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迫感散了。

石缝漏进些天光，淡得像一层纱。

空气里还飘着点说不清的暖昧气，混着尘土味，黏在皮肤上。

沈生澜背对着角落的干草堆，指尖勾住囚衣的破口。布料又糙又硬，沾着血和泥，勉强能遮住身子。她系衣带的动作慢，不是稳，是胳膊上的伤口扯得疼，每动一下，牙关都得咬紧些。

身后铁链轻响，带着金属碰撞的脆声。

南宫容璟站着了。破损的黑袍搭在臂弯，露出的手腕上还缠着半截铁链  ——  他正用指尖捏着枚细巧的银簪，往锁芯里探。簪子该是藏在发髻里的，尾端还沾着点发丝。动作不快，却每一下都精准笃定。

昨夜那个眼尾泛红、呼吸滚烫的人，像被晨雾吹散了。

只剩双琥珀色的眼，落在她背上。

沈生澜能感觉到那目光，沉得很，带着掂量，还有点说不明的滞涩。

这个女人。

闯进来时没带半分怯意，被他按在墙上时，指尖竟还敢掐他的腰眼逼他清醒。

那样的交易，不是闺阁女子能做出来的，便是朝堂上的老狐狸，也未必有这份孤注一掷的狠劲。

衣带终于系好。沈生澜转过身，扶着石壁缓了缓，后背的伤让她忍不住蹙了下眉。脸上没多余神情，不躲也不笑，就那么看着他。“王爷好了，能送我出去了？”

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尾音却没颤。

南宫容璟把最后一截铁链解下来，随手往地上一扔。哐当一声，在空石室里荡开回音。他往前走两步，影子把她整个人罩住，挡住了那点稀薄的光。“名字。”

指尖在袖袋里抵了抵，那是刚收回的银簪。语气听不出情绪，却让人没法拒绝。

沈生澜抬眼，直直撞进他的紫眸里。“沈生澜。”

尚书府的嫡女，南宫祈霁要挖肾的那个。

这名字在京城早不是秘密，她不信他没听过。

南宫容璟的眼果然暗了暗，喉结动了下。“南宫祈霁的地牢困不住你，倒来我这儿借梯子。”

沈生澜扯了下嘴角，疼得嘶了声  ——  嘴角的裂伤还没好。“互相帮忙罢了。你走你的，我逃我的，不亏。”  她扫过石室的门，脚步声好像近了，“况且，王爷也不想留在这儿，等侄儿送你上路吧？”

这话戳中了要害。南宫容璟眼底掠过点讶异，随即变成更深的打量。他没再多说，抬步往石室另一侧走：“跟上。”

石壁看着实心，他在一块凸石上按了三下，又敲了敲旁边的凹痕。机括轻响，一道窄门滑开，里面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潮味裹着尘土扑面而来。

沈生澜咬着牙跟上。

密道窄得只能侧着身走，时不时要弯腰躲过上头的石棱。南宫容璟脚步稳，速度却快，显然熟得很  ——  当年这王府是他监造的，暗门密道本就留了后手。

沈生澜跟在后面，伤口疼得眼前发黑，只能伸手拽住他的衣摆，指尖攥得发白，一声没吭。

不知走了多久，前头传来风响，还有淡淡的水腥气。

出口到了。

是河道下的出水口，半截浸在水里，外面缠满了青藤。

南宫容璟拨开藤蔓，天刚蒙蒙亮，雾飘在河面上，白花花一片。他回头看了眼，沈生澜正扶着石壁喘气，脸白得像纸，嘴唇却抿成条直线，眼睛亮得吓人，没半分松快，倒像在算什么账。

“上岸往西，两条巷子到西市，人多好藏。”  他从怀里摸出块紫玉令牌，递过去。玉温温的，刻着个  “容”  字，“城东回春堂，找墨大夫。”

沈生澜盯着令牌没接。这东西是信物，也是绳子，接了，就和这位摄政王扯不清了。可她现在浑身是伤，没药没地方去，根本没得选。

指尖刚碰到玉，就感受到他残留的温度。

她攥紧了，指尖泛白：“谢了。”

没问为什么帮她，也没说以后怎么还。这些话太假，她和他都懂，恩惠从来都要还的。

南宫容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说话。脚步一错，没入晨雾里，连脚步声都没留下。

沈生澜靠在石壁上，深吸了口带水汽的空气，呛得咳了起来。后背的伤更疼了，可脑子清醒得很。

系统还没出声，该是被她按成静音了。

南宫祈霁现在肯定疯了，全城搜捕是迟早的事。她一个戴罪之身，伤成这样，在京城就是块任人拿捏的肉。

她摸了摸袖袋里的令牌，又看了看自己满身的泥和血。

回春堂，墨大夫。先疗伤，再想别的。

五年。

原主的剧情里，是五年后被南宫祈霁找回去，再遭罪，直到死。

五年够了。

沈生澜抬头，河对面的晋王府在雾里露着个角，飞檐翘得张扬。她嘴角勾起来，冷得像冰。

南宫祈霁，官映雪，还有那些踩过原主的人。

等着。

她抬脚走进水里，河水冰得刺骨，伤口更疼了。可每一步都踩得很稳，朝着西市的方向，一步步往前走。

雾慢慢散了，晨光落在她湿透的背影上，亮得像刚拔出来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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