域跨纬度灵能通讯矩阵核心、集体意识海载体、个体意识永生上传接口、局部现实法则干涉器......”

“活性记忆金属,储量预估55116标准单位,十一维形态模拟契合度100%,自适应永恒级星舰主体结构、混沌归零防御系统、宏观现实结构重构单元、时空桥梁建筑材料......”

“虚空辉金,储量预估281016标准单位,能量导性......”

“永恒冰核,储量预估92115标准单位,绝对零度维持稳定性......”

“生命源木......”

“混沌星尘......”

......

一长串仅仅存在于二级文明最高机密档案深处、或者仅仅是流传于某些远古遗迹碑文上的、具有战略乃至神话色彩的稀有矿产名称,伴随着一个个令人瞠目结舌、颠覆常识的天文数字级储量,和那些只存在于理论推演、甚至想都不敢想的、涉及宇宙本源法则的应用前景,被原始以一种近乎冷酷的、宣读科学报告般的平静语气,逐一、清晰地报出!

每一个名字的出现,都像是一记由中子星物质锻造的重锤,狠狠砸在那些联合体大人物的意识核心上!

每一组数据,都像是一道撕裂他们认知体系的闪电!

光辉统领塞拉芬那团代表着神圣与秩序的柔和白光,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失控般的闪烁和膨胀,仿佛内部的能量循环系统遭到了致命冲击,散发出不稳定的、危险的能量脉冲!

机械贤者库拉克那无数精密无比的金属触须全部瞬间僵直,发出刺耳的、仿佛最坚硬的合金也无法承受而即将断裂的金属疲劳般的哀鸣!

深银之池统领那液态的、不断折射景象的躯体表面,如同被投入了烧红烙铁般剧烈沸腾、翻滚,折射出的星云创生与毁灭图像变得支离破碎、毫无逻辑!

焚星之眼那巨大的火焰眼眸先是骤然收缩成一个极小的、仿佛连光线都能吞噬的黑暗奇点,随即又猛地爆开,火舌狂乱地舞动,显示出其意识内核的极度不平静和逻辑链的崩塌!

阿鲁夫国主那金色的、象征着无上权威的投影,甚至不受控制地微微晃动了一下!

他脸上那亿万年不变的、如同花岗岩雕刻般的威严,被一种极度的、无法掩饰的震惊和......混合着对资源本身的赤裸贪婪与对资源背后所代表的、那无法想象意味的深入骨髓的恐惧所取代!

这些资源......这些恐怖到荒谬的储量......这些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应用......这根本不是一个自然演化、甚至是正常宇宙环境下能够孕育出的星球!

这分明像是一个......一个被某个无法理解的伟大存在,如同经营花园般,精心设计、播种、培育的文明苗圃!

或者是某个超越了想象极限的至高存在的......私人资源库!

这个张杭,他说的......难道真的.......难道真的是......

张杭将他们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那根紧绷到极致、几乎要断裂的弦,终于稍微、极其轻微地松弛了一毫米。

一股劫后余生般的虚脱感伴随着巨大的、几乎要冲垮理智的狂喜,如同岩浆般在他体内涌动。

他知道,他赌对了!

赌对了最关键、最致命的一步!

他趁热打铁,绝不能给对手任何喘息和冷静思考的机会!

他再次向前一步!

这一步,仿佛踏在了所有高等文明意识的敏感神经上!

他的目光如同经过绝对零度淬炼、又能燃烧灵魂的利剑,穿透虚拟的空间阻隔,直刺阿鲁夫那晃动的意识核心,声音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不容置疑的强势质问:

“现在,阿鲁夫!回答我!”

“一个拥有如此底蕴、注定将屹立于二级文明之林的蓝星,”

“为何要放弃无限的未来,屈尊降贵,去加入你那个......需要依靠掠夺和附庸才能维持的帝国?”

“嗯?回答我!”

阿鲁夫沉默了。

面对这份超越想象、颠覆认知的证据,面对张杭此刻展现出的、仿佛背后真站着一位无法揣度、无法理解的大人物的滔天底气和无畏,他之前那看似施舍、实则充满算计的招揽话语,此刻显得如此可笑、如此苍白、如此的不自量力!

他沉默了足足十几秒,这在高等文明近乎光速的意识交流中,漫长得如同宇宙从奇点爆炸到现在的全部岁月。

然后,他缓缓地、甚至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完全清晰意识的、对着那可能存在的大人物的敬畏,以及面对绝对未知时本能的退缩,低下了他那象征阿鲁夫帝国无上权柄的、金色的头颅,声音干涩、艰难,仿佛每一个字都在挤压着他百万年积累的骄傲:

“尊敬的张杭先生。”

这个称呼,代表了他态度的彻底转变:

“请......原谅我之前的......鲁莽与无知。”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确实......如你所说,以蓝星所展现的......潜力与背景,你们确实......完全没有必要,加入我阿鲁夫帝国。”

形势,在此刻,彻底逆转!攻守易形!

凯隆超星团联合体的晶析之主立刻接口,其紫水晶般的结晶躯体发出前所未有悦耳、甚至带着一丝急切的共鸣颤音,语气变得前所未有的平等、热情,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

“我们可以!我们凯隆超星团联合体,非常愿意与蓝星文明,达成最坚固的盟友关系!你们蓝星晋升所需的一切基础建设、中低层资源、完整的工业体系升级方案,我们联合体可以倾力提供!以最优惠的、近乎成本的条件,进行绝对公平的交易和全方位的深度合作!”

深银之池也立刻传递出温和而坚定的、充满善意的意识波动:

“合作的具体细节,我们可以慢慢商议,确保双方利益最大化,但首先,我们必须为之前我方成员的冒犯行为,展现出我们足够分量的诚意,以弥补对蓝星文明造成的伤害与惊扰。”

张杭心中那狂喜的浪潮几乎要冲破他钢铁意志构筑的堤坝,但他用尽全部的力量死死压住。

脸上依旧保持着那份超然的平静,甚至还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了一丝被打扰清净后的淡淡不耐。

他知道,他必须继续掌控节奏,不能表现出任何欣喜若狂。

并且,要趁此机会,为蓝星刚刚经历的、差点导致灭族的危机,讨一个明确的说法!

这不仅是为了宣泄屈辱和愤怒,更是为了彻底立威,将蓝星不可辱,蓝星不可欺这几个字,如同宇宙法则般,深深烙印进这些高等文明的意识最深处!

“合作的事情,可以谈,但不着急。”

张杭缓缓说道,仿佛在讨论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再次缓缓扫过联合体众人,最后如同锁定猎物般,精准地定格在角落里那个脸色惨白如纸、精神几乎完全崩溃、虚拟投影都变得黯淡模糊、恨不得将自己隐藏在虚空缝隙中的奥利恩斯虚影上,眼神骤然变得如同万年冻土核心的寒冰,声音不高,却带着冻结灵魂、不容置疑的寒意:

“在正式谈论合作之前,有一件事,必须先了结。”

“蓝星,因无端攻击,面临亡族灭种之祸,被迫动用朋友赠礼,此等损失与屈辱,”

“必须要有一个明确的交代!”

他的目光转向阿鲁夫,带着质问:

“阿鲁夫,这件事,发生在你的势力范围,由你的附庸挑起,你,需要给我,给蓝星,一个怎样的交代?”

阿鲁夫心中一凛,他完全明白,这是对方在立威,也是在试探他们诚意的成色和底线。

他沉声道,语气恢复了部分属于帝国主宰的威严,但更多的是一种审慎和权衡:

“你想要一个怎样的交代?”

他将皮球踢了回来,想看张杭的胃口和分寸。

张杭心中电光石火般急速权衡。

不能逼得太紧,以免狗急跳墙,前功尽弃。

但也不能显得软弱可欺,必须让对方付出足够分量、足够肉痛的代价,才能真正树立起蓝星的威严。

他迅速做出了决断,先试探对方是什么底线,也是讲价还价的一个过程,于是,张杭说道:

“处决,所有直接参与攻击行动的核心人员,以及......下达攻击命令的源头,一个不留。”

这话如同最终的死刑判决书,瞬间将远在寂灭之牙真实舰桥上的古曼君恩,和虚拟会议中如同待宰羔羊的奥利恩斯,打入了绝望的、冰冷的深渊!

古曼君恩面如死灰,仿佛看到了自己从永霜星域血腥角斗场中挣扎爬出,历经无数生死,最终却在这场远超他层次的高等文明博弈中,如同渺小的尘埃般被无情扫落的结局。

奥利恩斯更是发出了无声的、凄厉到极点的哀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和残存的尊严,向阿鲁夫和其他大人物投去卑微到泥土里的哀求目光。

谁知,阿鲁夫的反应,快得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干脆、利落、果决得令人心寒!

仿佛丢弃两个无关紧要、甚至可能带来污染和麻烦的垃圾,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和留恋!

