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无暇前去面见柳墨玉，秦独涯自然也在那儿。

从他的表情不难看出，他已经朝柳墨玉打了小报告，但薛无暇不在意。

“谷主，叛徒已经清理的差不多了，我们是否应该乘胜追击，攻入水云剑宗？”

“翎儿还在水云剑宗，她跟随本谷主多年，忠心不二，若贸然进攻，只怕她性命不保。”柳墨玉嘴上担心，但表现出来的情绪动作都懒洋洋的，丝毫看不出来他真的担心。

薛无暇洞察一切，揖手回话：“我们亦有人质在手，不怕他们不把人交出来。退一万步讲，就算他们不肯，白翎忠于谷主，相信她一定愿意为了谷主大业，奉献自己。”

“忠心可贵，倘若随意舍弃，岂非和董云峥一样，落得个人人得而诛之的下场，那这谷主的位置……便由你薛无暇来做好了。”

柳墨玉语气轻松，在场其余人闻之却惊恐不已，薛无暇并不想惹这个人不痛快，立马跪下否认。

“属下不敢以下犯上，也绝不敢有背叛谷主的心思，请谷主明鉴！”

“那你解释解释，为什么要留着那两个人的命？我说没说过，无论来接应的是谁，格杀勿论……”

“属下知错，但属下只是觉得这两个人头脑还算聪明，不如用来做药人，控制他们比杀了他们更好，或许在接下来的行动中能派上大用场……”

见柳墨玉还不松口，薛无暇继续放低姿态恳求：“属下未能及时禀报谷主，私自做主，着实该罚，属下这就去领鞭刑二十下，只盼谷主不要动怒，以免伤了身体。”

真会拍马屁……

秦独涯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偏偏柳墨玉就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薛无暇虽然自作主张不假，但这番理由的确说到了他的心坎里，与其杀了，不如拿来做刺痛水云剑宗那一帮人的利器，两全其美。

“罢了，念你抓人有功，这一次就暂且饶了你，再有下次，你自己领罚。”

“是，属下谨记谷主教诲。”

“对了，那个萧长松怎么样了。”

秦独涯回话：“禀谷主，那小子是个能忍的，受了鞭刑后被囚禁在水牢里，竟然还能熬得住。不过，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倒是小看了他……越是能忍，就越是不能留，你知道该怎么做。”

“属下明白。”秦独涯抱拳行礼，随即退下。

怎料，秦独涯刚到水牢，就发现水牢外头的守卫被杀了，而萧长松也消失无踪。

重要的犯人逃走，还是在他们的层层掌控下，秦独涯立即下令，出动大批杀手追杀萧长松。

昏暗的密道内，小依小景姐妹俩一人一边搀扶着重伤的萧长松，找了一个角落让他靠着墙壁休息。这条密道是他们最后的底牌，除了他们三人没人知道。

“公子，我这儿有治内伤的药，你快吃下去。”

萧长松不语，接过药丸后，一口吞下，随后盘腿打坐，运功调息。

过了一会儿后，他睁开眼，压低声音问小依：“还剩多少可用之人？”

“救公子出来之前，又折损了许多，眼下咱们的人可能剩下不到十人。

才半天的时间，萧长松这边可谓是全军覆没，不仅没成功杀掉董云峥，还将自己置于万劫不复之地。

见他没什么反应，小依开口又说：“……公子，有一事，还未禀报公子。”

“什么事。”

“先前咱们不是拟定了一个炸毁总坛的计划？后来您否定了，也安排我和小景去转移炸药，但是，险些被唐虬察觉。之后，我和小景不敢妄动，怕给公子惹出乱子，所以一直没有机会去转移炸药。”

“也就是说，炸药还留在总坛……”

小景立马低头认错，小依也跟着低头：“公子恕罪，是属下等办事不利！”

“罢了，你们也都说了是有缘由，我还怪你们做什么。既然炸药还在，那就想办法通知总坛剩下的人，要他们找机会引爆炸药……”

“可，水云剑宗的那三个人还在……”小依面露难色。

小景却持有不同意见：“他们都落在狼窝了，还能指望那群人能发善心放了他们吗？若是引爆成功，来个死无对证，药王谷正好担了恶人罪名，一举两得！”

“先出密道吧，不急于一时。”

萧长松已然能自己走路，二人紧随其后，继续通过在这条漫长的密道。

到出口后，小景先到前面探路，一旦有情况，她会立即发信号弹。

好在，这条密道口很隐蔽，那些人根本没查到这里来，三人就这么一直走，直到平安到达事先安排好的茅草屋内，才定下心来。

这密道和茅草屋都是萧长松很久以前准备好的后路，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公子，我现在就找机会去联络其他人，很快回来。”

