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被翻红浪。

春香被侯府老嬷嬷搀扶着离开厢房时，两条腿都在打颤。

但她反扣住人的手，握得十分紧。

想活下去。

“见到夫人，老老实实回话，不要有所隐瞒。你的身契还在侯府，生死去留都看夫人的一念之间。明白吗？”

老嬷嬷也是从小看着她长大，忍不住就多说了两句。

春香忙不迭地点头，连声道：“春香知道的，都知道的。”

夜深人静。

林以蓁一身锦缎华服，斜斜地侧卧在软榻上，手里捧着一碗去火的莲子羹，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

春香进来，她掀了一下眼皮，示意其他人都退下。

“春香。”林以蓁轻轻唤了一声，放下手里的汤盅。

跪着的可怜人儿，肩膀一缩，颤巍巍地喊了一声：“奴婢给夫人请安。”

“跪着做什么，起来回话吧。”

“谢，谢夫人。”

就她起身的间隙里，林以蓁将人上上下下好好打量了一番。

瘦了，胆小了，不似原先那般明朗。

她心口猛地抽疼，之前极力想要忽视的猜想，终于还是印证在自己眼前。

奴婢受磋磨，主子又能好到哪里去？

“这几日身子可调理好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奴婢一切都好，多谢夫人请太医给奴婢调理。”春香怯生生的。

林以蓁嗯了一声，不动声色：“怎么说，你都是为了世子才伤着了。于情于理，都要关怀。不过……太医说你身子有亏，是过度劳累所致。可是在宫里时，小雪对你苛待了？”

“没，没有。大小姐对奴婢恩重如山，怎么会苛待呢！是奴婢宫规不熟，不懂变通，才被罚去了浣衣局。多谢夫人救奴婢出宫，多谢夫人……”

春香声泪俱下，膝盖一软又跪下了。

就在这时，林以蓁一个巴掌拍在桌子上，低吼道：“春香，事到如今你还不肯说真话吗？是侯府亏待了你，还是本夫人折辱了你？”

“夫人，春香不知该说……”什么。

刚一开口，话头就被打断了。

林以蓁问道：“你在宫中，可曾见过苏昭仪？你罚去浣衣局，究竟是你犯了宫规，还是小雪不知进退？这些事情，你不能再隐瞒下去，否则侯府也保不了你！”

“……”春香吓得眼睛都瞪圆了，嘴巴抿了许久，才惊慌失措道，“奴婢不，不敢说……”

“春香，你是经了皇上金口，才去伺候云辙的。回了侯府，也一直由你伺候。你们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我也盼着你的肚皮能争点气呢！”

“夫人……”

“不信吗？你可曾喝过一口避子汤？世家大院里的规矩，想来你也是该懂的！难不成，是本夫人看走了眼，不该对你有期望的？”

林以蓁面色一凛，眉梢都挑起来了。

春香把心一横，通通都说了。

“入宫前，大小姐就与世子商议，两人想要私奔，但世子将大小姐劝下了，说会在端午宫宴上将她救出宫。一入宫，奴婢就被送去调教学习宫规，大小姐一人住在长乐宫，但没过多久，管教嬷嬷就带奴婢回宫立规矩。

“她们说奴婢矜贵，挑三拣四，不服管教，其实……其实都是指桑骂槐，不敢责罚大小姐，而责罚奴婢。皇上始终没有出现，好不容易来了，却顺着那些嬷嬷的话，将奴婢罚去了浣衣局，将大小姐罚去了冷宫。

“奴婢从未见过苏昭仪。但大小姐曾说，星遥小姐就是苏昭仪。皇上选妃圣旨写错了，将错就错才会把大小姐选进宫里的。”

春香说着说着，越哭越大声，膝盖往前送了几步哀求：

“夫人，您救救大小姐吧。她一人在宫里，没了照应，肯定不行的啊……”

林以蓁从她开始哭求，听到那两人曾经计划私奔，整个人都惊骇不已。

怎么可以！

肯定是不行的啊！

一个是侯府世子，一个是皇宫嫔妃。

更何况，两人还是名义上的兄妹！

绝对不能在一起！

不会的不会的！

不会是真的。

无非是，小时候青梅竹马，手足情深，长大了难以割舍。

不是儿女情长，只是兄妹情深罢了！

尚未铸成大错，一切都还来得及。

林以蓁用力做着深呼吸，努力平复心情，拍着胸口道：“今日所说之事，不能透露出去半个字！听明白了吗？你好好养着，能给云辙生下一儿半女，便抬你做姨娘。若是嘴欠，就只能发卖出去。”

“奴婢保证守口如瓶！绝对不会透露出去！”

“出去吧！”

林以蓁摆了摆手，坐到梳妆镜前，看着自己端庄荣华的模样，眼眸轻轻眯了起来。

“想我也不过是一介商户女，却嫁入侯府当夫人。儿子是世子，女儿和养女都入了宫廷，都是高位昭仪！这样的人生，还要求什么？”

会好起来的。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的孩子们，总是最听话的。

……

翌日一早。

苏云辙在宿醉中醒来，浑身赤裸，手上还抓着一个女人的肚兜，顿时心口气结，差点一掌将床给劈了。

扔了肚兜。

阴沉着脸。

他梳洗妥当，攥着拳头，去了母亲的院落。

“云辙，可用过早膳了？昨夜睡得可还安稳？”林以蓁对儿子眼里的怒气，熟视无睹，反而殷勤地邀请他坐下用膳。

苏云辙未落座，只问：“母亲昨夜又往儿子床上塞女人了吗？”

“这叫什么话？云辙，你便是如此与母亲说话的吗？”林以蓁放下碗筷。

“母亲！我不用什么通房，也对那档子事情不感兴趣！还请母亲不要再挂心了。”

苏云辙一拱手，脑袋垂了下去。

嘭！叮当！

苏云辙只觉脑袋上一疼，眼眸一抬，看到母亲抓起一旁的汤匙扔到了自己的头上，又落地摔碎了。

“母亲……”他隐忍着，并不想真正激怒自己的母亲。

林以蓁已然站起了身，走到他的面前，一个爆栗子敲在他的头上。

“不要挂心！我一天是你的母亲，一天就得为你提心吊胆！昨夜要不是我，你喝醉了酒，在侯府大门之外，能将卖货的小贩活生生打死！谁替你善后？对那档子事情不感兴趣？那你倒是说说，春香伺候你一晚，就得在床上躺三天，又是受的什么罪？！”

“……喝酒误事，以后不喝便是。”苏云辙深吸一口气，厌恶地咬下后槽牙。

“哼！”

林以蓁并不相信，只一个眼神，让老嬷嬷将她准备的东西砸到苏云辙的面前。

叮铃哐啷！

是苏云辙在骁骑营当差时要穿的戎装，软甲和佩剑。

“才多大点的事情，要死要活的！没有功名傍身，浑浑噩噩，甚至称病不去点卯，如此行径，还妄图求情让小雪归府？

“苏云辙，你未免也太自负了！”

林以蓁走到儿子面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脸：“所有人都指望着你，你确定要在现在垮下吗？你垮下了，小雪还有机会回来吗？”

“捡起你的装备，回你的大营，要争要抢，也得光明正大地去争去抢！”

“……”

好半晌，苏云辙终于回过神来。

眼眸里迸发出一丝欣喜，激动道：“母亲不反对儿子与小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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