“可以。”

阿鲁夫的声音冰冷如宇宙真空,带着帝国主宰不容置疑的决断力:

“来人!立即执行!将奥利恩斯,及其直属家族所有成员,以及那个叫古曼君恩的小队长及其核心作战团队,全部处决!立刻!”

嘶......

会场内仿佛响起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尽管并没有实质的空气。

下一秒。

嗡!

虚拟会议厅内,同步投影出了外部真实宇宙空间的实时景象。

就在蓝星那淡金色行星护盾之外不远处的冰冷虚空中,空间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剧烈地荡漾、扭曲!

一艘通体流线型银白、造型优雅华丽如星际艺术品、舰体上流淌着仿佛有生命的能量脉络、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令人灵魂战栗的恐怖能量波动的巨大飞船,如同撕裂现实与虚幻屏障的神之刃,凭空跳跃而出!

其展现出的科技水平、能量层级和那种冰冷的、高效的杀戮美学,明显全方位碾压了古曼君恩那支如同破烂玩具般的舰队!

这正是阿鲁夫帝国核心武力之一的神罚级空间跳跃式执法舰!

这艘战舰的出现,既是对张杭要求的迅速、高效的响应,赤裸裸地展示了阿鲁夫帝国强大无匹的执行力和令人绝望的科技实力,同时也像一记无声却重若星系的警钟,狠狠地、毫不留情地敲打在张杭和所有蓝星代表的心上。

对方,拥有随时可以抵达你们家门口、在你们眼前展现绝对力量的恐怖能力!

所谓的合作与平等,其脆弱的基础,依旧建立在双方那巨大到令人绝望的实力差距之上!

古曼君恩,这位从永霜星域血腥角斗场的尸山血海中爬出,凭借悍勇与冷酷在帝国附庸军队中挣扎求生,一步步踩着功劳和鲜血爬上队长位置的战士,曾天真地以为力量和个人勇武可以主宰自己的命运,最终却在这场涉及高等文明博弈、神明般存在若隐若现的宇宙级漩涡中,如同渺小的浮游生物,连一丝像样的涟漪都未能激起,就被那无形的、代表着更高层级意志和冰冷政治权衡的巨手,如同拂去灰尘般,轻易而彻底地......碾碎了。

他的野心、他的挣扎、他为之付出的一切,在绝对的力量和冰冷的宇宙政治面前,显得如此的苍白、可笑和......微不足道。

过了不到一分钟,影像和确认信息同步传来,古曼君恩及其团队成员,在银白战舰内被就地处决,形神俱灭......同时,奥利恩斯家族及其主要党羽被帝国执法队连根拔起、彻底清洗,古曼君恩所在的永霜族分支被标记为污染血脉、予以抹除的消息,也作为诚意证明被同步传达至会议。

张杭静静地看着这一切,起初,是有一点的错愕,没想到对方答应的那么痛快,执行的那么果断,不过,此刻他心中没有复仇的快意,也没有怜悯的波动,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和对高等文明世界那残酷、赤裸、毫无温情可言的生存规则的深刻认知。

在这里,个体的生命、所谓的忠诚与功绩,在更高的文明利益、更深层的恐惧和更冷酷的政治权衡面前,可以如此轻易地被当作筹码、被舍弃、被碾碎。

他知道,这场用整个文明命运做赌注的戏,必须毫无破绽地、冷酷地演到最后。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只是随手清理掉了两只在耳边嗡嗡叫的、烦人的宇宙苍蝇。

他转向那些联合体的大人物,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淡,甚至带着一丝被打断后的不悦:

“好了,琐事已了。”

“接下来,我们可以谈谈,关于如何......合作的事情了。”

凯隆超星团联合体的几位最高统领相互看了一眼,瞬间完成了海量的、涉及无数利益分配和未来规划的意识交流。

其实他们个人拥有的数字生命,经过许多许多年的成长,也都非常的厉害。

在很早时候,就各种推算,张杭说的那些话,有多少可能性。

得出的结论,都不高,可能有的还不到百分之一。

但就是这百分之一的概率,也让他们不敢赌。

万一,蓝星真的是曾经大人物路过,并留下了许多资源的地方呢?

这个概率,没人敢赌,所以,他们更倾向于合作。

最后由光辉统领塞拉芬开口,语气已经带上了明显的、将蓝星视为平等合作伙伴的尊重,甚至蕴含着一丝对未来可能通过蓝星接触到更高渠道的、无法抑制的期待:

“我们一致同意,凯隆超星团联合体,将以完全平等、相互尊重的地位,与蓝星文明展开全面合作,所有合作条约,将在虚拟宇宙至高公正法则的见证下签署,受法则保护。”

“作为诚意的体现,以及合作的起点,我们将立即、优先向蓝星开放我方基础科技库前三级全部权限,并提供构建完整一级文明至一级巅峰文明工业体系所需的全套设备、技术蓝图及工程师团队支持。”

“我们将以低于我方内部成本价15%的优惠价格,向蓝星稳定、长期供应包括星尘钢、能量水晶、生态调节酶在内的一百二十七种关键中低层战略资源。”

“鉴于蓝星独特的、高度集中的单一星球文明形态,我们联合体将无偿提供成熟的生态星球改造技术全套资料,并附赠三颗位于稳定星域、经过初步探测、极适合改造为类地生命行星的候选星球坐标,助力蓝星完成文明晋升所需的、必要的疆域拓展和人口分流。”

“我们承诺,将调动联合体部分资源,对蓝星进行为期一个标准银河年的、集中的资源和技术扶持。”

“合作目标确保蓝星文明在约定时间内,稳定踏入一级文明巅峰,并具备独立向二级文明层次冲刺的全部基础潜力与知识储备。”

塞拉芬的纯白光影微微波动,语气变得更加......意味深长:

“而我们,凯隆超星团联合体,唯一的、小小的期望是......”

“在未来,如果贵方......有幸再次获得那位存在的眷顾,或者,通过蓝星独特的渠道,接触到任何......更高层级的文明信息、技术碎片、乃至......像时空胶囊那样的神奇造物......”

“能够,在你认为合适的时候,优先考虑与我们凯隆超星团联合体,进行......有限度的、互利的信息共享与技术交流。”

“更高等文明的智慧结晶与视角,是我们凯隆超星团联合体......永恒的追求与前进的方向。”

面对这些优厚到近乎梦幻的、几乎是单方面倾力扶持的条件,张杭知道,这已经是在当前近乎绝对的劣势下,能为蓝星争取到的最好、甚至可以说是奇迹般的结果!

远远超出了他最初那争取一线生机的最乐观预期!

他沉默了一会儿,脸上适时地露出了一丝权衡、思索,仿佛在评估这些条件的价值,以及可能带来的长远影响。

最终,在无数道蕴含着复杂情绪,敬畏、期待、探究、甚至是一丝嫉妒的目光注视下,他缓缓地、庄重地点了点头,仿佛做出了一个关乎亿万命运的重大决定:

“好。”

“你们的条件,展现了足够的诚意。”

“我代表蓝星文明,接受这份合作的框架。”

“预祝我们......合作愉快,携手共进。”

“那么,便如你所言。”塞拉芬的光影似乎变得更加明亮了一些:“就在此地,在虚拟宇宙法则的见证下,签署这份象征着友谊与未来的条约吧。”

于是,在凯隆超星团联合体所有核心至高统领、以及阿鲁夫帝国国主的共同见证下,张杭代表渺小却充满未知潜力的蓝星文明,与代表强大二级文明的凯隆超星团联合体,签署了那一系列关乎蓝星未来亿万生灵命运、决定文明走向的合作条约。

当那由纯粹宇宙法则本源力量凝聚而成的、散发着永恒绑定与守护光芒的虚拟印章,在条约文件的末尾缓缓落下。

一场盛大的谈判,结束了,张杭个人和那些二级文明的大佬们,全都添加了虚拟好友,包括阿鲁夫那些高层,也全都添加了联系方式,以后在虚拟宇宙,可以随时联络。

同时,张杭收到了许多人私底下的邀约,邀请张杭,去他们的地方参观。

也就是,这些邀请是来自于宇宙虚空中的酒局。

并且,那些人私底下,都在说送礼的事情,说蓝星,虽然高端资源不少,但缺少中低端的基础建设资源,他们都是免费赠送。

赠送礼物的数量,让张杭咋舌。

没有细细观看。

当众人从虚拟宇宙网络退出,意识如同从深海中挣扎浮出水面,回归希望之星号指挥舰本体的瞬间,张杭再也无法维持那如同标枪般挺立的姿态!

精神层面的剧烈消耗和之前承受的、足以压垮星辰的恐怖压力一起反噬,让他眼前骤然一黑,双膝一软,咚地一声,直接瘫坐在了冰冷坚硬的合金地板上!