还没等她走，萧长松开口严词反问：“那些人见过你，知道你是我的人，一旦你被抓住，会遭受什么折磨你应该清楚。”

“公子放心，我就算是死，也不会向他们妥协。”

他沉着一张脸，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又说：“什么时候联系都不迟，现在去，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可是……”

小依见状故意主动抱上去，缠住她的腰，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挂在她身上，“肚子饿了，小景，我想吃绿豆糕。”

非常时期，这死丫头竟然还想吃什么绿豆糕？小景额角青筋跳了跳：“你是不是傻？现在去哪儿给你找绿豆糕？！”

“啊，小景好凶……明明平时都是我在照顾你的。”

“你胡说！我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能打又能抗！就算是在男人堆里，我也敢说比他们厉害！而且，需要照顾的人是你才对吧！”她捏着小依的脸颊，又揉又搓：“之前是谁总是迷路，做饭还差点把厨房烧了的？”

小依没办法反抗，断断续续地回答：“是我……我承认，但是能不能不要再捏我的脸了，好痛……”

“不行！”

“但是，公子在看。”

发觉自己在这种严肃的场合做出不恰当的举动的小景立马放开了小依，她心跳得好快，甚至都不敢看萧长松，毕竟平常在宅院里，萧长松御下很严，该做正经事的时候绝不许嘻嘻哈哈。

“公子……我错了……您别生气。”

“我不生气。”

小景听到这句话愣了一下，她迟疑地抬起头看看萧长松，哎？还真的没生气，而且眉头还舒缓了许多，表情看上去也很平淡。

萧长松又道：“民以食为天，乔装一下出去弄些吃的回来，尽量不要让自己暴露。”

孩子高兴坏了，连忙揖手应答：“是！属下去去就回！”

“我也去。”

等她们走后，萧长松再度闭目养神，运功疗伤。

回想起行动前，他们折回十绝宗总坛，在半路上被薛无暇和秦独涯前后夹击，晏濯尘没有防住薛无暇的毒雾，昏死过去，萧长松以一敌二直到力竭才被抓住。

他没想到薛无暇和秦独涯根本就是柳墨玉的人，更没想到十绝宗一朝变天，柳墨玉甚至都不用费一兵一卒就得到了一切。

这么多年所做的努力都只是白费功夫，连最想杀的董云峥也都只是别人的一颗棋子……

这口恶气，他无论如何都咽不下去。

想到这些，萧长松一时气急攻心，吐了一口淤血。

多年不曾动摇的他，这一次却动摇了。

他低头看着这双布满细碎伤痕的手，回忆在十绝宗摸爬滚打十几年，媚上欺下，勾心斗角，舍弃七情六欲，最后却什么也抓不住，一切努力竟然只是一场笑话。

可笑，可笑至极……

他想起顾飞雪说的话。

“现在这种生活不好吗？为什么一定要得到那个位置？充满杀戮的日子，每天提心吊胆的活着，不累吗？”

似乎确实如此。

很累，很累。

所以他不敢有一丝懈怠，一旦松懈，那些暗中盯着他的人就会一拥而上，将他现有的一切全部瓜分干净，那他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而事实上，他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现在的他，别说夺位了，就是杀一个秦独涯，都难上加难。

约莫半个时辰后，小依小景平安归来，她们买了一些酥饼和馒头，充饥的话肯定是够了。

“外面情况如何？”

小景冷静对答：“满大街搜人，商户基本上都闭门不出了。”

“幸好，在他们收摊前，成功买到了，酥饼……”小依说几个字啃一口，看来是真的饿了。

“是啊，就是要委屈公子在这茅草屋休养了，条件实在简陋，不过我和小依一定不会让您饿肚子的！”小景颔首奉上白白净净的馒头，举止恭敬。

萧长松没拒绝，接过馒头的同时，悠悠叮嘱：“照顾别人的前提是照顾好自己，我救你们的第一天就和你们说了，不需要你们牺牲切身利益来报恩，活着才算。”

“公子好温柔……”

一听这话，小景吓得立马捂住她的嘴，咋咋呼呼道：“那个，我俩就不吃了，这就出去巡视！”

关上门，萧长松无奈地摇摇头，他咬下一口馒头，慢慢咀嚼。

为今之计，只有养精蓄锐，才有机会赢。

另一边，因萧长松被人劫走，秦独涯派出去许多杀手，但搜寻许久无果，教训下属正正好好被薛无暇听到了囚犯丢失的事。

秦独涯此前到柳墨玉跟前告状，薛无暇记仇，一直留意，这下终于被他抓住了把柄，可不得露个脸好好拿捏。

刚见着面，秦独涯就拉着脸，正眼都不瞧一下。

“你来做什么？”

