琛辰紧追着前方的黑影翻过围墙，再往前，是一片像浸了墨般漆黑的密林。

密林的顶部在夜风里掀起黑色的浪，琛辰手中握着刀，脚下放慢了速度，小心地避开了脚边的几株蕨类植物，尽量让自己踩在泥土上的脚步不发出一丝声音。

“是他吗？”

琛辰贴着树干侧身移动，把自己藏在身后别墅区火光照出的阴影里。

咔嚓——

一声轻的不能再轻的脆响传入脑海，琛辰迅速往前翻滚出去。

在他刚才隐蔽的树干上，一柄匕首擦着他的脖子钉进了树皮，要不是他反应够快，那匕首刺入的就是自己的脖子了。

琛辰借翻滚之势甩出长刀，长刀如一道银电，“叮”地一声楔入树干，震颤着发出嗡鸣。

而树干上那道黑影反应同样极快，如夜枭般腾跃而起。借着树冠的掩护，在枝桠间穿梭腾挪。

只是眨眼间的功夫，黑影如同鬼魅般掠入另一棵被黑暗吞噬的树干背后，只留下几片被劲风刮落的枯叶，打着旋儿坠入灌木丛，接着消失不见。

“我看到你了！”

琛辰在树干上拔出长刀，随意地挽了一个刀花，刀刃的冷光掠过他的瞳孔，映出了其中翻涌的浓浓杀意。

“四维尼希！”

他的声音裹挟着萧瑟的夜风，穿透层层叠叠的枝叶。

“真不愧是奥特曼的眼睛啊——”

阴影里传来沙哑的低笑，像是把声带放在砂纸上可劲地摩擦那般。

紧接着，四维尼希从黑暗中缓缓走出。

让琛辰没想到的是，此时的四维尼希眼窝深陷，松弛的皮肤布满了褐色的褶皱，身上外露的皮肤间布满了纵横交错的伤疤，就像是一条条扭曲的蜈蚣，让他整个人显得格外苍老。

“只是一眼就能确定是我了吗？人间体！”

他拖长尾音，语调里满是嘲讽。

“哼！”琛辰咬着牙，胸腔剧烈起伏着，眼神中燃烧着熊熊怒火，“即使是化了灰，我也能认出你！”

“哈哈哈——”

四维尼希仰起头大笑，一直笑得眼睛里挤出了泪花。

探照灯时断时续地扫过的光束，将他的身影拉长投在斑驳的树干上，像一幅扭曲的剪影画。

琛辰感觉，他的笑声听起来像是不顾一切的癫狂，又有着一些悲凉。

“我四维尼希何德何能，让奥特曼人间体惦记到这个程度啊！”

四维尼希一边笑，一边伸手擦了擦眼角。

借助头顶直升机不时闪过的光线，琛辰看到他的手指似乎比起上一次枯瘦了些。

“因为你是杀害程旭上校的凶手！”琛辰愤怒地向前踏出一步，身上散发着凌厉的气势，“我要你血债血偿！”

说到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哈哈哈哈——”

四维尼希继续狂笑着，笑得前仰后合，瘦削的脸上法令纹如刀刻一般清晰，深陷的眼窝显得愈发阴森。

“我杀的人多了去了，想让我血债血偿的人，能从卢浮宫排到埃菲尔铁塔！”

“他们排着队想要我的命，可最后还不是都倒在了我的脚下！”

“小伙子，我这么跟你说吧！”

四维尼希突然收敛了笑容，眼神变得深邃起来。

“我在你身上看到了我年轻时的影子，勇敢，却又有着一颗谨慎的心。想当年，我也是凭借着这份特质，在西欧那片弱肉强食的异能者世界里闯荡。”

“因为这份勇敢与谨慎，让我在西欧数个异能者组织中脱颖而出，”  他顿了顿，仿佛陷入了回忆，“然后，我培养出了一支忠于自己的力量，在西欧的暗面扎根了近二十年！试问，整个西欧异能界，谁没听过我四维尼希的名号？！”

四维尼希看向琛辰，深陷的眼窝里带着一丝追忆的笑，然而琛辰在他的眼睛深处看出了一份难以察觉的无奈。

“可是啊～人总会老去，即使是我们能力者也不例外。

老了，胆子就变小了，血就不够热了，即使是被人欺负到头上，也不敢豁出去了。

曾经的辉煌，都成了过眼云烟……唉……”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真是啰嗦！”

“煽情的戏码留着哄小孩吧！”琛辰再次从腰间拿出贝塔魔棒，“我一点也不想听你的废话，只要你给程旭上校偿命就可以了！”

四维尼希有些佝偻的身影突然挺直，双眼里有掩饰不住的灼热。

“那就是贝塔魔棒吗？拥有它，就拥有了变身奥特曼的强大力量！”

“是的，”

