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畅没有忘记大师兄和她说过的话。

他让江畅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仇恨大师姐秦佳人。他还说，他下山之日，也许就是他身死之时。

死在秦佳人的手上。

当秦佳人说出大师兄的气运只能使用一次时，江畅就十分警惕了。

如果她是大师兄，这只有一次的机会，绝对不会只是来带走小师妹这么简单。

“想要让诱骗我被传送阵，你好一个人吃独食。”江畅对着大师兄眨眨眼，笑了笑：“就算你是大师兄，也没门。”

大师兄沉默了片刻，眼眸渐渐又眯了起来，摇头苦笑：“师妹你真是……那么，一起走吧。”

江畅有些感到意外：“不打一打？”

“现在不是时候，打不过。”大师兄很诚实：“我本来是想，至少能杀死她，就算完成任务。”

秦佳人挑了挑眉，除此之外，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你还是想继续走这条道吗？”大师兄却看向她，认真又诚恳地说：“我想了很多年，我觉得你是错的。但我还是想问问为什么？”

秦佳人没有迟疑，嫣然一笑：“因为我想要那样的世界。”

“理想中公平公正的世界？佳人，你随心所欲，也不是心怀苍生的人。你并不关心世界，你只是爱你自己。”

秦佳人促狭说道：“我也爱过你。”

“那也只是因为爱我能让你愉悦，所以你爱我。”

“好吧。”秦佳人耸耸肩，不反驳大师兄的说法：“你没发现吗？这个世界，因为修行的存在，所有的旋律都围绕着它。”

“所有人都以修行为目的，能够修行的，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变得更加强大，如何突破境界。就连不能够修行的，也是作为修士的养料活着，为宗门创造价值，仰望仙人，崇拜仙人，心甘情愿地随时准备奉献。”

“他们其实都不算是人，除了生存，生老病死，全都仰赖我们这些所谓仙人，由不得他们创造其它宗门不需要的东西。”

“他们既不能反抗，也没有意识到，没有宗门和仙人，他们依然可以活得很好，甚至可以活得更好。”

“我当然不关心他们活得怎么样，但我知道的那个世界，没有凌驾众生的绝对力量，没有高居天上永不坠落的阶层。从个体上，人人都一样。”

秦佳人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江畅身上，她知道江畅是看过那样的世界的。

“那里的人们可以创造出好听的音乐、美术，各种类型的艺术，可以创造出好吃的美食、数不尽款式的美丽衣裳，还有各式各样体验生活的玩法，是你穷尽一生，都玩不腻的大好世界。”

“浩泽，我觉得在那样的世界中，我会很快乐，很享受。”

大师兄低着头，沉吟片刻后说：“那会死很多人。”

“那与我何关？”

虽然大师兄眯着眼，但江畅能感受到他身上某种东西在迅速崩解。

犹如眼眸中消散的光，犹如少年被磨灭的心气，使他变得沉重，变得疲惫。

江畅知道，那是对一个人心灰。

他发动了传送阵，在和秦佳人的对视中。

而江畅，则和徐慕寒彼此注视。

截教没有阻止他们离开，因为温浩泽的千道气运加身，他们想要留下这对师兄妹，是有人员阵亡的风险的。

在最后一步计划前，截教五方神谁都不能死，否则前功尽弃，不知又要耗费多少年。

徐慕寒重生无数次，好不容易走到了这一步，更不会冒这个险。

——大师兄，你原本就算到了会有今天吗？

——差不多，但没算到你会拉着我离开。

——如果我没拉住你，会怎么样？

——我身死道消，但也杀死了秦佳人。

——……你杀不了她的。

——嗯，最后还是舍不得，收手了，然后就死了。

所以小师妹，不是我来救你，是我……被你救下了。

那两千道气运，他耗费了二十三年，自己的修为不得寸进，只求一日的天下无敌，神仙也可杀。

其实这一日，他除了气运破两宗，杀了两位真君，真正谋划二十三年的事，一件也没办成。

今日之后，他又回到那个青虚山上，修为只有金丹期的废物大师兄，是有点浪费。

但是……消散就消散吧。

至少师兄师妹们都还在，有他们在，丰功伟绩，不值一提。

当大师兄和江畅从传送阵中降落的那一刻，整个青虚山都沸腾了。

“是江宗主！是江宗主回来了！”

“太好了，该我们出手了！五大宗嚣张惯了，现在江宗主回来了，一定要他们好看!”

“青虚山！青虚山！”

江畅落地，其余师兄们正在闭关消化真君气运，迎接她的，就只有温秦二人。

“好徒儿，想死你啦！陈幺姬那个没良心没底线的王八蛋，居然骗你去魔族！”

温周一把年纪了，像个孩子似的，眼中带泪，向江畅冲了过来。

但江畅一句话，让两位长辈都停下了脚步。

“师叔做饭不好吃？你们大打出手同归于尽？”

两位长辈在江畅面前，嘿嘿干笑着。

江畅白了这两人一眼，又对秦白羽说道：“宗主之位，您坐还是我坐？”

秦白羽大喜过望，生怕江畅反悔似的，连连道：“你坐，你坐，当然是你坐，嘿嘿……”

江畅也不推辞，她早就想明白了，青虚山的宗主之位，整个青虚山除了她，没有人愿意坐，换了谁坐，都不能服众。

她众望所归，就不该推辞了。

别人家宗门为了宗门勾心斗角打生打死，到了她这，接过来，甚至反而是孝顺秦白羽，让他提前过想要的清闲日子。

画风多少是有一点不一样的。

正式成为宗主，江畅第一件事就是对召集青虚山所有弟子，并且公告天下。

“前任灵清宗宗主陈幺姬请我江畅入魔族担任卧底，破坏魔尊九幽之地，方才有前任魔尊项渊陨落！”

“仙魔之战，我青虚山提供法器、丹药等物资不计其数，我辈师兄在前线奋勇杀敌，论功，不下五大宗！”

“今灵清宗宁虞、上明宗柳辞镜，诬陷我为修仙界叛徒，断我归路，已被我杀于岳桥原上，身死道消，机缘皆散，诸位可自行验证！”

“五宗不仁，自今日起，青虚山不再听从宗门联盟号令，自成一体。”

“天下宗门，不管是看不惯我青虚山，还是要给宁虞柳辞镜报仇，尽管来。但是奉劝一句，做好来了就走不了的准备。”

“围我青虚山的那些个宗门，你们就不用来了。我们会去找你们，账一个一个的算，算得清。”

言辞之间，没有一点委屈，全是对天下宗门的威胁。

随着话落，这段时间一直蛰伏不出的十二神兽纷纷冲天而起，庞大的身躯塞满了整片天空。

龙吟兽吼，犹如惊世雷霆，震荡沃野千里，山峦摇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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