冰冷的、如同瀑布般的汗水瞬间浸透了他厚重的衣物,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每一个细胞都在哀嚎着透支的痛苦。

而指挥舰内,在经历了短暂的、死寂般的、仿佛无法相信现实的茫然之后!

轰!

震耳欲聋的、混杂着极致狂喜、崩溃般哭泣、劫后余生呐喊的声浪,如同压抑了千万年的地心岩浆,轰然爆发,冲破了所有的束缚!

巨大的声浪几乎要掀翻指挥舰的穹顶!

“教父!!”

“哇!外公!我们赢了!!”

“成功了!我们活下来了!!”

“天啊!我不是在做梦!我们有了二级文明的盟友!!”

“他们都走了!阿鲁夫帝国!他们成了我们的保护伞!!”

“啊啊啊!教父万岁!蓝星万岁!!”

“呜......我们......我们不用死了......”

......

劫后余生的极度庆幸、对无法想象美好未来的狂喜、以及对那个此刻瘫坐在地、看似虚弱不堪、却以凡人之躯行神明之事,在绝对的力量差距和绝望深渊面前,凭借无与伦比的智慧、视死如归的勇气和惊天动地的魄力,为蓝星硬生生劈开一条生路、夺来一个崭新未来的男人......那无尽的、如同仰望神明般的感激与崇拜,化作了最疯狂、最炽热的声浪,席卷了整个船舱!

所有人都如同潮水般涌向了那个身影,想要触碰他,扶起他,用欢呼和泪水将他淹没!

是他!

在至暗时刻,完成了这不可思议的、逆转乾坤的......

星海豪赌!

希望之星号指挥舰在震耳欲聋、几乎要掀翻舱盖的欢呼与哭泣声中,如同一位承载着文明最后希望与无限未来的疲惫方舟,缓缓驶回未来之城。

当舱门带着轻微的液压声开启,张杭在家人的搀扶下,略显蹒跚但脊梁依旧习惯性挺直地踏上属于地球的坚实土地时,迎接他的,是真正意义上山呼海啸般的、带着哭腔的教父呐喊!

声浪如同实质的冲击波,拍打着他的耳膜,也拍打着他那颗饱经风霜、此刻却异常平静的心脏。

未来之城的每一块巨幅屏幕、每一个流动的光影广告位,都不再闪烁商业信息,而是统一播放着经过精心剪辑的、宣告危机解除、蓝星获得强大二级文明盟友的划时代喜讯!

整座城市,乃至整个陷入绝望后又骤然获救的蓝星,都陷入了一种近乎癫狂的劫后余生狂喜与对张杭那近乎神化的、混杂着感激与崇拜的狂热之中。

当晚,盛大到极致的庆祝晚宴在擎天塔顶层的星空大厅举行。

这里仿佛成为了人类文明欢庆的中心,流光溢彩,觥筹交错,全球各界顶尖精英、蓝星议会所有核心成员齐聚一堂,气氛热烈、喧嚣得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熔岩。

人们脸上洋溢着无法抑制的激动与红光,争相涌向今晚唯一的主角,张杭,向他敬酒,诉说着发自肺腑或带着功利目的的赞美之词。

龙国代表秦雨泽,这位向来以沉稳、铁腕著称的硬汉,此刻也难掩内心的澎湃,他端着一杯象征最高敬意的琥珀色美酒,大步走到被众人簇拥的张杭面前,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真诚,确保周围每一个竖起耳朵的人都能听清:

“教父!”

他先是一声充满敬意的呼唤,随即深深吸了一口气:

“您!您今天,不仅仅是为蓝星赢得了一场生存之战!您是为我们整个文明,劈开了一个......一个前所未有的、无限光明的未来啊!”

他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伟大!这个词,我以前觉得太过沉重,但今天,用在您身上,我觉得......恰如其分!您是我们所有蓝星人,世世代代的恩人!请受我一拜!”

说着,他竟真的要躬身行礼。

张杭脸上挂着得体而略显疲惫的微笑,眼角的皱纹如同盛开的菊花,他连忙伸手虚扶住秦雨泽,手中的酒杯与他轻轻一碰,发出清脆的响声。

“雨泽,言重了。”

他的声音带着老人特有的沙哑,却依旧清晰:

“是大家同心协力,是......运气,是无数人的努力,才换来了今天,我只是......站在了该站的位置上。”

他仰头,将杯中那象征着胜利的美酒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划过喉咙,却仿佛带着一丝苦涩。

周围再次爆发出更热烈的掌声和欢呼。

然而,在那璀璨夺目的光环与震耳欲聋的喧嚣之下,只有紧紧跟随在他身边的乔雨琪、沈清柔,以及细心如发的张文欢,才能敏锐地察觉到他眼底深处那一抹无论如何也无法驱散的、如同宇宙背景般深邃的疲惫与......一丝难以言喻的空虚。

这场看似辉煌的胜利,是建立在两颗逆转时空的胶囊那近乎神迹的偶然性上,是建立在他一场将个人生死与文明命运捆绑在一起的、毫无退路的惊天豪赌之上的!

其中的运气成分、那令人窒息的巨大风险,以及背后可能引来的、更加不可测的未来,只有他自己,在夜深人静时,反复咀嚼,清晰得如同刀刻。

看着眼前这些欢腾雀跃、仿佛已经拥抱永恒安全的人群,他恍惚间,仿佛看到了父母在天之灵欣慰的笑容,看到了林青海和沈斌应该在此与他击掌相庆、痛饮三百杯的场景......但现实的冰冷提醒他,海哥还躺在病榻上苦苦支撑,而斌哥......他不敢深想。

喧嚣终将散去,如同潮水退去,露出冰冷的沙滩。

夜深人静,月光如同清凉的水银,洒在未来之城依旧闪烁但已安静许多的街道上。

张杭没有回到他那位于顶层的、可以俯瞰全城的奢华主宅,而是与乔雨琪、沈清柔等一众陪伴他大半生的女人,以及神情肃穆的张文欢、张文华等子女,默默地、如同执行一项庄严的仪式般,来到了林氏家族疗养中心。

这里,与外界尚未完全平息的庆祝余温形成了天堂与地狱般的反差,弥漫着一种与生命尽头相关的、冰冷的死寂。

林青海的病房内,灯光被刻意调到最暗,仿佛怕惊扰了那位正在与死神进行最后拉锯战的老人。

他躺在宽大的医疗床上,曾经雄壮如山岳的身躯,此刻只剩下干瘪的轮廓,深陷在柔软的床垫里。

生命维持系统发出的嘀嘀声,间隔变得越来越长,声音也越来越微弱,仿佛一个疲惫的旅人,即将停下最后的脚步,彻底归于永恒的平静。

他的儿女孙辈们围在床边,压抑着低低的、令人心碎的啜泣。

张杭缓缓走到床边,脚步很轻,沈斌的悬浮椅也无声地滑到他身侧。

两位同样白发苍苍的老人,看着床上那位曾经与他们一起叱咤风云、喝酒骂娘、生死与共的兄弟,如今变成这副模样,眼眶瞬间就红了,浑浊的泪水在里面打转。

仿佛感应到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的到来,林青海那几乎已经完全闭合、如同干涸河床般的眼皮,极其艰难地、颤抖着抬起了一条缝隙。

浑浊得几乎失去所有光彩的目光,如同即将熄灭的烛火,费力地、却异常执着地在昏暗中搜寻,最终,死死地聚焦在张杭的脸上。

他的嘴唇微微翕动着,喉结滚动,发出如同游丝般、气若游丝、几乎需要将耳朵贴到唇边才能勉强捕捉到的声音。

张杭没有任何犹豫,立刻俯下身,将苍老的耳朵凑近那冰冷的、没有血色的嘴唇。

“长......官......”

林青海的声音微弱得仿佛来自另一个维度,却带着一种执拗的、仿佛燃烧了灵魂最后一丝能量才凝聚而成的、跨越了生死与时空的郑重:

“003号......护卫队长......林......青......海......正式......向......你......复......命......”

他说完这句话,仿佛用尽了生命中最后的所有力气,那双浑浊的眼睛却依旧死死地、充满了无尽期待与某种执念地注视着张杭,仿佛在等待一个他坚守了两世、等待了数十个春秋寒暑的、最终的回应与认可。

张杭的眼泪,在这一刻,再也无法抑制,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破了所有堤坝,汹涌而出,顺着他布满沟壑的脸颊滚落,滴落在冰冷的床单上。

他猛地挺直了那已不再年轻、甚至有些佝偻的身体!

尽管身躯老迈,但他的动作,却带着一种刻入骨髓、融入血液的刚毅与无上庄重!

他抬起右手,五指并拢,指尖微贴太阳穴,以一个标准得仿佛经过千次万次锤炼的军礼,回应着床上那位即将踏上永恒归途的护卫队长!

声音哽咽,带着剧烈的颤抖,却异常清晰地、一字一顿,如同用灵魂在嘶吼:

“收到!”