琛辰冷冷地说着，右手将贝塔魔棒高举过头顶。

别墅区爆炸产生的橙红光浪穿透密林，在贝塔魔棒的顶端折射出虹彩般的光晕。

“看清楚了！我将会再次使用这份力量，彻彻底底地将你杀死！”

“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下一秒，贝塔魔棒顶端的水晶突然迸发出刺目的强光，空间像是被光线骤然扭曲，无数的光粒从虚空中迸发，以琛辰为中心形成巨大的能量旋涡。

光粒不断汇聚，将他的身形托举着拔地而起，从原本的人类高度，节节攀升至五十八米的巨人形态。

奥特曼缓缓低下头，乳白色的双目穿透层层叠叠的枝叶，将地面那道如同蝼蚁般渺小的瘦削身影盯得就连呼吸都在颤抖。

“快看！奥特曼！”

直升机旋翼的轰鸣声中，齐珊珊攥着对讲机，通讯器里不断传来加密频段的嘈杂对话，刚要接话，却听到身旁的驾驶员发出一声惊呼。

她连忙转过头来，眼角的余光里瞥见舷窗外原本墨色的密林突然镀上一层流动的银辉，一道红银交织的巨影自树冠深处拔地而起。

他站在那里，比最高的松树还要高出许多，头顶几乎触到低垂的云层，月光从他背后投下，将他庞大的身躯勾勒出一道银色的轮廓。

这一瞬，整个世界陷入诡异的寂静，连旋翼的轰鸣都被压缩成遥远的嗡鸣。

“他……怎么出现了？”

“奥特曼出现了，那怪兽呢？”齐珊珊的思考被身旁驾驶员打断。

“对！你说得没错！”

齐珊珊看向身旁的驾驶员，冷静的目光几乎让后者打了一个冷颤。

“一定是有怪兽要出现了！”

她挂断了手中通讯器中嘈杂的对话，抬手拨出一个号码：“我是齐珊珊，给我接第一摩步营的陈营长，作战计划有变——”

“奥特曼出现了！”

另一边，某栋别墅的顶楼阳台上。

秦心倚在阳台围栏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铁质围栏冰凉的金属。

她的目光越过层层树冠，落在远处那道巍然矗立的高大身影上。

——这是她第二次见到他。

不同于在沪市时危急中的第一次相遇。

此刻的奥特曼静立于密林之间，银红相间的身躯在月光下流淌着冷冽的光芒。

夜风撩动林海，枝叶如浪涛般起伏，却无法撼动他分毫。

他仅仅是站着，就像一座亘古存在的山峰，沉默而庄严。

秦心屏住了呼吸。

她试问自己九年义务教育的文学素养并不算差，可此刻，那些华丽的辞藻在脑海中纷纷崩解，再优美的词句也无法描述眼前巨人千百分之一的完美。

对，完美的巨人。

她忽然理解了古人面对神迹时为何只能伏地跪拜——因为真正的“完美”，本就不是语言能够承载的。

如果硬要在无数的字词句中挑选一个来描述他，秦心觉得只需要简单的一个字。

那就是——

“神。”

当这个字从她的唇边滑出时，秦心自己都怔了一瞬，没有夸张，没有比喻，仅仅是最直白的认知。

当她看着奥特曼时，脑海里浮现的，就是往前追溯数十万年，人类第一次仰望星空时，那最原始、最本能的敬畏。

秦心不自觉地向前倾身，指尖微微发颤。

她忽然有种错觉，仿佛自己正站在古老壁画前，目睹某个本不该被凡人窥见的存在。

而奥特曼，他只是静静地站着，如同神祇降临人间。

“哼！别以为这个世界上，只有你一个能变身巨人！”

四维尼希冷哼一声，瘦削的手指摩挲着圆环内侧那枚紫黑色的布鲁顿碎片。

随后，他又从怀里掏出一块巴掌大的银色金属——莱维铱合金，在幽暗的光线下，像极了一块流动着的水银。

杰顿那家伙说，这种合金拥有与四维能量极佳的融合特性。

有了它，自己召唤出来的四维巨人安格斯顿就不再是以那些松散的泥巴石头为载体，而是莱维铱合金与四维能量的集合体。

尽管他对杰顿的这番话半信半疑——这么小一块金属，怎么可能生长到和奥特曼那么高呢？

但他也只能选择相信对方，毕竟如果再次召唤同样的四维巨人安格斯顿，以自己现在的状态，对上奥特曼没有任何胜算。

“如果能拿到那根贝塔魔棒……能够变身奥特曼的话……

即使打不过杰顿这个可恶的外星人，我也能利用奥特曼的能力远走高飞，不用被迫做那什么鬼‘大熊座’的载体了。”

看着面前奥特曼高大的身躯，他咬着牙，嘶哑地低语：“就是死，我也要试一试！”

