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逆转！”

    乙骨这一刻再也顾不得自己能否负荷得了，全力催动术式试图将禅院惠和魔虚罗败亡的结局逆转回来，然而就在他准备发动术式的下一瞬，潮水一样将他骤然淹没的危机感，逼迫乙骨下意识的就进入了时无状态。

    接着乙骨便看见神源一已经出现在他面前，方才哪怕晚那么一个刹那，他的结局可能就要与禅院惠一样了。

    “虎杖！”

    狼狈招架的乙骨竭力将虎杖也拉入了术式中，他一个人根本没办法在神源一的进攻下，还有余力去用术式回溯时间，因此只能将希望寄托于其他人身上。

    虎杖陡然进入时无状态后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他抬手就是一道解朝着神源一打去，而后者只是抬手随意的挥打，竟是徒手便将无形的斩击挡下。

    见自己的术式未能起效，虎杖立刻冲过来拉近距离试图以近身肉搏和近距离威力更强的‘捌’应对神源一，然而在下一刻他却发现自己的目标突然‘分裂’成了两个人，一个接着攻击将乙骨逼入落败的险境，一个转过身来直面自己，毫不留情的体术攻击让虎杖同样陷入了窘境。

    “源一老师！这样还不够吗，那些事情、明明好好谈一下也能解决的吧？”

    虎杖咬着牙喊道，和乙骨的理解还有惠的无所谓不同，对虎杖悠仁来说如今的一切他更多的是不理解，为什么大家都是为了同一个目的，结果却能产生这么大的分歧，甚至还要生死搏杀来争个对错。

    即便这些‘伤亡’也不一定就是真的，无论是源一老师还是乙骨都能用术式将它们逆转回来，可话归这样讲，而当虎杖真正看见熟悉的一个个人重伤退场，他的心里还是涌上了极为强烈的悸动。

    砰——啪——

    乙骨和虎杖几乎是同时被两个神源一破开防御受到重击，前者因此也坚持不住术式的维持，和虎杖双双退出时无状态。

    “这就是所谓的‘道’了、虎杖。”

    视线中略微的模糊了一瞬，紧接着是轰然巨响挟着尘土还有别的什么在不远处炸飞，虎杖看去正是化作诡异血湖的宿傩好像受到了什么重创，数个大坑出现在大地上，就像几块被剜掉的血肉似的，而宿傩化身的血湖也支离破碎。

    虽然对这种状态的宿傩来说这样大概不是什么致命的伤势，但显然也不会是什么轻松的情况，而在虎杖此刻察觉不到维度中，轻松完成这一切的神源一，此刻立在他身前不远处，神情平淡的像是刚解决了一顿下午茶似的。

    “源一老师、我不懂这些，我只知道我们不应该是现在这种情况……”

    虎杖站起身子，仿佛方才受到的重击根本不存在似的，他只是用充满坚毅神情的眼眸紧盯着神源一，而后者却在此时无奈的微笑了起来。

    “那么、虎杖，如果发生争执的双方都坚定的认为自己践行的是正确的道路，且言语的力量并不能改变他们的想法，在一方成功另一方必然会失败的情况下，又要如何去分辨谁才是正确的，又该为这个世界选择哪一条道路呢？”

    不等虎杖说出他的回答，神源一便接着说道：“唯有斗争！只有‘强’的一方才能践行他的意愿，它可以是万万人心念共往，也可以是以一已心代天心。

    我看见、经历过很多种未来，有平淡的、有惨烈的，当然也有黑暗的，我见过很多人的死亡，有些被我改变，有些是我亲手所为，也有些是我无能为力的……”

    无止境般的咒力自虎杖感应中的神源一身上升起，扑面而来的危机感刺激着虎杖脖颈上的寒毛都竖了起来，他已顾不得对方说着些什么，只是下意识的抬手准备有所动作。

    “生和死、本就是一体两面，它们可以比一切都重要，也可以轻贱如蓬蒿，我尊重每一个人的生，但如果是为了更伟大的目标，我也会为他们带来最平等的死。”

    虎杖悠仁看见对面那个在独属于咒术师的视角，完全淹没在那些如同火山喷发般狂暴、无尽的咒力中的身影抬起了手，恐怖的死亡危机霎那间令虎杖进入了本能的战斗模式。

    那些在过去经过重重生死厮杀所磨炼出来的本能，让虎杖几乎是以平生最快的速度调动起了咒力、发动了术式，刻印在他肉体上原属于宿傩的术式——‘解’，咒力与肉身共鸣的顶点——黑闪，此刻全都绽放出了耀眼的光芒。

    在死亡的威吓下，虎杖都没有选择他并不算很熟悉的领域展开，而是选择了术式和咒力的寻常运用，即便前者的威力可能会更大些，然而这场战争进行到现在，虎杖自然也很清楚，所谓的特级术师也好，咒术战的顶点、领域展开也罢，实则对那个人而言都并没有太大分别。

