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元  730  年的春日，暖风吹得麦田翻起金浪，远处常安城的朱雀门巍峨矗立，青灰色的城墙上爬着新绿的藤蔓，与苟明记忆中混轮系的金属堡垒截然不同  ——  这里没有宇宙战车的轰鸣，只有骡马的嘶鸣与挑夫的吆喝，顺着风飘进耳中。

“这……就是汤朝？我们真的穿越了？”苏尚仙看着眼前的一切，觉得熟悉又陌生。在蓝球的时候，他曾跟随差得远去过龙国。当时，差得远还是他的义父，现在，却要称差大哥了。

苟明从小就在混轮系长大，第一次离开转轮星也只是到了天尊系的楚王星，因此，对这1200多年前的灵河系蓝球中原大陆，他颇为好奇。

“我们得先去找点衣服穿起来。”  还是差得远率先反应过来，三人身上一无所有，别说是物什，连一片衣服也没有。苟明四下里张望，自己的青芒法杖、三分之一的《宇宙档案》以及宇宙万星运轨仪全部都不见了，只有赤条条的自己。

差得远朝田野边缘看去，看到一丛灌木后面升起袅袅炊烟，“明儿，看到没，那个山坳里有户人家，你去拿三件衣物过来。”

苟明顺着差得远的手指看过去，但见一节篱笆在风中若隐若现。虽然差得远说的是拿，他内心里却已经意识到这就是偷了，“为什么是我去？”

苏尚仙抢着解释道：“因为你是小孩子，你去拿不会挨骂。”

差得远白了苏尚仙一眼，对苟明道：“只有你能钻进去，快去吧，我们在后面给你放风。”

苟明兴致冲冲朝前面跑了几步，忽然又折返回来：“我们什么时候还给人家？”

差得远拍拍脑袋，拱拱手，露出颇为无奈的样子：“大爷，求求你了，先去把衣服弄来，有了衣服，我们才能做更多的事情。”

苟明侧着脑袋想了一会儿：“那好吧，我去了，你们别跑了。”

差得远哭笑不得，就目前这种状态，他敢往哪里跑，于是，猫着腰，慢慢跟在苟明身后，周围一丁点儿的动静都能让他如临大敌。

苏尚仙却没这么多顾忌，大咧咧跟在后面，好像一点儿也不怕别人看见。

苟明虽然小，但也知道怕，他并非怕羞，而是觉得此种偷盗行为可耻，越是靠近那篱笆院墙，他越小心翼翼，蹑手蹑脚的。终于走到了篱笆墙外面，但见里头是一幢茅草屋顶的土木结构的房子，房子前面是一个小院子，院里果然有一个晾衣绳，绳子上搭着几件粗麻布短袖衣衫。

苟明运起神行元灵，快速翻过院墙，到了晾衣绳下，不管是男装女装，扯过三件衣服，便涨红了脸奔了出来。

“汪汪汪……”一阵狗吠声突然传了出来，将三人吓了一跳。差得远和苏尚仙的脚步骤停，赤裸裸的身体透过镂空的篱笆墙一览无余。

而这一声声狗叫，也恰好惊出了屋里的妙龄女子。她身上的窄袖短衫是浆洗得发白的靛蓝色，领口  交叠处用同色粗线缝了道补丁，裙摆刚过膝，方便在灶台与院坝间走动  ——  这是汤朝农家妇人最寻常的装束，不像城里仕女的石榴裙那般艳丽，却耐穿耐磨。她肩上搭着块半旧的麻布帔帛，是去年秋收后用自家织的麻线缝的，风一吹便贴在后背，刚好挡住清晨的凉意。她左手提着一个陶甑，右手拿着一个木勺，应该是刚从灶台间出来。看见院子外面赤身裸体的三人，那女子吓得大叫了一声，手上的陶甑砰地一声摔在地上，已是四分五裂了，甑里面的粥也洒了一地。

三人心里颇为过意不去，但也不好久留。差得远一边抱拳鞠躬，一边用蹩脚的龙国语言道：“姑娘勿怕，我们借三件衣服急用，事后加倍还你，多谢多谢！”

可屋内的女子哪还有心思听这些，早就吓得躲回房间里去了。

差得远三人慌忙将衣服穿上，也不管合不合身，能遮身就不错了。很不巧的是，苏尚仙偏偏穿上了一件女人的衣服，也幸好他身体瘦削，才能穿得进去。

穿上衣服的三人，火速离开了小院，往田野深处跑去。

苟明边跑边问“现在我们去哪儿？找个地方挣钱？”

差得远正在思考下一步的计划，却听苏尚仙忽然停下来道：“有了。”

