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一枷定局(为151018184223839盟主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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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一枷定局(为151018184223839盟主加更)
年节余温尚在,正月未尽的辰时末,料峭寒气仍像浸了冰的针,往人骨缝里钻。
可这份清寒挡不住生计的脚步,上邽城的行商坐贾、挑担小贩们,早已忙碌起来了。
东城门口,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突然碾过晨雾。
进出城门的商贾百姓闻声侧目,就见一队皂衣城兵提著寒光凛凛的长矛疾奔而来,动作迅捷地在城门洞下布成扇形防线。
原本守在门旁的几个老卒满脸诧异,忙趋步上前,对著领头的军官拱手行礼:「郑幢主,这是出了何等急事?」
「奉部曲督屈大人令,即刻封锁四门!」
郑幢主声如洪钟,矛尖往城外一点:「从现在起,凡携大宗货物出城者,无城督大人亲签的通行令,一概不许放行!」
「卑职遵命!」守城老卒心头一凛,不敢有半分怠慢。
前任城主离任前把府库挥霍一空,哪怕他说的再冠冕堂皇,可谁还不知道他究竟是为了什么?
而新任城主开衙坐堂的第一天就说了,「我这新官,不翻旧帐。」
也就是说,这笔实惠,这才算是实实在在落在了他们手上,花著放心、存著开心。
这份情儿,他们就得记著。而且,要是接下来府库没钱,他们今后的饷银怎么办?
所以他们执行起命令来,也就不能敷衍了。
这也正是杨灿思量再三,宁可暂避锋芒,忍下这口恶气,也不当场发作的原因。
如果他把全城上下所有官吏士卒全都得罪遍了,那就是政令不出府门的下场了。
就比如此时他下令「封锁城门,大宗货物没有他的手令不许离开」,这些守城官兵只要阳奉阴违,他就一点办法都没有。
那样的话,他今天的追缴行为势必彻底失败,沦为所有人的笑柄。
部曲督屈侯提著环首刀,在派出城兵把守四城的同时,亲自带人正匆匆赶往码头。
他不敢明著与杨灿抗衡,可这位新城主的「按兵不动」,比直接发难更熬人O
那只悬著的靴子不落地,夜夜都让他辗转难眠。
他甚至疑心,杨灿拿商贾开刀是假,实则在等他露出破绽,好名正言顺地收拾自己。
城门口刚被城兵们封锁,就有两个胸前背后都缝著一个朱红色「税」字的税丁来了。
他们挎著刀、一人提浆糊桶,一人夹著卷黄麻纸的告示。
刷子在城墙上三两下涂匀浆糊,「啪」地一声将告示拍实,边角都按得平平整整。
「咳咳!喂喂?出城进城的诸位乡亲、各位掌柜,全都给我听好了!」
一个嗓门洪亮的税丁从腰间摘下竹筒制作的喇叭,高声喊叫起来。
「阀主早有律令,凡市井商贾,皆需依法纳课,不得巧立名目避税逃税————」
这竹筒的喇叭是城主杨灿授意制作的,还别说,声挺极远的。
「如今上邽城税亏空过半,军饷无著,民生难继,城督杨灿大人授令追税,此乃公义,非为私怨也!」
城门口的人群一阵骚动,有人高声问道:「那权贵庇佑的商户们呢?要追吗?」
那税丁冷笑一声,大喊道:「追的就是他们!大家请看!」
他把身子一侧,另一个税丁举起刀,用刀柄敲了敲城墙上的告示。
「城督有令,诸豪门权贵,皆不得以荫客」、部曲」之名私庇商贾。
凡避税者,商户与庇佑者一体连坐!只要涉事,一概追查到底!」
上邽城内,大街小巷,一个个「伍佰」,也是两人一组,四处巡弋著。
他们是捕盗掾朱通的部下。
「伍佰」是地方官府所属的正式衙卒,属于基层治安与勤务吏员。
「站住!干什么的,停下!」
「快来人,有人翻墙藏东西!」
两个「伍佰」忽然有所发现,大喊著拔刀冲了上去。
巷子另一头的两个「伍佰」听见动静,立即抓起挂在颈间的竹哨儿拼命地吹著,同时向巷子里跑来。
嗯————,竹哨这小玩意儿,也是「大发明家」杨灿发明的。
一家布庄的后院,两个伙计骑著墙头,里头的伙计正一匹一匹地往上扔著绸缎、布匹。
那两个伙计接了布匹,再扔往墙外。
墙外下面,也有两个伙计,正接著扔下的布匹绸缎,放到一辆手推车上。
手推车旁,布匹店掌柜的正一边擦著汗,一边催促著:「快些,快些。」
忽然听见「伍佰」大喊,把掌柜的吓得一个哆嗦,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铿~」钢刀出鞘,冰凉的刀锋随即压到了他的脖子上。
一个「伍佰」厉声喝道:「是你?艾掌柜的,你要干什么?」
艾掌柜的哭丧著脸道:「我,我也不知道我要干什么啊!」
从另一侧刚追来的两个「伍佰」中一人,忍不住笑道:「我说艾掌柜的,城督大人要收拾的,是依附权贵,偷逃城赋的人,跟你有什么关系?」
「啊?跟————跟我没关系吗?我————我就听见一个税字,我————我就慌了神儿————」
艾掌柜的擦著汗,结结巴巴地道。