“任务完成,海哥,你可以......休息了。”

下一秒,奇迹般地,林青海那如同风干橘皮般枯槁的脸上,肌肉极其轻微地牵动,浮现出一个几乎无法察觉、却仿佛蕴含着无尽解脱、巨大满足与最终安详的笑容。

然后,他长长地、悠远地、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般,呼出了生命中的最后一口气。

眼睛,缓缓地、彻底地、平静地闭合。

脸上所有积攒的痛苦、与病魔抗争的挣扎、对未竟事业的执念、对兄弟家人的不舍......都在这一刻,如同被清风拂去的尘埃,烟消云散,只剩下一种永恒的、如同回归母体般的极致平静。

监测仪器上,那代表着他顽强心跳的、起伏不定的绿色曲线,伴随着一声刺耳、冰冷、宣示终结的长鸣,拉成了一条绝望的、笔直的、没有任何生机的水平线。

“大哥!”

一旁的沈斌,发出了如同受伤孤狼般的、悲怆到极点的哭嚎,胖胖的身躯在悬浮椅中剧烈颤抖,老泪纵横,不能自已。

张杭却依旧维持着那个敬礼的姿势,如同化身为一座雕塑,久久,久久没有放下。

他就这样站着,任由滚烫的泪水肆意流淌,模糊了视线,浸湿了衣襟。

他知道,林青海之所以能撑到这一刻,撑到灵魂几乎燃尽,就是为了亲眼看到他守护的蓝星安然无恙,就是为了向他,他前世的长官,他今生亦兄亦友的兄弟,完成这最后的、跨越了生死界限、超越了时空阻隔的......复命。

他做到了。

他,死得其所,死而瞑目。

林青海的葬礼,庄严而肃穆,极尽哀荣。

他的遗体被安葬在未来之城附近、专门为对文明有卓越贡献者设立英雄公墓的最高处。

墓碑由最坚硬的星辰黑曜石打造,设计简洁而厚重,墓碑的方向,被特意调整,永远朝向那片他曾预警危机、并倾尽所有支持张杭建立防御体系的深邃星空。

寓意着这位蓝星的守望者,将在此处长眠,永远凝视并守护着这片他倾注了毕生心血与忠诚的土地与文明。

张杭和沈斌,两位同样风烛残年的老人,相互搀扶着,全程参与了葬礼的每一个环节。

他们的背影在哀悼的人群中显得格外瘦小、苍凉,仿佛两棵在寒风中相互依偎、即将走到生命尽头的古树。

林青海的离去,仿佛不仅仅带走了一个兄弟,更抽走了沈斌生命中最后一口支撑着他嬉笑怒骂、游戏人间的心气。

这位一生豪迈不羁、仿佛没有任何事情能让他真正愁眉不展的老人,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垮塌下去。

他不再热衷于拉着张杭下那些永远也下不完的棋,不再过问庞大太行集团的任何具体事务,甚至连他最宝贝的重孙子跑来逗他开心,他也只是勉强扯动嘴角,眼神却空洞地望向他方。

大部分时间,他只是一个人,呆呆地坐在自家那座奢华如同宫殿、此刻却显得空旷冰冷的庄园露台上,怀里紧紧抱着一张被摩挲得边缘发白的老照片。

照片上,是三个勾肩搭背、笑得如同傻子般的年轻人,那是他们年轻时,在一次巨大的商业成功之后,在亚三海边留下的影像。

张杭目光锐利充满野心,林青海沉稳如山,而他沈斌,则笑得最为开怀放肆,胖乎乎的脸上满是得意。

如今,照片上的人,一个已经永远沉睡在冰冷的墓碑下,另一个......也老了。

一个月后,沈斌,这位太行集团的创始人之一,蓝星商业帝国的活传奇,也终于走到了生命的终点。

在沈家那座极尽奢华、却弥漫着浓郁药味和衰败气息的卧室里,沈斌躺在床上,原本肥胖的身躯如今消瘦得厉害,宽大的睡衣空荡荡地挂在身上。

气息微弱,游丝般时断时续。

张杭坐在床边,紧紧握着他那只曾经有力、如今却布满深色老年斑且冰冷枯瘦的手。

沈清柔早已哭成了泪人,伏在床边,肩膀不住地耸动。

“杭......杭弟啊......”

沈斌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风箱,几乎难以分辨,但他那双即将熄灭的眼睛,却异常清明,仿佛回光返照。

他努力聚焦,看着张杭,脸上艰难地、一点点挤出一丝熟悉的、带着点痞气和无赖的笑容,就像年轻时他每次要找张杭打秋风时的表情:

“虽然......到现在......我这心里头,还有点......妈的......不习惯......”

他喘了几口粗气,积攒着最后的力量:

“但你......你小子......现在,叫我一声......爸爸......听听?”

张杭的喉咙像是被一团浸透了苦水的棉花死死堵住,酸涩与痛楚如同海啸般冲击着他的心脏。

他看着眼前这位亦兄亦父的老人,想起当年在江州,自己还一文不名时,是这位斌哥毫无保留地信任他、支持他,想起他们和林青海三人,一起喝酒、一起骂娘、一起畅想未来......往昔的一幕幕,如同泛黄的电影胶片,在脑海中飞速闪回。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世间所有的悲伤都吸入肺中,没有任何犹豫,俯下身,凑到沈斌耳边,用一种极其轻柔、却无比清晰、带着无尽孺慕与悲恸的声音,清晰地唤道:

“爸。”

就这一声,让沈斌倒吸口气:

“还是,他妈的,不习惯啊,起鸡皮疙瘩了,呵呵......尴尬死了。”

“好了,小柔,别哭了,爸撑不住了......就先死一步,以后......好好的。”

沈斌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力气,紧紧地、死死地回握了一下张杭和沈清柔的手,仿佛要将这声呼唤和掌心的温度,一同带入永恒的沉睡。

然后,他紧握的手无力地松开,手臂缓缓垂落,眼睛带着那心满意足的笑容,缓缓地、永远地闭上。

呼吸,停止了。

......

沈斌的葬礼,其隆重与盛大程度,甚至超过了林青海。

这也是沈斌的要求,葬礼要风风光光的!

毕竟,他是太行集团这艘商业巨舰的缔造者之一,是蓝星经济领域无可争议的元老级巨擘,人脉关系盘根错节,遍布全球各个角落。

商界巨子、政界要员、各国使节,乃至刚刚建立联系、驻扎在火星基地的凯隆超星团联合体驻蓝星办事处最高代表,都派来了身份显赫的特使,敬献花圈,表达哀悼。

送葬的队伍浩浩荡荡,黑色的车队绵延数里,低沉的哀乐响彻未来之城的天空,仿佛整座城市都在为这位商业传奇的落幕而哭泣。

张杭作为沈斌最亲近的兄弟和女婿,强撑着精神,以主家的身份,接待着一波波前来吊唁的宾客。

他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悲戚与感激,应对得体,但无人的角落里,他那双看透世情的眼眸中,却是一片无边无际的、冰冷的空旷与寂寥。

他知道,随着沈斌的离去,一个真正属于他们老兄弟三人、充满了热血、拼搏、信任与传奇的黄金时代,正在他眼前,缓缓地、却又无可挽回地,落下了它沉重的帷幕。

沈斌被安葬在林青海的墓旁,紧紧相依。

生时为兄弟,推杯换盏,纵横捭阖。

死后亦为邻,守望星空,共沐风雨。

......

蓝星,在凯隆超星团联合体那近乎赔本赚吆喝式的资源倾斜和毫无保留的技术扶持下,如同被打了一剂强效兴奋剂,进入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发展速度快到令人瞠目结舌的黄金爆发期。

一座座充满了流线型未来感、完全由智能机器人建造的超级工厂,如同雨后春笋般在全球各地拔地而起。

反重力个人飞行器不再是科幻电影里的道具,开始如同旧时代的汽车般逐渐普及到中产家庭。

深海之下,庞大的自动化资源开采平台如同钢铁巨兽,日夜不停地轰鸣运转,将那些曾经只存在于原始汇报清单上的、名字绕口的稀有矿产,从地幔深处、从空间褶皱中,源源不断地开采出来,转化为支撑文明跃升的实实在在的国力。

来自联合体知识库的海量数据,被原始以极高的效率谨慎地筛选、吸收、逆向工程、再转化,蓝星的整体科技水平,几乎每天都在刷新着自己的纪录,也刷新着联合体观察员们的认知。

根据条约,联合体的工程师和顾问团队主要驻扎在火星基地,通过远程通讯进行技术指导和部分关键资源的转运协调,他们纪律严明,行为规范,与蓝星保持着一种谨慎而友好的距离,这让一直暗中警惕的张杭,总算能稍稍安心,将更多精力投入到......他曾经渴望的平静生活中。