差得远和苟明也跟着一齐停下来，却见苏尚仙朝着一处溪流走去。

“尚哥哥，我们要去哪里？”苟明屁颠屁颠跑过去。

差得远看着前面的小溪，似乎知道了苏尚仙的目标，于是高兴地跟了过去。

三人来到小溪边，看溪水无比清澈，大小鱼虾欢快游动。苏尚仙率先运起轩辕大法，对这溪流一阵猛轰，却好似下了一场鱼雨，一条条鲫鱼、鲤鱼和小河鱼被斗气炸得蹦了起来，掉在溪边的草地上，犹自撬动着尾巴。

差得远从溪边扯了一些藤蔓，将鱼串成一串串，然后依样画葫芦，又在上游用斗气炸了一些上来。如此，约莫估了一下，收获了不下50斤鱼。差得远又找了根木棍，将串好了的鱼用木棍挑了起来，随后带着二人寻路往城中走去。

穿上汤朝衣服的三人混在进城的人流中，仍难掩局促。苏尚仙总忍不住盯着街边商贩手中的陶碗，那粗糙的纹路与转轮星的黑曜石器皿截然不同；苟明则被糖画摊前的虎头糖吸引，脚步慢了半拍，被差得远轻轻拽了拽衣袖才跟上。城门处的小吏正查验路引，见三人面生，除了苏尚仙外，另外两人的相貌又与中原人颇不相似，于是便拦下来盘问：“尔等从何处来？要往常安做甚？”

差得远早有准备，从怀中摸出一张用仓颉术仿造的路引  ——  纸上的汤朝隶书工整流畅，落款是  “葱山道流民”。他微微躬身，语气谦卑，指着自己和苟明道：“小人兄弟俩自西域结伴而来，路过流沙道被强人打劫，侥幸逃脱，得以赶赴山南道投奔好友苏大，听闻常安富庶，便结伴而来，想寻些活计糊口。”  小吏扫过路引，又瞥了眼身穿女装的苏尚仙，皱眉道：“你是苏大？”

苏尚仙点头应道：“是是是，我……我就是苏大，家中贫穷，只得如此穿搭出来。”

那小吏又看了看差得远挑着的鱼，“你们这鱼是哪里来的？”

差得远赶紧自棍子上扯下两条大一点的鱼递给近前两个小吏，陪着笑脸道：“我这兄弟本以打渔为生，便想着弄些来到城中叫卖，也能赚些生计。”

那小吏笑眯眯地接过鱼，摆摆手：“罢了罢了，快快进去。”

此时的常安城，是全天下最繁华的所在。时近晌午，日头更烈，朱雀大街的青石板被晒得微微发烫，却挡不住往来的人潮。从明德门到皇城根，两侧的槐树枝叶繁茂，投下斑驳的阴凉，穿粗布褐衣的挑夫担着满筐的新麦匆匆而过，腰间的汗巾被汗水浸得透湿；骑马的驿卒裹着青绿驿服，马蹄踏过路面时溅起细小的尘土，直奔皇城方向  ——  许是刚从陇右道送来蝗灾的急报。

东市的胡商们早把摊子挪到屋檐下，安息香、乳香的馥郁气息混着汉地的胭脂香，在空气里缠成暖融融的团。穿窄袖襦裙的妇人攥着钱袋驻足，鬓边银钗缀着的琉璃珠随动作轻晃，正与胡商讨价还价一匹波斯锦缎；隔壁的药铺前，穿素色半臂的伙计正晾晒草药，艾草、薄荷的清香飘得老远，引得路过的孩童踮脚张望。

西市的喧嚣更甚，铁匠铺的  “叮叮当当”  声撞在石墙上，又弹回热闹的街巷。  “王记铁器”  的粗布幌子下围满了买农具的农夫，手里攥着刚卖完粟米的铜钱，高声说着秋收的期许。面坊的蒸笼冒着白汽，伙计端着陶碗穿梭，碗里的胡饼撒满芝麻，油香引得人直咽口水，偶尔有西域来的胡姬提着食盒走过，深目高鼻，裙裾上绣着缠枝莲纹，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曲江池畔的酒肆已坐满了人，穿圆领袍的文人墨客围着案几，杯中葡萄酒泛着紫红，案上摆着刚端来的琵琶酥与酪樱桃。不远处的柳荫下，几个穿帔帛的仕女正摆弄秋千，素色纱裙被风吹得飘起，露出裙摆下绣着的石榴花纹  ——  那是今年常安最时兴的样式。偶尔有卖花的小贩挎着竹篮走过，篮子里的蔷薇、月季沾着晨露的余温，吆喝声清亮得能穿透酒肆的笑谈。

皇城根下的卫兵换了岗，玄色甲胄在阳光下泛着冷光，腰间蹀躞带挂着算袋与佩刀，目光警惕地扫过往来人群。街角的茶摊前，穿粗布衫的老汉捧着陶碗喝茶，碗里的茯茶冒着热气，他正与邻座的货郎闲聊，说昨夜终南山方向飘来仙灯，许是白云观的白仙姑显灵  ——  这话刚落，便引得茶摊众人纷纷追问详情，笑声与议论声混着茶香，在正午的常安街头漫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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