凿通上下界的时间大概需要五年。

这期间除了必要的出手，苏良是一点都不想离开南溪剑宗。

秋意渐浓，南斋小院里的梨树结满了果子。

苏良挽着袖子在树上摘梨，小念安则像个小尾巴似的，抱着个几乎有她半人高的竹篮，眼巴巴地望着。

“爹爹，左边，左边那个更大！”

小丫头小手一指，小脸红扑扑的，眼里全是开心。

苏良依言，足尖在虚空轻轻一点，身形飘逸地摘下女儿指的那个梨，稳稳放入篮中。

篮子渐渐满了，苏良瞧见后，闪身来到树下，弯腰接过篮子，另一只手顺势将女儿捞起，放在自己肩头。

“哇！”

视野骤然开阔。

小念安搂着苏良的额头：“爹爹好高！”

苏良也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儿傻笑，末了便提着满篮秋色，慢悠悠地往屋内走。

小念安看得远了，便一手指着天边那群大朵大朵的白云：“爹爹快看，那像不像十一伯伯昨日给我做的...棉花糖？”

苏良半点不敷衍，微微仰头，看了又看后，回应道：

“嗯呢，很像哦。”

“嘿嘿，十一伯伯的棉花糖好甜好甜呢。”

“是啊。不过，念念比棉花糖更甜哟。”

小丫头听了，咯咯笑起来，摇头晃脑间，又低下头用软软的脸颊蹭了蹭爹爹的头顶：“爹爹最甜啦！”

又一个月后。

细雨绵绵的午后，不适合出门，适合午觉。

不过小念安明显不想睡，于是父女俩便窝在书房里，一起翻阅着一本剑谱。

剑谱是苏良连夜赶出来的，就算小念安不怎么用剑，也能够看得懂。

不过小家伙的天赋似乎不比他差，趴在她专属的小毯子上看得精神，偶尔还起身耍个一两招，虽有形无神，但也让苏良震惊不已。

这可是脱胎于他的剑招剑术啊...

不过看了一半，小丫头便有些坐不住了，往苏良身边蹭了蹭，扯扯他的衣角：“爹爹，讲故事。”

苏良笑着放下剑谱，将女儿揽到怀中：“好啊，想听什么故事？”

“听爹爹小时候的故事！”小念安眼睛亮晶晶的：“就听...爹爹第一次练剑的故事！”

苏良一怔。

这还真不好讲。

毕竟从他第一次握剑时起，便知道自己是天生的用剑天才...嗯...当真没怎么练过剑啊。

不过小念安想听，他便讲。

他的声音温和，讲述着一个天才的自传。

小念安听得入神，不知不觉靠在爹爹怀里，小手无意识地玩着他衣襟上的盘扣。

故事讲到一半，苏良感觉怀里的重量越来越沉，低头一看，小丫头不知何时已闭上了眼睛，呼吸均匀绵长，竟是睡着了。

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衬得屋内愈发宁静。

苏良调整了下姿势，让女儿睡得更舒服些。

他低头，看着她，周身神韵翻涌，默默滋养着小念安的体魄。

苏良抱着她，听着雨，便是整整一个下午。

两个月后。

初雪降临南溪剑宗，将南斋小院染成一片纯净的洁白。

小念安挺喜欢雪的，兴奋得像只小雀儿，在雪地里跑来跑去，留下了一串歪歪扭扭的小脚印。

“爹爹！堆雪人！堆一个大大的雪人！就像这样...陈伯伯去年前年都带我玩这个！”她脸色红润，感觉不到一点寒冷，自顾自堆着雪人。

苏良自然是满口答应。

也不调用什么神力，只是绕在小念安身边，时不时汇聚起积雪，堆起了一个胖乎乎的雪人身子。

小念安忙着给雪人找“眼睛”——两颗仙域极品仙石被她随后拆上，又折了两根仙灵木树枝当手臂。

“还差个鼻子！”小丫头左右张望。

苏良变戏法似的从袖中取出一株仙药灵材：“当当！”

他是一点不心疼。

很快，小念安看着憨态可掬的雪人，满意地拍拍手，然后趁苏良不注意，团了一个小雪球，“啪”一下砸在爹爹的袍子上。

苏良愣了一下，随即失笑，也俯身团了一个更小的雪球，动作夸张地朝女儿扔去，自然是“不小心”打偏了。

小念安笑着躲开，笑声在雪院里回荡。

陈怀玉站在廊下，看着在雪地里玩闹的父女俩，眉眼弯成月牙，温柔极了。

少顷，苏良抱着玩累了的小念安回屋，细细擦去她头发上和脸上的雪水，怀玉顺势拿了一杯早早备下的仙灵草蜜水喂小丫头喝下。

小念安捧着杯子，看着窗外那个戴着爹爹束发玉冠的雪人，小声说：“爹爹，明天我们一起多堆几个雪人来可以吗？”

“好呀。”