    甚至虎杖冥冥中有一个想法：好像……源一老师在面对不同对手的时候，是根据对方的表现而使出不同手段的，从体术到寻常咒术再到领域的对抗，他不知道后者是有意为之还是随性而为。

    但从实际上来讲这算是对他、他们的一种‘仁慈’，用对方的形容则是一场‘考试’，考验他们能否承担起背负未来咒术界与现世交织轨迹的能力，尽管这场‘考试’压根没有考虑他们这些学生的意见。

    相较大家的各自不同想法，虎杖其实从一开始就想的比较简单：既然源一老师要‘考验’他们，那就接受这场考试好了，而且退一万步讲，就算最后他们输了，难不成真的还会走向最坏的结果吗？

    这是虎杖最初的想法，他并不相信自己认知中的那个源一老师，会是毁灭咒术界，屠城灭国的那种超级反派，至于下手轻重造成的伤亡问题，已经无数次见识过肆意玩弄时间的手段，虎杖都已经对此有些免疫了，在过去接受教学的日子里，他们哪一个没有被重伤濒死的体验呢。

    可是到了现在，他终于有了一丝迷茫，如果……源一老师真的是认真的呢？就算他会放过咒高的大家，可是当这场战争的结果会影响辐射到整个世界的时候，又会带来、造成怎样的灾难。

    尤其是在看见神源一毫不留情的接连重伤五条老师等人，面无表情的操控规则、玩弄力量，恍如现世神明的时候，虎杖才好像有一些明白五条老师和乙骨学长他们的想法了。

    眼前这个‘人’已经神性大于人性，很难说在对方眼中生命的价值和路边的一块石头相比，它们之间的价值究竟相差有多大了，所以大家才那么拼命的想唤醒熟悉的那个源一老师吧……

    五条老师、惠、乙骨学长……现在、该轮到自己了！

    黑闪的光芒一时闪耀的近乎遮蔽了场上的景象，怀着比之丝毫不逊色的战意，虎杖怒吼着将这一拳砸向半空中凭虚而立的‘神’，这一刻意志、肉体等多方面的完美共鸣，让虎杖只感觉自己此时的状态直达巅峰，这一拳、将无可阻挡！

    砰——

    光影交错、余波爆散，随着地面猛然一声沉闷的巨响，大量烟尘卷起，彷佛兽皮鞣制的鼓面被狠狠擂响一般跳动了一霎。

    躺在凹陷土坑中的虎杖还兀自有些迷惘，他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自己便天旋地转被砸入了这个坑中，而出拳的右臂则像是叛变了自己这个主人一样，低头看去原来是臂骨血肉尽皆扭曲粉碎，这时钻心的疼痛才迟钝的嘶吼着。

    而虎杖只是咬着牙，任凭这能令常人晕过去的疼痛一寸一寸沿着神经啃噬着他，右手废掉还有左手，就算双手都废掉那也还有双脚、牙齿、脑袋……

    从烟尘中挣扎着站起身，虎杖死死盯着半空中那个与自己天差地别，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的身影，低吼一声再度冲了过去。

    或许是真的激发了潜能，黑闪的光芒再度于虎杖身上绽放，而且并非只有一次，而是接二连三的出现。

    “喝啊——”

    口中发出无意义的嘶吼，虎杖只觉眼前的一切景象都模糊了起来，因为挡住他黑闪连击的同样是咒力与肉体的完美共鸣——黑闪。

    于是如同链式反应一般，本就威力可怖的黑闪冲击，在与另一个镜像般的自己彼此碰撞后，便产生了更可怖的冲击，周围大片的尘烟被无形的波动捏成粉碎，彷佛就连它们也不敢待在这片战场中最激烈的中心似的。

    这一刻虎杖将近乎所有无用的杂念皆抛之脑后，唯有本能般的战斗，出拳、出脚……咒力的流动、术式的迸发，在过去所有的战斗中，他都没有像此刻这样单纯的渴望战斗、渴望胜利。

    这种纯粹的、不作他想的无我之境，让虎杖在此刻的状态也抵达了前所未有的巅峰，无论是谁挡在前面，他都能……

    咚——

    一只手穿过防御平平无奇的击打在虎杖的胸口，然而随后肉体本就十分强大，加之还有咒力防护的胸口，就出现了一个明显可怖的凹痕，这种冲击令他的心脏都霎时停摆了片刻。

    血液和着碎小、不知具体哪个部位的脏器从口中喷出，再次躺在地上的虎杖举起唯一还算完好的左手颤抖着对准天上的身影。

    “领域……”

    咒力和术式的波动才涌了一瞬，随后就在天上之人抬手后泯灭于无形。

    虎杖无力的放下手，他已经无力再起身去战斗了，此刻的他就像是一个浑身龟裂的瓷瓶，装在其中的水已经透过缝隙流失的七七八八，而他本身就已经面临着随时可能彻底破碎的结局，更遑论去做多余的事。

    “原来……根本就不会有什么爆种、小宇宙爆发的情况，过去是有宿傩那家伙带来的力量，还有老师们在兜底，然而现实却始终是现实……”