宇宙虚拟舱,这台曾经象征着顶级财富与权势的接入设备,也开始逐步降低成本,向更广泛的社会大众普及。

越来越多幸运的蓝星人,得以通过原始连接的、权限被严格限制的虚拟宇宙网络,接触到更广阔的世界,虽然看到的可能只是冰山一角,但也足以震撼心灵,激发无穷的想象力与探索欲。

张杭的生活,似乎终于可以按照他多年前的愿望,从风口浪尖退下,归于他曾经向往的平静。

他卸下了身上绝大部分的实职,只保留着蓝星守护者这个象征性的头衔。

大部分时间,他都待在亚三那座与世隔绝的私人海岛庄园,或是未来之城那栋可以俯瞰全城、却愈发显得空旷的家中,将更多的时间,留给了陪伴他走过漫长岁月、如今也已青春不再的女人们。

他陪着精神状态时好时坏的李钰,在夕阳下的白色沙滩上缓缓散步,听着潮水周而复始地拍打着海岸,听她用带着吴侬软语口音的、缓慢的语调,回忆当年在江州大学担任导员时,如何被张杭这个问题学生气得跳脚,又如何一步步落入他精心编织的陷阱,最终相伴一生的往事。

她的抑郁症在联合体提供的顶级神经调节药物和精心呵护下,已基本得到控制,但眼底那抹仿佛与生俱来的、如同江南烟雨般的淡淡忧郁,却似乎与无情的岁月一同,沉淀得愈发深邃。

他陪着气质愈发温婉娴静的乔雨琪,在庄园里那个由她亲自打理、种满了奇花异草的巨大玻璃花房中,一人一张舒适的藤椅,沐浴着透过玻璃顶棚洒下的温暖阳光。

他闭目养神,听她用依旧清澈、如同山涧清泉般的声音,低声吟诵着不同语言的古典诗歌,时光仿佛瞬间倒流,回到了江州大学那片小树林,回到了他们初识时那段纯粹而美好的岁月。

只是,当他偶尔睁开眼,看到乔雨琪那依旧优雅但已布满细密皱纹的侧脸,和那鬓角刺眼的白霜时,才恍然惊觉,时光......早已偷换流年。

他陪着性格依旧保留着一丝跳脱的沈清柔,处理一些快音集团遗留的战略决策事务,看着她虽然年迈,思维不再如年轻时那般天马行空,但偶尔在讨论中,眼中闪过的那一丝熟悉的灵动与狡黠,依旧能让张杭恍惚间,想起当年那个在街头,开着超跑、如同精灵般闯入他世界的女孩。

还有凌妃、于晴、苏瑾、郑微微、安佳玲、林清浅、白小桃、韩乐乐......他尽可能地、带着一种补偿般的心情,去陪伴这些将最美好年华都奉献给了他、如今也一同老去的女人。

陪着她们看老电影,听她们唠叨家长里短,回忆那些或甜蜜、或争吵、或充满戏剧性的过往。

然而,岁月的流逝,是任何高等科技、无尽财富和真挚情感都无法阻挡的、最公平也最残酷的自然规律。

它如同沉默的沙漏,一点点带走生命力,留下刻痕。

2077年,3月1日。

一个平静的清晨。

李钰,在睡梦中,安详地、没有任何痛苦地停止了呼吸,享年93岁。

她的葬礼上,张杭没有选择她晚年雍容华贵的照片,而是亲自挑选了一张她年轻时在江州大学担任导员时拍的登记照。

照片上的她,穿着素雅的连衣裙,梳着那个年代流行的发型,笑容温婉而清澈,带着未经世事的纯粹。

张杭久久地凝视着那张照片,仿佛透过漫长的时光,再次看到了那个在办公室里,被他这个问题学生各种借口纠缠,气得脸颊微红,却又最终被他笨拙而真诚的追求打动的年轻导员。

青春......真好啊......

他在心中无声地叹息,那里面,有他再也回不去的年少,也有她永远定格的美好。

李钰的离去,仿佛无意中拧开了一个神秘的阀门,打开了通往永恒沉睡世界的大门。

第二年,曾经气质清冷如兰的林清浅,因身体多器官功能自然衰竭,在睡梦中溘然长逝。

在她的葬礼上,张杭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在魔都财大图书馆靠窗的位置,安静看书的清纯校花侧影。

看到了自己以程默的虚假身份接近她时,她脸上那羞涩动人的红晕。

也看到了最后真相大白时,她那双美丽眼眸中瞬间崩塌的世界和崩溃绝望的眼神......

那些充满了精心策划的欺骗与后来漫长救赎、交织着巨大痛苦与深沉爱恋的过往,如同被封印的潮水,在这一刻冲破堤坝,汹涌地拍打着张杭年老的心脏,带来一阵阵窒息般的钝痛。

仿佛是命运的某种残酷默契,同年,于晴,这个曾经班级里性格温顺如水却总喜欢在私下里偷偷搞点事情、给他带来无数惊喜的女人,也静悄悄地、没有打扰任何人,走完了她平凡而又不平凡的一生。

紧接着,就像是秋日被寒风吹拂的落叶,一片接着一片,无奈而必然地凋零。

郑微微、郑舒晴、苏瑾、白小桃、乔雨琪、沈清柔、林诗茵、黄钰彗、凌妃、张雨馨、韩乐乐......这些名字,每一个都代表着他生命长河中一段无法磨灭的风景,每一个都曾与他命运紧密交织、陪伴他走过大半生峥嵘岁月的女人,在短短两年的时间内,如同被无形的手接连摘下的花朵,相继枯萎、离世。

每一个葬礼,都是一次刻骨铭心的、对过往的凌迟。

张杭穿着定制的黑色礼服,一次又一次地站在冰冷的墓碑前。

看着墓碑上那一张张从青涩稚嫩到成熟妩媚,最终定格在优雅老去的容颜,记忆的闸门一次次被无情地冲开。

他想起了乔雨琪不染尘埃的纯净,沈清柔古灵精怪的灵动,凌妃如火般炽热的热情,于晴似水般包容的温顺,苏瑾沉迷技术世界的单纯宅女模样,郑微微感性柔软的文艺内心,安佳玲那桀骜不驯与他对赌时的锋芒,林清浅深入骨髓的文艺气质,白小桃那大胆主动背后隐藏的猎人本质,韩乐乐独特的沙哑烟嗓和显赫家世带来的从容,黄钰彗聪明敏锐的商业嗅觉,林诗茵成熟诱人的性感风情,张雨馨兢兢业业的忠诚陪伴......

还有丁凯和杨琳,这对从他大学时代起就跟随着他,是他最早兄弟和弟妹的两人,也在同一年,先后平静地离世。

他还清晰地记得丁凯结婚时,自己作为证婚人,在台上那番半是调侃半是祝福的讲话。

记得杨琳第一次参加他们在沙漠举行的疯狂聚会时,那紧张又兴奋的青涩模样。

赵小涛、孙冬、王艺涵......太多太多曾经鲜活、熟悉的面孔,都在这短短的几年内,化为了墓碑上冰冷的名字和记忆中逐渐褪色的影像。

葬礼,参加的太多太多了。

多到张杭感觉自己已经流干了眼泪,多到悲伤似乎都变得麻木。

他整个人变得更加沉默,常常一个人坐在空荡荡、失去了绝大部分女主人气息的庄园大厅里,或者枫叶镇老宅那张旧藤椅上,一坐就是一整天,望着窗外四季更迭,眼神空洞,仿佛灵魂也随着那些逝去的容颜,一同飘向了远方。

他的头发彻底白了,如同覆盖了一层终年不化的积雪,脸上的皱纹如同干涸河床上纵横交错的裂纹,深刻而清晰,无声地记录着岁月的无情流逝和失去至爱亲朋那无法言说的巨大痛苦。

2080年,张杭九十岁。

这一年,在凯隆超星团联合体持续不断、近乎溺爱的资源倾斜和技术支持下,蓝星文明的各项综合指标,终于跨越了那道至关重要的门槛,被原始和联合体观测站共同认证,正式踏入了标准的一级文明行列!

