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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傀儡心醒,孤女执棋


裴公公那张常年挂着假笑的老脸,此刻像是被热蜡兜头浇了一遍,僵硬、扭曲,最后凝固成一种极度的惊恐。

他下意识地把那卷圣旨往怀里一缩,像是怀揣着一只随时会炸的雷火球,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林黛玉没有看他,目光扫过钟楼下黑压压的御林军和更远处探头探脑的百姓。

她忽然抬手,指尖多了一枚看似普通的竹哨,那是她根据古方改制的“扩音哨”。

“嗤啦——”

一声裂帛般的脆响。

那卷被裴公公视若性命的密诏,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她撕成了两半。

裴公公的尖叫声还没冲出喉咙,黛玉清冷的声音已经借着扩音哨,像一道炸雷般在皇城上空滚过,每一个字都带着金属般的震颤,直钻入每个人的耳膜。

“大周子民听着!我是林黛玉,亦是医者‘晚照’!”

“有人说我是妖女,祸乱朝纲;有人说我是神医,起死回生。今日,我就给这天下一个交代!”

她站在钟楼摇摇欲坠的木架上,衣摆被狂风扯得猎猎作响,像一只随时会乘风归去的孤鹤。

“三日!给我三日!三日后,就在这钟楼之前,我将当众开坛施针,救治三皇子!若救不回,我林黛玉当场自刎谢罪,绝不苟活!”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骚动,像沸腾的开水锅。

黛玉的声音陡然拔高,压住了所有的喧嚣:“但若是救回了——诸君请擦亮眼睛看清楚,到底谁才是那真正以人命养蛊、祸乱江山的‘邪’!”

钟楼下,萧策猛地抬头,盯着那个仿佛下一秒就会坠落的身影。

他眼底的血丝红得吓人,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这个疯女人。

她这是把自己当成了诱饵,逼着那条藏在深水里的毒蛇桓渊现身。

“备马!”萧策厉喝一声,声音哑得像吞了把沙子。

霍岩一愣:“王爷,您要去哪?现在进宫就是自投罗网!”

“她既敢把命押上去,本王就陪她赌这一局。”萧策翻身上马,玄色披风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哪怕是输,黄泉路上,本王也给她开路!”

皇宫,勤政殿。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龙涎香,甜腻得让人作呕。

萧策一身玄铁重甲,带着还没散去的寒雨和血腥气,大步跨入殿内。

他没有跪,而是从怀里掏出一枚沉甸甸的虎符,“当啷”一声,重重地砸在金砖地面上。

那是北境三十万铁骑的命脉。

“臣萧策,愿以这半壁江山的兵权,换林氏三日。”

皇帝坐在龙椅上,半张脸隐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许久,才听到一声极轻的笑,带着说不出的讽刺:“为了一个女人?”

“是为了大周的真相。”萧策抬头,目光直视天颜,毫不退让,“若她救不回皇子,臣提头来见;若她救回……请陛下,还她清白,斩那妖邪!”

皇帝沉默了很久。

久到大殿里的烛火爆出一朵灯花,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藩王。”皇帝终于开口,声音疲惫而苍老,“你可知她是谁?你可知……这宫里到底还剩几个活人?”

与此同时,京城最大的酒楼“太白楼”顶上,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铜锣声。

“咣——咣——咣——”

小豆子这回没说那套才子佳人的酸词,他把自己那件破烂的长衫一脱,光着膀子,手里敲着那面不知从哪捡来的破铜锣,扯着刚变声的公鸭嗓子吼道:

“都听说了没?啊?都听说了没!”

底下吃饭的、喝茶的、看热闹的,全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吸引了目光。

“宫里头那位三皇子,昨儿个半夜里哭得那叫一个惨哟!不是喊疼,是喊‘我不是我’!咱晚照姐姐那是神医下凡,一眼就看穿了,那是有人给三皇子下了‘傀儡蛊’,正在一口一口吃他的魂儿呢!”

“胡说八道!”底下有个书生模样的人站起来斥责,“皇宫内院,岂容妖邪作祟?”

