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到了现场，兰芷努力抑制着自己兴奋的心情——她知道整个遗址的范围很大，但没有想过会这么大！果然是半个世纪无法得出结果的研究，她不敢想象如果到时候这整一个王都全部发掘出来，挖出来的藏品会需要建立多少个博物馆，整个王都的规模会不会全部、完整地显露于人前，让现世的人们可以前来瞻仰先人遗迹。

  现在大家主要的任务是前去王都的核心区域进行发掘。前文提到，西邑时代已经出现了由陶器向青铜器转变的趋势，即使这些青铜器也只是流转于上层社会用于装饰品和祭祀礼器，但这也是一个重大的时代突破。而从整个遗址的陈列排布还有功能设置方面可以看出来，当时的王都产生了相当严密的等级制度——从城市规划上的区域分割以及中轴线的设置，是最早的我国城市规划核心概念，帝王“建中立极”的极致体现。

  也因此，专家学者们推测西邑时代的文明开源也很有可能是以自上而下的顺序，由贵族创造，继而层层下传，形成整个文明的文化系统。如果真的有文字记录，那么很有可能就会在位于王都最核心的区域：祭祀场所和贵族居所。他们接下来要前往的就是这两个地方。

  这样的猜测并非一日之功，兰芷能看到现场尘土飞扬，好多地方已经被挖出来大半，放眼望去还有挖掘机等大型器械在一旁等待，导师带着严芍华还有兰芷先去一边换上工作服，紧接着就进入现场开始工作。

  “师姐……这个工作服有什么特殊之处吗？”兰芷看着自己身上穿着的衣服。这看上去也不像是有什么无菌功能啊。

  “这一个嘛，是因为工作服上口袋等等比较多，方便放笔和本之类的，另一个等结束之后你就知道了。”严芍华这句话兰芷进去刚两分钟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开挖的时候先是确认地点，表层土会让挖掘机挖开，等差不多要到了关键土层时就是她们这些技术人员来。要活用各种工具，等快出土的时候甚至要用刷子一层层把文物上面的土刷开，一干就是几个小时起步，需要极强的体能不说，这最直接接触了尘土的衣服就遭了殃……

  兰芷上午结束的时候灰头土脸的，下午去的时候就戴上了帽子。

  这个时候是寒假，吃饭的时候严芍华还跟她介绍了寒冷期土壤的各种特性，如果想要在这种情况下进行作业，工具的选取等等，兰芷在教材上学过相关知识，可直到亲临现场才终于知道教材上看似轻飘飘的一句话，在实际工作中对工作者造成的影响有多大。

  白天她在工地跟着老师上午四个小时，下午四个小时，记录文物状态这个活没有想象中的难，但是问题就在于有时候一天时间也不一定能挖出来什么东西，像这种大件往往就需要她也下场一起挖，不可能让她就站在坑外面看着老师们干活。

  晚上还没完，还有四个小时工作时间，专门用于文物的检测。这个实验室除了她们组的文物，还常常会送来其他组的文物进行检测，可以说没有一天是闲着的，兰芷累到每次忙完回宿舍沾到枕头就睡着了。这么忙了一个月，马上开学了，导师和师姐还留在那里，兰芷因为要上课就先回学校，等到下个假期再来。

  春去冬来，两年时间过去了，她还是在这个遗址上死磕，同系有的学生申报的其他导师，早就做出了成果，还上了报纸，去了国际论坛进行演讲汇报；还有同学因为用了科学研究方法想要推出A但竟然导出了B这个不常规结论，不仅在学界揪出几个学术造假的前人，而且在社会舆论也掀起了一波又一波的浪潮……其他的同学们也都陆陆续续做出了成果，只有兰芷的履历还是一片空白。

  导师虽然忙着研究文物，但是也还记着自己这个学生，在课余时间鼓励她参加了自己几个学哥学姐的项目，虽然也是做苦力，但是进了组就有成果参与贡献，到时候也好毕业。

  眼看着她也快到毕业时间了，严芍华现在是导师的研究生，某次吃饭颇为关心吻了一下她的论文选题。

  “我打算就选这个，对西邑文化的研究。”兰芷的声音很坚定。

  严芍华看向她的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惊讶：“可是……这样做很有风险。”

  的确，网络上不乏有几个倒霉蛋，在毕业论文答辩时遇到现实原因导致辩题论述直接不成立的，比如大英脱离联盟导致论证大英不可能脱离联盟的论文当即不成立；还有论证AB两国不可能开战，结果答辩当天两国直接开战……

  虽然老师们也会体谅，从宽处理，但是那些论文中期时出现问题的就很悲催了——直接面临论文大改的危机。

  虽然从个人情感上，严芍华十分相信，也十分希望西邑时代就是存在的，而且从现有的文物出土情况看来，这个问题也基本大差不差地解决了，但是毕竟关键性的文字没有出土，如果一直没有挖出来，在学理上很容易面临诘难，尤其在她的了解，本学院，以及国内有相当一部分学者都对西邑时代是否存在存疑，在答辩时如果遇到非难，严重时甚至会面临延毕危机。

  “你真的已经想好了吗？”严芍华不放心又问。

  “嗯，想好了，如果到我答辩那一天，文字还没有挖出来，那就当做是论证的一个猜想好了。”兰芷不是很在意。她的课余时间除了去课题组打工，就是不断搜集关于西邑时代的研究资料和资讯，可以说她这四年时间除了学着如何成为一名专业的考古学人士，其他时间就在学西邑时代了。

  尤其她每个假期都有实地体验的机会，加入进这个项目的人越来越多，大家挖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仅仅是这两年时间，在她视野内的遗址已经与之前大不相同了：关键性的祭祀场所和贵族墓葬这些已经全部挖完了，因为都是重要场所，且聚集了那个时代的大部分资源，出土文物的数量也相当惊人，整理出来十余件具有重大影响力的文物，其他也都或多或少地拓展了学者们关于那个时代的认知。

  她隐隐有一种预感，随着整个遗址的越来越深入和清晰地挖掘考古，整个西邑时代就要现身于人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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