    意识涣散的虎杖好像明白了什么道理，不过这都已经太迟了，意识很快被剥离的他，就陷入了深沉的黑暗当中。

    虎杖悠仁、退场。

    “看来也差不多就是这样了，那就结束这一切吧。”

    祂神情怅然的看向远处的天光，那底下是名为人的种群所缔造的文明，无数恍如虚幻的景象在祂的眼中浮现、重叠，有过去、有未来、也有不同的‘现在’。

    随后祂伸出了手，拨动了时间的绝唱。

    “成住坏空，生住异灭……四劫洞灭，道之所终……”

    领域展开·归墟

    翻涌着、变化出无数形态朝着天上人咆哮涌去的血海，立在地上神情复杂看着无上伟力降临的人影，调转方向只是狼狈亡命奔逃的背影，双手合十彷佛见到大恐怖、大觉悟而露出的笑容……

    众生或有百相，但太阳落下升起、终始轮回，又何时会受到地上的众生所左右呢。

    于是毁灭于此降临，血海被可容纳一切，因为其本身就是终极的毁灭所吞没，感叹、觉悟、恐惧也一视同仁的坠入归墟之中。

    无法用过了多久来形容这一过程，因为时间本身也步入了终末，然而在这最纯粹、最平等的‘无’当中，却还存在着‘有’。

    神源一先是略微惊讶了一霎，随后便是发自内心的欣喜，他看着这片本该舍己之外别无他物的虚无中，不可思议的多出来的一个身影，笑着叫出了对方的名字。

    “乙骨。”

    的确是乙骨忧太，然而这个‘乙骨’却和不久前的那个他天差地别，首先就是外貌上的差别，眼前的乙骨赫然长高了不少，已经和神源一差不多了。

    其次他的样子也不再是那副青涩与成熟混杂的学生模样，而是沧桑已经有了皱纹的皮肤，束在脑后略长显得疏于打理的头发……

    而最最不同的则是他那双眼睛，看过来与神源一对视的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他看着神源一发自内心的笑容，也同样露出了一个真挚的笑容。

    “源一老师，好久不见。”

    神源一看着眼前这个乙骨，双眼好像透过他看到了什么令他欣喜的东西，感叹的开口道。

    “你果然没有辜负我的期望，怎么样、在你和你们的未来中？”

    乙骨也是非常感慨，眼神放空似是在注视什么虚幻的景象：“那可就说来话长了、老师，不过大致和您的设想没有偏离太多，大家都为此做出了努力的付出。

    我们将咒具术式的存在简化到普通人也能驱使的地步，咒术师已经不是什么稀奇的概念，诅咒则是成了一种自然灾难，而普通人在其面前也不再是毫无还手之力，我们还用咒术完成了很多让文明进步的事情……一切都在走向更好的未来。”

    接着乙骨像是想到了什么让人莞尔的事：“五条老师懒得管那些让他头痛的事，就满世界到处跑，找了一堆借口，实际上就是到处去旅游，顺手再解决一些诅咒。

    惠成了禅院家家主，不过过去的御三家基本都名存实亡了，他倒是很负责，什么事交给他都能完成的非常好，只是他性格方面很是让人头痛，他家里人正在愁怎么给他相亲呢哈哈。

    还有虎杖，他进步的也非常快，在今天悄悄逃跑，最后复苏的宿傩，就是由他独自解决的……”

    乙骨滔滔不绝的讲述着那些或有趣、或平淡、或跌宕起伏的一切，而神源一也认真的聆听着。

    “源一老师，这是我们最后也是唯一的见面了，大家都很想你……我们、还有再见面的机会吗？”

    神源一笑着，但却并不打算说谎去安慰乙骨：“大概、是没有机会的吧，时间是唯一的，但也是无限的，‘我们’或许还会再相遇，但那却并非你所想要的，不过不要悲伤啊乙骨，过去存在的意义只是让此刻和未来更加真实、值得珍重……人是要始终向前看的，不要回头。”

    神源一伸手拍了拍乙骨的肩膀，‘乙骨’只觉得自己很久没有这么怅然过了，随即也是一笑。

    “那源一老师有什么要我带给他们的话吗？”

    “这个嘛……未来是不会停歇的，所以、你们也不要停下脚步，以及、我已经认可了你们的意志……”

    祂抬起了手，虚无本身开始消散，时间的轮转被回逆拨动，而所有的一切，落在乙骨的眼中，则逐渐变成了他记忆中永不会遗忘的深刻痕迹。

    ……

    当神源一穿过时空的帷幕，再次‘睁开眼’时，一个模糊的人影逐渐在他面前清晰。

    “你好，我叫玛奇玛，请问你是什么恶魔呢？”

    神源一目光错过眼前的人看向远处的城市群落，一种久违到陌生的情绪浮上他的心头，于是他笑着回头说道。

    “我可不是恶魔，我的名字是神源一，一个货真价实的人。”

    ——全书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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