“嘿嘿。外面那个是爹爹的，明天堆娘亲的，然后是洛伯伯、辛爷爷、陈伯伯、傅姐姐...好多好多人哎。”

苏良揉揉她的发顶，声音笃定而温柔：“没事，都堆。”

“爹爹陪你。”

又两个月后。

春风又绿南溪岸。

南斋小院角落里的迎春花绽出了第一抹鹅黄。

苏念安蹲在花丛前，小眉头蹙得紧紧的，正对着一株新生的灵草碎碎念。

"快快长高呀，爹爹说你会开蓝色的小铃铛呢。"

苏良坐在不远处的石凳上，手中打磨着一块温润的青玉，目光却温柔地落在女儿身上。

见她那副认真的小模样，他指尖微动，一缕极淡的生机灵气悄无声息地渡入灵草根部。

几乎是立竿见影，那株灵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出了一节新茎，顶端鼓起一个小小的、蓝色的花苞。

小念安惊喜地“啊”了一声，猛地回过头，眼睛亮得惊人：“爹爹！你看！它听懂了！”

苏良放下手中的青玉，走到女儿身边蹲下，故作惊讶：“真的呢，我们念念的话比春风还管用。”

小丫头得意地扬起小脸，随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小心翼翼地伸出食指，极轻地碰了碰那个蓝色花苞，然后飞快地缩回手，仿佛怕碰坏了它。

“爹爹，它什么时候会响呀？”

“等它再长大一点，等风来的时候，”苏良将女儿揽入怀中，指着那摇曳的花苞，“它就会叮叮当当的，唱歌给念念听。”

小念安忽地狡黠一笑：“嘿嘿，我就逗逗爹爹。其实爹爹动的小动作我都看见啦！”

“嘿嘿，念念现在也是三境哦。”

苏良一怔，随后抚掌大笑。

笑着笑着，眼角便微微湿润。

四个月后。

夏日午后，蝉声聒噪。

小念安不肯午睡，黏在苏良身边，看他雕刻着一柄仙灵木剑。

看着看着，她的注意力便被苏良搁在书案上一枚龟形玉镇吸引了去。

那玉镇雕工古朴，乌龟伸着脖子，憨态可掬。

小念安伸出小手，学着爹爹平时引动灵力的样子，对着玉镇笨拙地掐了个诀，小脸都憋红了。

仙界的宝贝，自然不是三境能调动的。

苏良余光一瞥，忍俊不禁。

他放下手中活计，握住女儿的小手，一股温和的力量包裹住她的指尖，再轻轻点在那玉龟的背上。

霎时间，玉龟周身泛起莹润的光泽，竟活了过来，在书案上慢吞吞地爬了两步，龟甲上还流淌着淡淡的光晕。

一股周天大阵在两人身边忽隐忽现。

小念安看得呆了，张着小嘴，半晌才发出“哇”的一声惊叹。

“爹爹！它动了！它真的动了！”

苏良笑着松开手，那玉龟又恢复了原状：“念念想它动，它自然就要动啦。”

小念安嘿嘿挠头，不再去碰那玉龟，一头扎进苏良怀里，用力抱紧了他的脖子，声音闷闷的：

“爹爹最厉害了！”

又是一年秋。

秋月皎洁，清辉满院。

苏良在院中演练一套精简后的通神剑术。

他动作舒缓，剑光如流水般宁静。

苏念安坐在廊下的台阶上，双手托着腮，看得目不转睛。

一套剑法练完，苏良收势，气息平稳。

小念安立刻啪啪地鼓起掌来。

“爹爹好帅！”

苏良失笑，挽了个剑花走到女儿面前，将木剑递向她：“念念想学吗？”

小念安却用力摇了摇头，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伸出两只小胳膊：“念念现在不想学，要爹爹抱！”

苏良从善如流，弯腰将女儿高高举起，让她骑在自己的肩头。

小念安仰头，望着那皎洁的月，伸出手去捞那仿佛近在咫尺的月光。

银辉从她指缝间流淌而下。

熠熠生辉。

三个月后。

窗外飘起了细雪，屋内却暖意融融。

苏良坐在小念安身后，正用一把桃木梳一下一下地为女儿梳理着长发。

她的发质像极了她的娘亲，柔软顺滑。

梳通之后，又编了一个漂亮些的发髻，就像怀玉平时那样。

可惜手法生疏，编出来的发髻总有些歪斜，甚至还有几缕碎发不听话地翘着。

小念安却毫不在意，摸了摸头上的发髻，眼睛弯成了月牙：“谢谢爹爹！”

她扑进苏良怀里，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窝好，小声说：“爹爹，明天你还给我梳头，好不好？”

“怎么啦，现在有了爹爹就不要娘亲给梳啦？”

一旁的陈怀玉闻言却是故意板着脸。

小丫头见状顿时从苏良怀中撤出，扑棱向她：“哪有哪有，娘亲也梳，娘亲也是最好啦！”

又是一场欢声笑语。

苏良安静看着。

岁月绵长又静好。

他像秋一样接纳所有的丰荣与枯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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