他举起手中的黑色圆环和银色金属，猛地将银色金属拍进圆环中央。布鲁顿碎片突然爆发出刺目的蓝光，裂纹状的亮线在银色金属表面疯狂蔓延。

滋——

下一秒，银色液体从合金内部喷涌而出，如同被倒放的金属暴雨。液滴在空中悬停、聚合，转瞬间便吞没了四维尼希高举的右臂。

他的瞳孔里倒映着疯狂增殖的金属浪潮，皮肤传来被千万根冰针刺穿般的剧痛。

银色洪流呈球型膨胀，所过之处的土壤如黑炭般腐化。

一棵二十米高的杉树被连根掀起，并在触及球体表面的刹那，熔解成银色流体的一部分。

紧接着，银色洪流突破了树冠，高出了最高的树梢，表面开始浮现出类似肌肉纤维的波纹状凸起。

当它膨胀到接近五十米高时，球体突然向内坍缩，发出了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声。

所有人看到，银色球体的凹陷处逐渐勾勒出眼眶的轮廓、颧骨的曲线，一双手臂从球体两侧流动了出来，在半空就凝固成尖锐的锥刺。

随着下半身的缓缓收缩，这个银色球体竟开始显露出了人形的轮廓。

“呵~四维巨人安格斯顿？”

唰——

高速旋转的八分光轮撕裂空气，在夜空中划出一道刺目的光痕。

尚未完全成型的金属巨人安格斯顿抬起液态手臂想要格挡，但光轮已经切入了它流动的腰部。

银色的金属流体被整齐地一分为二，上半身沿着光滑的切口缓缓滑落，被切断的截面如同水银般沸腾了起来，发出奇怪的“咕噜咕噜”的声音。

但下一刻，无数银丝从断面激射而出，在空中交织成网，液态金属疯狂蠕动着，硬生生将分离的上下半身重新拉回一体。

奥特曼见状，脚下一转，身形快得在密林间划出一道残影，拳头破开空气，裹挟着万吨冲击力，狠狠砸进那团蠕动的银色金属上。

拳锋接触的瞬间，一股超越绝对零度的寒意顺着手臂蔓延。

金属表面泛起诡异的波纹，像活物般突然收紧，将奥特曼的拳头死死咬住。

奥特曼连忙后撤，试图抽回拳头，双腿在泥地上用力犁出两道深沟，但液态金属已凝固成致密结构，任凭他如何用力也无法将手从中抽出。

咔咔——

金属巨人的面部突然剧烈波动，银液像被无形的手揉捏般扭曲变形。先是凸起鼻梁轮廓，接着是深陷的眼窝，最后是突然撕裂到耳根的夸张笑容——

“嘻嘻嘻——”

巨人安格斯顿张嘴发出一声诡异的怪笑，口中的银光开始呈螺旋状聚集。

奥特曼猛地抬起左臂格挡，但为时已晚。

一圈银色波纹从巨人口中炸开，奥特曼五十多米高的身躯竟像落叶般被抛飞出去，方圆百米被冲击波扫过的树林瞬间碳化，就连抖落的树叶也在半空化作了黑色的灰烬。

安格斯顿缓缓直起金属身躯，被击穿的胸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所有单位注意，目标锁定金属怪兽！”

“我们要帮助奥特曼！”

齐珊珊单手抓着机舱扶手，另一只手死死按住耳麦，声音在通讯频道里炸响：“1号至3号机，绕到目标右侧；4号、5号机，高空压制——听我指令，饱和打击！”

六架武装直升机在夜空中划出锐利的弧线，旋翼搅碎浓烟，机腹下的火箭巢对准了正在缓慢转身面向他们的那个金属巨人。

“开火！”

十二枚火箭弹同时脱离发射架，尾焰在夜空中拉出猩红的轨迹。

第一波爆炸在安格斯顿后背炸开，耀眼的火球腾起三十多米高，猛烈的冲击波将周围碳化的树木瞬间碾成齑粉。

齐珊珊的瞳孔里倒映着前方连续爆开的火光，继续下令：“穿甲弹装填！第二轮，瞄准关节部位！”

第二轮打击精准命中巨人的膝盖和肘部，特种穿甲弹头钻入金属表层后才引爆。

巨人安格斯顿的右腿突然扭曲成诡异的角度，爆炸中央的身影抖出一个趔趄，传出了像是千万块金属片摩擦的尖啸。

“有效果！”

操纵武器的士官刚喊出口，声音就像卡在了喉咙里——

只见爆炸的硝烟在夜风下缓缓散去，所有人亲眼目睹着那些被炸开的金属伤口开始蠕动。

无数的弹片被液态金属挤出，叮叮当当地掉在地上。

断裂的腿部像融化的水银般垂落，却在接触地面的瞬间又回流向上，重新接合。

仅仅半秒，巨人完好如初地转过身来，那张金属面孔正对着齐珊珊所在的直升机，嘴角缓缓咧到耳根。

“撤退！全单位撤退——”

齐珊珊拼命喊出这条命令。

巨人安格斯顿突然抬手，掌心裂开一个黑洞洞的炮口，里面亮起了刺目的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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