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0章 一个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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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0章 一个眼神
刘禅当然看向麋威。
这不单单是因为他察觉气氛不对劲之后,下意识去找自己在这里最大的大腿。
更因为将董祀之妻请入铜雀台,本就是麋威的主意。
「仲若误会了。」
皇帝投来求助的眼神,麋威当然要帮忙解围。
「请蔡氏登台,乃是我受羊公所托之后,请恩旨于陛下的。」
「素闻蔡氏乃是蔡公伯喈(蔡邕)诸子女中,最富文采的一位,曾遍观四千余卷书,而能诵忆当中的四百余篇。」
「朝廷有意广开文教,增长士庶识量,故改良造纸术,推行纸书。」
「怎奈中原动乱多年,许多典籍皆有遗失,实在令人遗憾。」
「正好羊公心念妻姊夫妇晚景凄凉,老无所养,便让我设法替他们找些营生————正是你那日所见的一幕。」
此言一出,在座众人又是各怀异色。
而文钦则没想那么多。
他一开始还没搞懂麋威所说的这个羊公是谁,听到这里就彻底明白过来。
前上党太守羊彻嘛。
他现任妻子蔡贞姬跟蔡昭姬(蔡文姬)是亲姐妹。
而听闻这位很会娶妻的羊府君,已经跟眼前这位麋车骑定了娃娃亲。
那里外里,麋车骑跟蔡昭姬也算沾亲带故。
亲戚之间帮一帮,当然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自己大概是真的误会天子了。
于是当场告罪。
刘禅自然不至于为这点小事治罪于他,一场小小的风波,眼见就要过去。
不过就在此时,左右一人昂然出列,道:「罪臣诚惶诚恐、稽首顿首以言:陛下适才言不欲采择活人妻,那言下之意,就是除此之外,皆可采摘了?」
此人正是刚才不停扭动身体的前大司农赵俨。
刘禅再是孤陋寡闻,也知道此人是个厉害角色。
忍不住又将目光投向身旁的麋威。
但遇到问题总要麋威代答也不是个事,只能强行挤出笑容道:「戏言,戏言而已!众卿莫要当真!」
赵俨顿时板起脸:「天子无戏言,言则史书之,礼成之,乐歌之!」
刘禅差点吓得一哆嗦。
好歹维持了表面镇定。
但笑容已僵:「先帝有言,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今天下未定,河北未靖,朕不欲贪于享乐。」
「比如今日大宴,与其说出来游乐,不如说是为了与众卿见上一见,以抚众心。」
不得不说,刘禅能回答到这个份上,已属超常发挥。
若是换个寻常乡贤来刁难,足以应付过去。
只可惜他今日遇到了颖川名士赵俨。
其人先是对先帝之言称道一番,而后话音一转:「敢问陛下,何为善,何为恶?」
刘禅谨慎应道:「贞吉于国为善,称美于民为善。」
「反之为恶。」
「好一个称美于民为善!」赵俨噙笑抚掌。
但这笑容在阴沉天光的映照下,看得刘禅如坐针毡。
赵俨:「然则陛下既然明于事理,何以言行不相合?」
未等刘禅解释,赵俨已经滔滔不绝起来:「前度陛下传檄城中,不问贤良,只问黎庶。」
「其后效仿先祖与民约法三章,多与贩夫走卒生计有关,而鲜有朝廷选贤用良的说法。」
「而臣尤为不解的是,陛下今日既要安抚众心,不去宫室,不去台阁,反倒来这荒郊野岭————莫不是在陛下心中,在座的读书人,竟不如蔡氏一妇人更值得陛下格外开恩吗!」
「这便是陛下所言的称美于民吗?」
说到最后,赵俨俨然声色俱厉。
别说作为一个新近降人。
即便以近臣、谏臣的标准来看,都有些失礼。
然而其人一顿喝骂之后,非但毫无愧色,反而就著河边的风浪之声,慷慨高歌起来:「扬仁化于宇内兮,尽肃恭于上京。」
「虽桓文之为盛兮,岂足方乎圣明。」
「休矣美矣!惠泽远扬————」
正是昔年曹植为铜雀台所作的赋文。
此赋借描绘景色,歌颂曹操功业。
而赵俨很鸡贼地摘取其中不涉曹氏,只有典故的段落。
所谓齐桓、晋文开创的盛世,也比不上当今主上。
完全可以解释为歌颂当前的汉帝刘禅。
然而再结合他前面的连声质问,何尝不是在借此反讽汉之制不如魏之制,刘之法不如曹之法?
而其余曹魏降人,虽都默然不语地注视这一幕。
但对一个御前失态之人不加指责,何尝不是一种默许?
这种默然注视的姿态,何尝不是对汉帝刘禅的一种「道路以目」?
这一刻,刘禅忽然感觉。
今日这场宴会,比之早前的北伐还要折磨人。
北伐的时候,他只需要跟在麋威身后摇旗呐喊,鼓舞士气就好了。
而今日这场唇枪舌剑之间交锋,看似无形,其实枪枪扎心,剑剑见血。
刘禅虽然性情温厚,但对方这种当面羞辱,且还隐隐辱及自己亡故君父的做派,他还如何能忍?
抬手猛然下压,便是「砰」的一声。
于是风声停了,浪声停了。
赵俨那疯魔一般的吟诵之声也停了。
取而代之,是粗重的呼吸声。
刘禅自己的呼吸。
四下环顾。
数百曹魏降臣降人,冷漠注视自己,似在嘲笑,又似怨愤。
刘禅的后背瞬间就冒出了冷汗。
于是愤怒的说话,也就瞬间卡在了喉咙,死活跳不出来了。
而这种一怒之下怒了一下的憋屈姿态,更让投来的目光幽冷了几分。
降人似乎渐渐察觉了一个早有传闻的事实:
当今季汉皇帝,内里其实远不如世人称颂的那般贤明。
所谓如文景二帝那般的垂拱天子。
怕是十分里,有八分都是平庸所致吧?
如果真是这样,那来日这庙堂之争,倒也未必不可期————
就在降人们心思各异,刘禅冷汗如雨,而左右近臣心急如焚而不知该如何替皇帝解围之际。
一道微不可查,只有刘禅左右两尺能听清的声音,悄然传来:「何为民。」
何为民?
刘禅微微一怔,侧目看向身边的麋威。
却见后者笑意冲淡,波澜未惊。
只有一丝隐隐鼓励的目光。
而说来也奇怪。
明明麋威并没有扬声替他解围,甚至有几分故意纵容眼前局面的嫌疑。
但这一句话,这一个眼神。
刘禅原本羞愤的心情,一下子就平静了下来。
就像当阳长坂,那个怀抱自己的强力臂弯。
就像益州蜀中,那个无微不至的如相如父。
就像这些年里,那些个透著怪异药味,又大大开拓了他眼界的泛黄纸张。
砰!
抬掌又压。
刘禅面色已经松弛下来。
「赵公问得好啊!」
「若言行不一,朝廷如何取信于天下人?朕何以取信于百姓万民?」
「只是赵公啊,朕在回答你这个问题之前,亦有一问。」
「这一问,也是要问一问在座的诸公。
「何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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