其科技力量,已经能够在太阳系内进行大规模、高效率的开发建设,火星改造计划进入加速阶段,甚至开始向比邻星等临近星系派遣装备精良的自动化勘探飞船。

一个全新的、充满无限可能的星际时代,就在眼前。

张杭作为虚拟教父,作为蓝星的精神象征,声望达到了无人能及的顶峰。

张家也早已开枝散叶,人丁兴旺,成为了蓝星无可争议的第一家族,影响力渗透到文明的方方面面。

张文华作为第二代核心,地位稳固,手段老练,也已经培养出了能力卓越、眼光超前的接班人。

张杭几乎已经完全放手,将家族事务、商业帝国、乃至与联合体的部分对接工作,都安心地交给了儿孙辈去打理,真正过上了颐养天年的生活。

然而,就在2080年春节刚过不久,空气中还弥漫着喜庆的余味,一直身体还算硬朗、甚至偶尔还会和张杭斗几句嘴的安佳玲,毫无预兆地倒下了。

医生们的会诊结果冰冷而一致,多种器官因极高龄导致的自然衰竭,机能枯竭,已非当前任何医疗手段,包括联合体提供的非核心技术所能逆转。

在人生最后的、被病痛缓慢侵蚀的时光里,安佳玲躺在洒满阳光的病房中,瘦骨嶙峋的手,紧紧握着张杭那同样布满深褐色老年斑、皮肤松弛的手。

她的眼神,不再有年轻时的倔强与桀骜,也不再盛年时的精明与算计,只剩下如同秋日湖水般的、无尽的温柔与......一丝若有若无的、独属于他们两人之间的狡黠与眷恋。

“喂,老头子......”

她的声音气若游丝,微弱得需要凑近才能听清,但脸上却努力绽放出一个带着几分顽皮、如同当年在学生会与他针锋相对时那样的、充满挑战意味的笑容:

“我手里......攥着一个......你很多很多年前......随手送我的......旧发卡......”

她停顿了一下,积攒着力量,眼中闪烁着微弱却执着的光:

“你......赌一赌......它......是什么颜色的?”

张杭看着这位与他斗了一辈子,赌了一辈子,从最初的互相算计到后来的深深相爱,为他生儿育女,陪伴他走过大半生风雨的女人,心中充满了如同陈年老醋般酸涩的痛楚与无尽的怜惜。

他努力在浩瀚的记忆库中搜寻,印象中,性格刚烈的安佳玲,似乎为了衬托他的喜好,或者是为了表现某种低调的奢华,后来更偏爱素雅的颜色,尤其是白色。

他看着她那充满期待的眼神,不忍让她失望,带着几分猜测,轻声地、温柔地说道:

“是......白色的?”

听到这个答案,安佳玲那双原本有些黯淡的眼中,瞬间涌出了大颗大颗的、晶莹的泪水!

但那泪水却仿佛洗涤了所有的尘埃,折射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异常明亮而耀眼的光彩!

她用尽肺部最后一丝力气,用力地、坚定地摇了摇头,嘴角那抹胜利的、带着无比满足的笑容愈发清晰,她用清晰到几乎不像垂死之人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道:

“黑......色......的!”

“哈哈!”

“终于......终于......赢你......这不要脸的老家伙......一次了......”

“真,真好......”

她的手臂无力地垂落,摊开的掌心里,紧紧攥着的,是一枚早已褪色、边缘甚至有些磨损,却依旧能清晰辨认出原本是......漆黑色的、样式古朴的旧发卡。

她一生中,和张杭在商场上、在生活中、甚至在感情里,明里暗里对赌了那么多次,大的小的,关乎亿万家产或只是一顿饭局,她从未赢过。

但在这生命的终点,在这最后一场无关利益、只关乎记忆与情感的赌约中,她赢了。

她没有带着从未赢过的遗憾离去。

张杭颤抖着,从她尚有余温的掌心,拿起那枚黑色的发卡。

冰冷的金属触感,却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烫得他心口一阵剧烈的绞痛。

他终于明白,安佳玲最后那异常明亮的目光,那心满意足的笑容,不仅仅是赢了赌局的孩童般的喜悦,更是对他......最后的、温柔的告别与安慰。

她用这种独特的方式告诉他:看,我记着你送我的一切,哪怕只是你随手给出的小物件。

我这一生,与你纠缠,最终,是我赢了最后一局。

我走了,没有遗憾!

你......也不要太难过!

“玲玲......”

张杭握着那枚发卡,如同握着一段沉甸甸的、充满了争斗与深爱的岁月,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这位一生在商海、在星际博弈中都未曾低头的老人,此刻在爱情最后的赌局面前,溃不成军。

张文欢,江秋月等等,许多人,也泪流满面......

安佳玲的离世,仿佛带走了张杭生命中最后一丝熟悉的、带有对抗性的温暖与生气。

他变得更加沉默,更加孤独。

儿女孙辈们虽然极其孝顺,动用最好的资源照顾他,偌大的庄园里也因为第四代、第五代子孙的嬉闹追逐而时有稚嫩的欢声笑语,但那种深入骨髓的、属于同一时代人的、无需言语便能心领神会的理解与共鸣,那种共同经历过岁月洗礼的默契,却再也找不回来了。

豪华如同宫殿的房子,顶级的医疗护理,无微不至的生活照料,都无法驱散那份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如同宇宙背景辐射般无处不在的孤寂。

他常常坐在那里,看着孩子们玩耍,眼神却仿佛穿透了他们,望向了很远很远的过去。

就这样,在寂静与回忆交织的时光中,来到了2086年。

张杭,九十七岁。

这天午后,亚三的海岛阳光正好,温暖而不炙热,海风带着咸湿的气息,轻轻拂过庄园露台。

他坐在一张老旧的棋盘边,和一个机灵可爱、眼睛如同黑葡萄般的重孙子下着启蒙象棋。

孩子只有五六岁,下得毫无章法,横冲直撞,却因为吃掉太爷爷一个车而笑得前仰后合,清脆的笑声在阳光下跳跃。

忽然,张杭感到心口传来一阵剧烈的、熟悉的、如同被无形大手狠狠攥住的绞痛,手中的一枚玉石棋子啪嗒一声,从他无力掌控的手指间滑落,掉落在木质棋盘上,打乱了那本就幼稚可笑的棋局。

孩子吓了一跳,收敛了笑容,睁着大眼睛,怯生生地喊道:

“太爷爷?您怎么了?”

张杭摆了摆手,脸色瞬间变得有些苍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但眼神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种终于来了的了然。

他知道,时候到了。

身体的机能,这具承载了他近一个世纪风云变幻的皮囊,已经走到了物理意义上的尽头。

医生近一年来的多次预警,并非危言耸听。

他缓和了几秒,待那阵绞痛过去,对闻讯匆匆赶来的大女儿张文欢和儿子张文华说道:

“我......要出去走走。”

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没有医生敢阻拦这位蓝星的活传奇。

于是,一场特殊的、带有明确告别意味的全球旅行,在最高规格的保密和护卫下开始了。

由他最亲近、最理解他的女儿张文欢和如今已是家族顶梁柱的儿子张文华亲自陪同,张杭开始重游那些深深镌刻在他生命轨迹中的重要地点,如同翻阅一本厚重的人生之书。

第一站,他先回到了一切的起点,鹤城,枫叶镇。

那栋承载了他童年和少年记忆的二层小楼,被完好地保留了下来,内部维持着几十年前的模样,一桌一椅,都尽力还原着当年的气息。

他拒绝了搀扶,独自缓缓走进去,用布满老年斑的手,颤抖地抚摸着斑驳的墙壁,仿佛能感受到早已逝去的父母残留的气息,听到自己年少时在楼梯上跑上跑下的脚步声,闻到母亲在厨房里忙碌时飘出的饭菜香气,能回想起老妈骂自己的画面,这里,是他梦想开始的地方,也是他灵魂最终的锚点。

他去了江州,江州大学早已不是记忆中的样子,曾经的苏式教学楼被充满未来感的流线型建筑取代,但他还是来到了曾经外语系大楼的大致位置,那里现在是一片全息投影构成的四季花园。

他闭上眼,仿佛还能看到那个穿着白色连衣裙、抱着书本、如同百合花般纯净的乔雨琪,从教学楼里走出来,阳光洒在她青春洋溢的脸上......往昔如烟,扑面而来。

他去了马尔代夫的星耀宫,那里如今是顶级度假胜地,奢华更胜往昔。

他去了巴厘岛,去了许多曾留下他与女人们足迹、充满了欢笑、争吵与深情的地方。

有些景点早已沧海桑田,改变了模样,有些却还顽强地保留着一丝旧日的风情,如同固执地守护着一段不愿逝去的记忆。

最后,他让心思细腻的张文欢陪着他,去了各地的墓园。

他静静地站在李苟、沈浩、沈斌、林威、父母、林青海、张大福、孙冬、姜然、赵小涛、丁凯、杨琳、曹文、乔亮、赵娟、张磊、张承武、张承双、张成全、王艺涵......等等所有故人的墓前。

没有焚香,没有祷告,甚至没有太多言语。

他只是静静地站着,轮椅上的身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眼神平静地扫过那一排排冰冷的石碑,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跨越了生与死界限的最后叙旧,与那些先他而去的亲人、兄弟、爱人、伙伴......做最后的告别。

