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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政敌暗谋


血还没擦干净,半干的血点子溅在床沿上,像几粒发黑的梅子。

陈无咎靠在床头,左手搭在右臂上,指节微微发白。

没看尸体,也没动那把带血的匕首。

刺客倒在地上,脸朝下,一只脚还勾着床腿,姿势别扭得像个被踢翻的木偶。

刚杀完人,可脑子里一点热血都没往上冲。疼是疼,但比疼更清楚的是——这事不对劲。

家里刚把他打了一顿,还没凉透呢,就有人摸进来要他命?

这节奏赶得比菜市口砍头还急。

闭了会儿眼,耳朵竖着听外头动静。远处有脚步声,压得很低,像是仆役来回走动。隐约还能听见谁在小声嘀咕:“东院封了……老爷震怒,说谁也不准进出。”

接着又一句:“政事堂那边来人问话了,说是司徒府递了状子,说咱们少爷冲撞官眷,伤了人。”

陈无咎眼皮一跳。

官眷?司徒府二公子坐个马车,身边连个正经差役都没有,哪来的官眷?扯这犊子,明显是往大了泼脏水。

他咧了下嘴,不是笑,是牙根发紧。

前世混情报网的时候,最怕的不是明枪,是这种软刀子割肉的套路。

先给你安个“纨绔闹事”的名头,再让街坊四邻传得满城风雨,最后朝堂上有人一本参上去——你家教不严,影响朝廷体统,该罚。

罚的不是他,是他爷爷陈擎之。

北疆十年镇边,功劳堆得比山高,可只要一个“教子无方”,就能让他在朝会上矮半截。

削权、夺印、调离实职,一套下来,陈家在京城的根基就得晃三晃。

他慢慢抬起手,指尖在床沿上轻轻敲了两下。

咚、咚。

像在数秒。

现在他动不了,背上鞭伤裂着口子,一抬胳膊就抽筋似的疼。别说打架,爬下床都费劲。可脑子不能停。

谁最想借这事儿动手?

四大家族?太急。

他们跟陈家明面上还维持着和气,不会一上来就掀桌子。

太子?暂时够不着。

京城这摊事,轮不到东宫直接插手。

那就只剩一个——父亲当年在兵部对上的那个老狐狸,如今坐在政事堂左参位的赵元礼。

这人当年就想吞掉北疆军饷案的主控权,被他爹当场掀了桌,从那以后,见陈家人就跟见耗子见猫似的。

现在他爹没了,他爷爷年迈,孙子又出了这档子“丑闻”……

人家不得赶紧拿扫帚上门,顺便把陈家门楣给蹭秃了?

正琢磨着,外头又传来一阵脚步,这次更近了,是老仆换药来了。

门吱呀一声推开,老头端着药碗进来,低着头略过地上的尸体,手还有点抖。“少爷……该换药了。”

陈无咎嗯了一声,没动。

老头放下碗,转身要走,临出门前随口说了句:“方才我路过前院,听说司徒府的长史进了政事堂,脸色挺紧的,像是有急事。”

话落,人走了。

门关上。

陈无咎的手指停在床沿上,没再敲。

司徒府长史?

那可是四品文官,平日连陈府大门都不配进,今天居然直奔政事堂?

还“脸色紧”?

紧个鬼。那是去送信的。

送赵元礼要的“弹劾由头”。

缓缓吸了口气,胸口牵着背上的伤,疼得他眉心一跳。

好家伙,这是双线并进啊。

明面走朝堂程序,暗地里放风造谣,再配上今晚这波刺杀——要不是他反手把刺客干了,明天早朝就得传出“陈家嫡孙夜袭府邸,意图灭口”的新版本。

这一套拳打下来,又稳又狠,连他都得承认,幕后这位操盘手,路子挺野。

但他不怕。

他怕的是没人来。

越乱,越有机会。

只是现在还不能动。

得等!

等伤好一点,等局势再浮出来一点,等那只藏在幕后的手,伸得再长一点。

到时候,他一刀下去,才不至于只砍到袖子。

慢慢把手收回来,搁在腿上,掌心朝上,像在接什么。

其实什么都没接。

但他知道,早晚会有东西落进来。

比如血。

比如命。

比如权。

……

与此同时,城西赵府密室。

烛火被帘子挡着,屋里昏得只能看清人脸轮廓。

赵元礼坐在主位,手里捏着一盏冷茶,慢悠悠吹了口,没喝。

底下站着个穿青衫的幕僚,弓着腰,声音压得极低:“大人,消息已放出去。司徒府那边答应配合,明日早朝,由大理寺少卿出面,以‘纵马冲道、辱及官眷’为由,奏请申饬陈擎之,暂削其军务参议之权。”

赵元礼点点头,嘴角一挑:“不急着定罪,先让百官议论。尤其是那些闲散御史,最爱揪家风问题,放几个风声进去,让他们自己蹦出来参本。”

幕僚会意:“属下已让人在茶馆酒楼散话,说陈家少爷当街调戏民女不成,竟拔刀恐吓,吓得路人跪地求饶。”

“好。”赵元礼笑了,“越离谱越好。最好传成他砸了司徒府门匾,烧了户部账册,反正死无对证。”

幕僚也笑了:“大人高明。”

赵元礼把茶盏放下,手指在桌沿轻轻一叩:“这一棍子,看着打的是孙子,其实是敲爷爷的膝盖。陈擎之要是撑不住压力,主动请辞,咱们就能顺势推人上位。”

“若他硬扛呢?”幕僚问。

“那就继续加码。”赵元礼眼神一沉,“北疆军报最近不是一直延迟吗?找个由头,说他年迈昏聩,贻误军机。再联合几位边将,写几封‘民间请愿书’,请求朝廷另派贤能。”

幕僚听得直点头:“如此一来,陈家在京中的话语权,必遭重创。”

“不止。”赵元礼冷笑,“陈擎之若倒,陈家军心必乱。北疆那群粗汉,离了主心骨,迟早被人拆了架子。”

说完,抬头看了眼窗外。

夜色浓得像墨汁。

他端起茶,终于喝了一口。

凉了。

但他不在乎。

这场雨,已经下了。

只等第一道雷响。

……

陈无咎不知道赵元礼在喝茶。

他只知道,自己不能再躺着装死了。

慢慢挪了挪身子,背上的伤口火辣辣地抗议,但他还是撑着手肘,一点点坐直。

伸手将地上那把带血的匕首拖了过来。

刀身沾着血,黏糊糊的,在月光下泛着暗红光。

陈无咎用拇指抹了下刃口,有点钝,但他没扔。

刀紧攥在手里,贴在大腿外侧,不动声色。

门外又有脚步声靠近。

这次不是老仆。

是重甲护卫的脚步,整齐划一,带着铁片碰撞的轻响。

紧接着,有人在门口沉声道:“少爷,老爷有令,请您即刻前往正厅,不得延误。”

陈无咎没应声。

他低头看了眼手中的匕首,又抬头看向门口。

门缝底下,影子已经站了三个人。

全副武装,佩刀在手。

这哪是请?分明是押。

陈无咎慢慢松开掐着刀柄的手指,又缓缓握紧。

一下,两下。

像在试刀。

也像在试自己的耐心。

然后他开口,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石头:

“我这身伤,能不能穿件外衣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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