“连个重伤的囚犯都看不住，若是让谷主知道，怕就不是简单责问两句就能过去的吧？”

秦独涯面色不动：“给萧长松用刑的人是你，把守出口也有你的份，丢失人犯你也难辞其咎，别在这儿把罪责都推到老子一个人身上！”

“秦兄，别这么大火气嘛。我是不满你到谷主跟前告状，可我也明白一个道理，内斗的人一般没什么好下场。倘若让别人钻了空子，到时你我可就要下地府斗嘴了。”

“你想求和？”

薛无暇言笑晏晏：“少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你我都在谷主手下做事，何必剑拔弩张，互相使绊子呢？不如彼此相安无事，也少些烦恼……秦兄以为呢？”

“哼，别跟我耍花招，你想求和，就得拿出诚意来，抓住萧长松我就信你。”

“何必这么麻烦？”

“什么意思？”

“谷主想要的就是一个结果，眼下趁着谷主还不知道，秦兄直接找具尸体蒙混过关，到时再派人手悄悄搜捕，这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秦独涯有些动容了，可他又一想，万一薛无暇这厮回头将此事禀报给柳墨玉，那他岂不是百口莫辩，任人宰割了？

“薛无暇，你会这么好心给我想办法？怕不是动了别的什么歪心思吧。”

“那就是没得谈咯？”

他刚走出去两三步，秦独涯就急忙叫住他，“慢着！我还有个条件。”

薛无暇却嘴角上扬不予理会，径直继续往前走。

这下轮到秦独涯急了。

“好！我同意你的办法！不过，你得保证不会将此事告诉谷主！”

见薛无暇还没反应，秦独涯快步过来，气急败坏反问：“怎么，你还不满意？”

“秦兄心中对我存疑，态度又如此恶劣，小弟我实在有心无力啊……”

“那你想怎样？”

“嗯……空口无凭的保证确实难以让人信服，不如各自拿出能让对方信服的诚意，秦兄以为如何？”

这话倒是问住秦独涯了，他思来想去提到：“老夫有本掌法秘籍，是尊师传下孤本，够诚意了吧……”

薛无暇手指勾绕着长发玩，不以为意道：“不必了，那种东西我还用不上。”

“那你要什么？”

“听说秦兄珍藏了一坛好酒，便拿三杯来换。至于我嘛，金银美人，任君挑选。”

“你就只要三杯好酒？”

“就三杯。”

“好，三杯就三杯！”

借坡下驴，这秦独涯还算识相。

但，薛无暇最在意的还是那只漏掉的老鼠，萧长松有野心有欲望，必须要除！

他再次下令围绕整个总坛再仔仔细细搜个清楚，萧长松必定还有余孽存留在此，一旦有可疑之人，抓住严刑拷打，务必问出萧长松下落。

然而，命令刚下达不到两天，便有几个人陆陆续续被抓住，由于刑讯逼问的地方离关押钟显扬他们俩的房间很近，所以他们每时每刻都会听到各种各样凄厉的惨叫声。

就这样连着过了好几日，玉衡的精神状态已经变得很糟，她尽量不去想那些可怕的遭遇，可一闭上眼，幼年同伴的死状还有天香阁姐妹们惨死的情景就会浮现在脑海中。

恍惚间，她好像看到了紫烟她们的灵魂，正一脸恶相地瞪着自己。

“姐姐，我好痛苦，我不想死……”

“姐姐，这里好冷，你怎么还不来陪我们？”

“阿颜，你不替我们复仇了吗？”

“我们拼死保住你，你为什么这么无情抛弃我们？你眼里只有那个男人是吗？！”

“不，不是的。我没有要抛弃你们，我怎么会抛弃你们呢？”

“你骗人！”紫烟的手掐住了她的喉咙，眼底通红，脸色雪白，简直就像一只张牙舞爪的女鬼。

但事实上，根本没有什么恶鬼掐脖子，玉衡被自己的心魔困住，呼吸不畅，额头脖子那里大汗涔涔，好像随时都会昏厥过去。

“阿颜！阿颜？！你到底怎么了？”由于钟显扬和她是背靠背捆着，所以钟显扬压根不清楚她到底怎么了，只能一个劲的大声喊她的名字。

在她几乎快窒息之时，一个熟悉的身影破门而入，一剑斩断了捆住他们的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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