看完这最后一圈,仿佛了却了所有尘缘,张杭的心意异常坚定,他要求回到一切的起点,也是他全球旅行的终点枫叶镇,那栋破败却承载了他最初与最终记忆的二层小楼。

他坚持要住在自己当年的那个房间,躺在那张已经由顶级工匠精心修复过多次、却依旧能看出原本朴素模样的旧木板床上。

房间里弥漫着老木头和淡淡霉味的气息,这熟悉的味道,反而让他感到一种奇异的安宁。

他感到无比的疲累,身体像是彻底生锈、每个齿轮都卡死的古老机器,连最简单的抬手动作都变得异常艰难。

关节在无声地呻吟,肺部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和沉重的负担。

随行的顶尖医疗团队进行了最后一次全面检测,结果冰冷而直接,由首席医生亲自、低声向张文欢和张文华汇报:身体机能全面、不可逆衰竭,自然规律,已非任何技术所能逆转,若不立即进行极端生命维持干预,生命体征预计将在数日内走向终点。

所有人的内心,都无比沉重,张家包括儿媳、女婿等家族的人,纷纷到来。

然而,就在这生命烛火即将燃尽的时刻。

张文欢满脸激动、眼眶通红地冲进了弥漫着暮气的房间,手里紧紧攥着一个闪烁着幽蓝光芒的加密通讯器,声音因极度的希望而颤抖:

“爸!爸!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

她几乎是扑到床边,抓住父亲冰凉的手:

“我和凯隆超星团联合体驻火星基地的最高代表,刚刚通过最高权限线路联络上了!他们那里,最新从某个三级文明的贸易站,不惜代价换来了一批极其珍贵的生命源液!据说是采集自某种星空巨兽的生命精华,融合了未知的生物科技!”

她激动得语无伦次,深吸一口气才能继续:

“虽然数量稀少到只够一个人使用,价格也高昂到需要我们张家立刻动用家族战略储备中,将近百分之一的稀有资源去交换!但是!但是联合体的代表保证,根据他们的生物模型推演,这生命源液理论上至少能为您......延长五十年以上的健康、充满活力的寿命!爸!您可以继续活着!您可以亲眼看着文华最小的孩子结婚生子,您可以看着蓝星真正走向二级文明,您可以......”

张文华也跟在后面,这位如今在商界叱咤风云的中年人,此刻也激动得声音哽咽,仿佛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太好了!爸!我们这就去准备资源清单!立刻启动兑换程序!只要您能好好的,付出任何代价都值得!”

这个消息,如同在死寂的、等待着最终审判的深潭中,投入了一块足以掀起滔天巨浪的巨石!

延长五十年!

健康的五十年!

对于任何凡人而言,这都是无法想象、无法抗拒的终极诱惑!

意味着可以亲眼见证家族的进一步辉煌,见证文明的又一次飞跃!

甚至......有机会窥见更遥远的星空。

房间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张杭脸上,充满了期待,仿佛在等待神迹的降临。

然而,躺在旧床上、气息奄奄的张杭,脸上却没有露出丝毫预料中的欣喜、激动甚至渴望。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摇了摇头,目光平静如水,甚至带着一丝淡淡的疲惫,扫过一双因希望而脸庞发光的儿女,声音虽然微弱,却带着一种看透万丈红尘、洞悉生命本质的释然与坚定:

“五十年啊......”

他轻声重复着这个数字,仿佛在掂量它的重量,随即,嘴角泛起一丝苦涩而又超脱的弧度:

“太长......太长了......”

他顿了顿,目光仿佛穿透了低矮的屋顶,看到了那无垠的、他为之奋斗了一生、也守护了一生的璀璨星空。

更仿佛看到了那团温暖、安详、呼唤着他的白光,轻声叹息,如同最后的呢喃:

“这个世界,已经......不需要我了......”

“我的戏......唱完了......”

“该......下场了......”

“爸!!!”瞬间,张文欢脸上激动的光芒凝固了,碎裂了,化为巨大的、无法理解的悲痛和绝望!

她哭了,嚎啕大哭!

泪流满面!

如同决堤的江河!

她扑到床边,紧紧抓住父亲枯瘦的手,仿佛想用自己的力量将他从死神手中拉回,哽咽得几乎窒息,语无伦次:

“为什么......爸......为什么啊!我们能救您的!我们能的,你就不能,多陪一陪我吗......”

张文华也僵在原地,脸上的激动化为震惊和痛苦,他看着父亲那平静得近乎陌生的脸庞,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

房间内,只剩下了大家的哭声。

渐渐地,大家不在劝说。

因为他们都清楚,张杭认定的事情,无法更改。

如果能改。

或许妈妈们能说动几句,或许爷爷奶奶可以,或许林青海和沈斌他们也可以,但......他们,都不在了。

最后的告别时刻,终究还是到来了。

孩子们穿着庄重或可爱的衣服,在父母的引导下,依次安静地来到床前,看着这位缔造了家族传奇、也见证了文明转折的伟大长者,轻声呼唤着爷爷、太爷爷、祖爷爷......

张杭看着这些充满朝气、代表着未来与无限希望的后代,看着他们稚嫩或年轻的脸庞,那双看尽世事的眼眸中,终于流露出由衷的欣慰与平和。

他努力地、极其缓慢地抬起那只沉重如同山岳的手,用尽最后的气力,轻轻抚摸着重孙们娇嫩柔软的脸颊,仿佛要将这生命的触感,烙印进永恒。

终于,该告别的都告别了,该看的都看了,该放下的,也都放下了。

只是,张文欢的眼泪,依旧让张杭感到了一些心酸。

看着大女儿,也有了白头发。

老了,都老了啊......

2086年8月28日,傍晚。

夕阳的余晖透过老旧的窗棂,在房间内投下长长短短、温暖而寂寥的光斑。

房间角落里,那些代表着最高医疗科技的仪器发出的声音,变得越来越缓慢,越来越微弱,如同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张杭的意识,开始逐渐从现实的锚点脱离,涣散,身体的疼痛奇异地、彻底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轻飘飘的、温暖的、仿佛灵魂要挣脱所有束缚,融入某种宏大而慈悲光芒的感觉。

他开始不受控制地回忆,意识如同按下倒放键的电影,又如同奔腾的江河,画面飞速倒流,掠过他漫长的一生。

从老年后的孤独时光,真的太孤独了,一个人,哪怕有子女陪伴,但还是非常孤独......

画面一转,又到了安佳玲、乔雨琪、沈清柔......她们一个个葬礼的黑白影像,无声地闪过,带着钝痛后的宁静......

到蓝星危机时,虚拟会议中,他与高等文明那场关乎存亡的惊天对峙,那份将生死置之度外的紧张与决绝,仿佛就在昨日,还好,自己赌对了,赌出了一个很好的未来......

到父母、林青海、沈斌的葬礼,那冰冷的墓碑,母亲做的手擀面香气却仿佛还在鼻尖萦绕......

到张文欢、张文华他们的婚礼,热闹非凡......

到江秋月、以及其他孙辈出生时,那响彻产房的嘹亮啼哭,带来新生的喜悦......

到张文欢、张文悦、张文才他们出生的时候,哦,还有梁怀瑾,大儿子,当然,最激动的,就是第一次,第一次是张文欢,张杭抱着她的时候,那种激动,刻骨铭心......

还能想起,苏晚棠的性感和暧昧,她将最好最好的一面,展示给了自己......

也能想起曾经宠幸过的那些女明星们在床笫间的柔媚与逢迎......

还有自己风华绝代、睥睨商界、挥斥方遒的黄金时代,那些惊心动魄的商战,那些意气风发的时刻......

到林青海北疆力量初显时,那霸道无匹的支持与信任......

到自己的那些婚礼......一场场婚礼,真的很开心,很浪漫。

到自己的求婚,和她们在全球各地的旅行......

到和她们的恋爱,和黄钰彗在狩猎财大的时候相爱,和林清浅在自己的算计中相爱,和林诗茵在她特意做瑜伽动作诱惑的时候开始,和张雨馨从自己被她泼了一脸咖啡的时候开始,和沈清柔在江湾公馆打闹时的误吻开始,和于晴在学校迎新晚会自己偷摸她屁股的时候开始,和郑微微在她偷窥后自己送她亲吻的时候开始,和苏瑾在自己第一次看到她并邀请她加入自己公司的时候开始,和李钰从自己兴奋举手要当班长的时候开始,和白小桃从第二次的偶遇时开始,和凌妃从自己第一次去江州的时候开始,和安佳玲在自己担任学生会副会长的时候开始,和郑舒晴是在自己得知她是微微姐姐的时候开始,和韩乐乐是从自己和她眼神交流碰撞的时候开始,互相的颜值吸引,和乔雨琪这青梅竹马,是从自己高中毕业和她见面后,发现童颜巨大的时候,开始......

一场又一场恋爱。

张杭能想到许许多多。

想起了,乔妹修罗场的时候,那种伤心。

想起了,因为自己睡了姜颖,沈清柔的离开,自己去哄她,确认恋爱的画面。

想起了,自己和李钰,在那个小小的租房,她在煎牛排,两人的浪漫的烛火晚餐,简单又幸福。

想起了,和于晴钻小树林.......