“嘿!你这酸秀才懂个屁!”小豆子把铜锣敲得震天响,唾沫星子横飞,“若是没鬼,那桓府为何要往皇陵运那么多死人骨头?为何要抓那么多童男童女?那桓渊老贼是在练邪术!他要拿咱们全京城人的命,给他那个主子填坑!”

流言就像长了翅膀的瘟疫,顺着东南西北风,一夜之间钻进了京城的每一条胡同缝隙。

恐惧和愤怒在百姓心中发酵,原本对“妖女晚照”的声讨,悄然调转了矛头,开始涌向那座阴森森的桓府。

夜色深沉,像是一口倒扣的黑锅,压得人喘不过气。

破旧的小院里,俞修盘腿坐在湿漉漉的草席上。

他那双被“融骨砂”烧废了的手,此刻正颤颤巍巍地捏着一枚银针。

那是最后一枚。

“噗。”

一声极轻的闷响。银针没入了他的左胸口,就在心脏旁边三分处。

“唔……”俞修闷哼一声,额头上瞬间滚落下豆大的冷汗,脸色白得像刚刷过的粉墙。

随着银针的刺入,一股暗红色的血线顺着针尾缓缓渗出,却并没有滴落,而是诡异地被那银针吸了进去。

原本银白的针身,眨眼间变得赤红如血,透着一股妖异的光泽。

“姑娘……”俞修大口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像个漏风的风箱,“这针……这针是用老头子我的心头血喂出来的……能破那傀儡蛊的壳子……但是……”

他抬起头,那双浑浊的老眼里满是血丝,死死盯着黛玉:“要想真正拔出那蛊虫,得有人做引子。这针扎下去,能不能把命续上,就看这引子够不够‘热’。姑娘,你可想好了?这可是……真的会死人的。”

黛玉接过那枚烫得吓人的血针。

针尖触碰到指尖的一刹那,仿佛有一股电流直接钻进了心里,激得她浑身一颤。

“够了。”她看着俞修那张因为痛苦而扭曲的脸,轻轻点了点头,“这就够了。俞叔,睡会儿吧。”

安顿好俞修,黛玉独自坐在摇曳的烛火旁。

面前的火盆里,炭火明明灭灭,时不时爆出一星火花。

她手里拿着一卷画轴,那是母亲生前的闺蜜谢瑶留下的遗物。

画上是一株枯死的红梅,原本没什么稀奇。

黛玉将画卷缓缓展开,投入火盆。

火焰瞬间吞噬了纸张,卷曲、焦黑、化为灰烬。

就在那灰烬即将散尽的一瞬,几行金色的字迹在火光中一闪而逝。

那是《千金方》里早已经失传的禁术——“换心篇”。

“置之死地而后生,以人心换天心。”

黛玉提起笔,在一张素笺上写下这行字,笔锋顿了顿,又在后面添了一句:

“以吾残躯,燃永夜灯。”

她放下笔,推开窗。

窗外的雨还在下,淅淅沥沥的,打在芭蕉叶上,像是谁在低声呜咽。

院子门口的槐树下,立着一道黑影。

萧策并没有走。

他就那样站在雨里,像一尊沉默的石雕。

雨水顺着他的甲胄淌下来,汇成小溪。

他手里紧紧攥着一样东西——那是一枚染血的青竹簪。

那是昨夜黛玉登楼撕旨时,不慎被木刺勾落的。

两人隔着雨幕,隔着窗棂,遥遥相望。

谁也没有说话,仿佛这一眼,便是万年。

黛玉轻轻合上窗,隔绝了那道炽热又绝望的目光。

她转身走到桌案前,从袖中摸出一把锋利的小银刀,又看了一眼旁边那炉早已备好的融骨砂。

炉火幽蓝,映得她眉眼间的病气散了几分,反倒透出一股决绝的冷艳。

寅时将至,天还没亮,正是夜最黑的时候。

她挽起左袖,露出皓白如雪的手腕,又缓缓解开了衣襟的一角,露出了心口处那寸最脆弱、也是最温热的肌肤。

刀尖在烛火下闪过一道寒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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