太多太多的画面,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时光,仿佛在倒流。

更想起了,高中青涩的暗恋,当姜颖的舔狗三年,自己真的是舔的明白啊,不过,舔到最后,自己还不是给她睡了......

画面继续走着,到了初中懵懂的叛逆,到小学时第一次拿到奖状的骄傲......

最后,所有记忆的碎片如同被引力吸引,飞速汇聚、坍缩,仿佛变成了婴儿时期的朦胧感知!

周围是白茫茫的、无比温暖、无比安详的光。

他看到了,久违的、无比清晰、无比真实的妈妈和爸爸!

他们那么年轻,那么慈爱,脸上带着他思念了几乎一个世纪的笑容,正张开双臂,在光的尽头,微笑着,等待着他。

张杭的嘴唇微微蠕动,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带着无尽眷恋与最终解脱的呢喃:

“爸......妈......”

“是你们......来接我了吗?”

“我真的......好想......好想......你们啊......”

在意识的最后一片光明中,他自己,仿佛真的挣脱了所有衰老、病痛与沉重的记忆,变回了那个无忧无虑、对世界充满好奇与期待的婴儿。

他迈着蹒跚却无比坚定、无比欢快的步伐,奔跑着,笑着,哭着,扑向那团温暖的白光,扑向爸爸妈妈那等待了太久太久的、永恒温暖的怀抱......

张杭的脸上,最终定格着一个纯净如同初生婴儿般的、安详、满足而平和的微笑。

那笑容里,再无一丝尘世的挂碍与痛苦。

监测仪器上,所有代表生命体征的曲线,伴随着一声悠长、平静的提示音!

彻底归于一条永恒的、没有任何波动的笔直水平线。

......

虚拟教父,张杭,于公元2086年8月28日,在故乡枫叶镇的老宅中,与世长辞,享年九十七岁。

一个时代,随着他心跳的停止,正式宣告落幕。

傍晚。

消息如同宇宙背景辐射般,无可阻挡地瞬间传遍了蓝星的每一个角落。

“虚拟教父......与世长辞了。”

起初是死寂,是难以置信的茫然。

仿佛支撑天地的擎天之柱骤然崩塌,整个世界陷入了一种失重的、令人心慌的寂静。

紧接着,悲恸如同决堤的星河,以未来之城为中心,向着全球汹涌蔓延。

未来之城!

这座张杭、林青海和沈斌亲手缔造的奇迹之城,此刻成为了悲伤的漩涡中心。

平日里流光溢彩、永不停歇的立体交通网络,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无数飞车自发地停靠在最近的平台或慢速车道,闪烁着统一的、代表哀悼的柔和的白色光芒。

街道上,没有人组织,没有人号召,数亿市民如同遵循着某种古老的本能,默默地走出家门,走上街头。

他们手中捧着的不再是先进的个人终端,而是张杭的照片。

有他年轻时的意气风发。

有他中年时的沉稳威严。

有他晚年时的慈祥平和。

这些照片被精心打印出来,镶嵌在简单的相框里,或是直接捧在手心。

人群无声地汇聚,从每一条街道,每一个社区,如同涓涓细流,最终汇集成一条条沉默的、缓慢移动的、承载着无尽哀思的河流,向着城市中心的教父广场涌动。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工匠,穿着沾满油污的工作服,站在他经营了几十年的传统钟表店门口,手中捧着一张泛黄的、张杭年轻时视察老城区的新闻截图,老泪纵横,喃喃自语:

“没有教父,就没有这座城,没有我们现在的好日子啊......”

一个年轻的母亲,抱着懵懂的孩子,指着人群中巨大的全息投影上张杭的影像,哽咽着对孩子说:

“宝宝,记住他,他是守护了我们所有星星的英雄。”

街头,一位流浪艺人不再演奏欢快的曲子,而是用一把古老的小提琴,拉起了低沉哀婉的挽歌,琴声在寂静的城市上空飘荡,催人泪下。

泪水无声地滑过无数张脸庞,滴落在冰冷的路面上,晕开一片片深色的痕迹。

这座充满科技感的钢铁森林,第一次被如此原始而深沉的人类情感所淹没,唯有压抑的哭泣声和沉重的脚步声,构成了此刻城市唯一的旋律。

哀悼并非仅限于未来之城。

在北美联邦的首都,高耸入云的联邦大厦顶端,那面象征着力量与探索的星条旗,在傍晚的微风中,缓缓降下一半。

紧接着,所有政府机构、学校、公共场所的旗帜,都同步降下。

巨大的全息广告牌停止了商业宣传,交替播放着张杭的生平片段和肃穆的哀悼词。

在欧罗巴联邦,古老的钟楼敲响了沉缓的钟声,一声接着一声,回荡在历史与现代交织的城市上空,仿佛在为一个时代的终结报时。

街头咖啡馆的电视屏幕不再播放新闻,而是统一的黑色背景与张杭的头像。

在俄陆联邦,广袤的土地上,从西部的都市到东部的边疆哨所,军人们脱下军帽,垂首肃立。

寒冷的空气中,只有旗帜在降下时猎猎作响的声音。

在非联盟,喧嚣的市集罕见地安静下来,人们自发地点起酥油灯或蜡烛,星星点点的光芒在夜色中汇聚成河,寄托着对那位遥远而伟大的长者的怀念。

蓝星联合议会的环形大厅内,前所未有的满员。

五位议长和所有议员,无论平日政见如何分歧,此刻全部身着黑色正装,胸前佩戴着白花。

议长席后方,巨大的蓝星徽章被黑色的纱幔覆盖。

没有激烈的辩论,没有繁琐的议程,只有一片沉重的静默。

最终,由最年长的议长提议,全体起立,为张杭默哀三分钟。

这三分钟,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充满了对一个传奇逝去的无尽感慨与敬畏。

作为张杭意志的延伸和蓝星的数字基石,原始的反应同样深刻而动人。

在张杭生命体征消失的同一瞬间,全球所有的网络界面。

无论是个人终端、公共显示屏、家用电器界面,甚至是飞船舙内的控制面板。

背景都统一切换成了深邃的、点缀着微弱星光的黑色。

在这片黑色的正中央,是那头由无数数据流构成的、栩栩如生的银色毛驴投影。

它不再是平日里那副悠然或高效的模样,而是静静地站立着,头颅深深地低下,那双由代码构成的、灵动的眼眸紧闭着,仿佛陷入了无尽的悲伤与沉思。

这头低首默哀的毛驴,成为了连接所有蓝星人悲伤的符号。

它持续了整整二十四个小时,一动不动,如同数字世界为它的创造者树立的一座永恒丰碑。

与此同时,全球网络的非必要数据流量骤降至冰点,社交媒体的喧嚣戛然而止,娱乐版块全部灰暗。

原始似乎也放缓了它那庞大的运算,以一种近乎守灵般的静默,陪伴着它挚爱的创始者走完这尘世的最后一程。

在张杭逝世的深夜,蓝星联合议会以史上最快速度、全票通过了一项特殊的法案。

将每年的8月28日,定为无虚拟日。

法案规定,在这一天,除了维持社会最基本运转,如医疗、能源、防御系统的必要虚拟服务外,全球所有娱乐性、社交性、非紧急工作性的虚拟世界接入服务将强制关闭二十四小时。

这不是惩罚,而是一种集体的、回归本源的纪念。

当第一个无虚拟日的午夜零点来临,奇迹发生了。

未来之城那永不熄灭的、象征着人类科技巅峰的璀璨光芒,第一次大规模地黯淡下来。

不仅仅是未来之城,从太空俯瞰,整个蓝星夜半球那些原本如同星河般密集的光点,大片大片地熄灭。

人们走出被刻意调暗的家园,来到广场,来到公园,来到海边,来到旷野。

他们抬起头,仰望着因为光污染消失而显得格外清晰、格外浩瀚的星空。

银河如练,繁星闪烁,那是张杭最终梦想指向的远方。

没有言语,没有哭泣,只有亿万人共同的、无声的仰望。

那一刻,仿佛整个文明都在与星空进行一场沉默的对话,诉说着对那位引领他们望向星海的老人的无尽思念与承诺。

一个时代,随着张杭的离去,彻底落幕了。

他的生命如同流星般划过天际,短暂却照亮了一个文明的未来。

他留下的,不仅仅是一个晋升中的一级文明,一个强大的守护AI,一个与高等文明建立的脆弱而珍贵的联系,更重要的,是那份敢于在绝境中豪赌的勇气,是那份面对浩瀚宇宙不屈的探索精神,是那枚深深植入蓝星文明基因的、名为希望的火种。

这火种,将继续在无数后来者的心中燃烧,驱动着这个年轻的文明,擦干泪水,背负着逝者的期望与荣光,继续无畏地、坚定地,奔向那更加浩瀚与未知的星海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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