类似的情景,在上邦城各处不断上演著。
南城码头边,屈侯已经带兵赶到了。
一个幢主正站在货堆上,对著码头上装卸货物的船商们高声宣读著告示。
一时间,码头上的商船也不清楚城督大人是针对所有人还是某些人,纷纷围住了屈侯打听消息。
城里头,更夫们也被发动起来了,他们还真是头一回大白天干活。
「梆!梆梆梆!天干~~~不是,城主有令,仅查依附权贵、恶意逃税者,与良善商贾无干喽~~」
城主府里,杨灿不停地踱著步子。
虽然为了今天,他已做了充分的准备,但是针对全城乃至城外码头的一次全面行动,不是靠他一些心腹就能办成的。
他觉得对部曲督屈侯的敲打已经恰到好处,捕盗掾朱通此人应该也不会阳奉阴违。
尤其是,他许给捕盗掾「追缴税款百二」的赏格。
按理说该尽心办事了,可只要还没尘埃落定,他就不敢有半分松懈。
他不能进行激情追缴,如果因此导致所有商贾恐慌,那才是得不偿失。
对上邽城来说,农税才多少钱,商税才是大头,所以他必须要稳住守法商人。
因此,他的追税行动第一步,就是要做到师出有名,有法可依。
他命人在四城城门、闹市街头等处分别张贴告示。
他还安排专人宣讲,以确保不识字的人也能听懂,避免有人错误解读,就是为了稳定人心。
但,毕竟是行动之前才开始的宣传,难保不会有人听一不听二,因而闹出乱子。
可,这又是不可能提前几天进行宣传的。
否则,等他执行之日,该收拾的人早跑光了。
如今,他已经出招了,接下来,就看执行者给不给力了。
闹市街头,王南阳木著一张脸,负手站在茶摊旁,听著税丁用竹筒喇叭大声地宣读著杨灿的告示,嘴角轻轻牵动了一下。
这个杨灿,还真他娘的是个人才。
王南阳暗想,做事挺有耐性,也挺有章法的,比我制药时还讲究火候。
先封城门断码头,再贴告示立名目,最后才动手抓人,步步为营稳得很嘛。
要是此人肯跟我学习巫医之术,想必也能有所成就,毕竟心思如此缜密。
税丁的喊话终于结束了,王南阳猛地把手一挥,喝道:「行动!」
他身后早已蓄势以待的人马立即撒著欢几地冲了出去。
一个典计署小吏,左手提著算盘,右手抄著帐簿,健步如飞地冲进最大的」
迎客楼」客栈。
在他身后,一群胸前绣著「税」字的税丁,提著环首刀,杀气腾腾、如狼似虎地跟了进去。
街头,捕盗掾朱通则亲自带著一队「伍佰」,扛著长矛迅速分散,将市集的几个出入口和主要街巷全部堵死了。
「无关人等退开!只查逃税商户!」
那典计署小吏吼声刚落,客栈里就是一阵鸡飞狗跳、桌椅翻倒。
很快,大商贾李一飞就被两个税丁死死地摁住双臂,押到了那典计署小吏面前。
他穿著一件狐皮裘袄,脸庞涨得通红,又惊又怒地嘶吼道:「你们敢动我?
我每月都给索二爷交著庇费」!
索二爷早把我划入他的商队了,你们凭什么查我?」
「庇费?算个屁费!」提算盘的小吏挑了挑眉,慢悠悠地走到他的面前。
「我等~奉城督大人之命,追缴的是你欠我于家的商税。
索二爷的庇费」,关我们屁事。」
说著,他便往桌前一坐,帐簿一摊,算盘一摆,噼呖啪啪地当场算起帐来。
不过片刻功夫,那小吏便把眉毛一挑:「李掌柜的,你经营的皮货、香料生意,半年来从上邽城出货六次。
估税、关津税、市税一笔未交,合计欠银一千一百二十三两。
呐,就按本地寺庙放贷的子息计算,长贷年息倍贷(100%),短贷年息两倍贷(200%),取折中之数,本一而息倍半,共计————」
小吏抬起头来,字正腔圆地道:「当缴两千八百七两五钱!」
「放你娘的罗圈拐子屁!」李一飞一听,顿时就毛了,大吼一声,猛地一挣。
「哎~呀呀~~」两个「弱不禁风」的税丁立即摔了出去。
李一飞挣得了自由,立刻回头怒吼道:「来人啊,给我打!把这些狗东西赶出去!有什么事,爷担著!」
他的商队护卫一听,立即拔刀冲了出来。
众税丁们早有准备,不等护卫近身,便举刀迎了上去。
这些税丁都是部曲兵中的精锐,尤其擅长合击之法。
而且客栈门口、院子里,还站著许多持矛的税丁。
这里边一动手,持矛的税丁也冲了进来。
本来身手就不弱,又仗著人多势众,而且李一飞的护卫不敢下死手,所以很快就被一一制服了。
抄著一根桌腿的李一飞,再次被那两个税丁摁住,押到了那小吏的面前。
小吏摆在桌上的算盘计数还没清呢,只是淡淡瞟他一眼,便又呖啪啦地拨弄起来。
「李一飞,暴力抗税,罪加一等。」
小吏指了指算盘,「按律,抗税者罚应交三倍。
呐,应纳加倍半之息再加应纳之三倍,合计五千一百一十六两五钱,交钱!」
「你们刚才是故意放开我的!就为了加我一条罪!」
李一飞气得浑身发抖,盯著那两个故意摔倒的税丁,又狠狠瞪向小吏,咬牙切齿。
「老夫活了四十多年,就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小吏嘻皮笑脸地拱了拱手:「误,你今天不就见到了?」
他把脸色一沉,大手一挥:「连人带货带随从,全都押回去!什么时候交清了,什么时候再放他出来!」
税丁们立刻上前,将李一飞和他的护卫们反绑起来,又去房中、后院,清点他的财物和囤积的货物,全部拉走。
杨灿许了他们「百三」的提成奖励,这抄的越多,他们赚的越多,敢不为城主效死力?
这家客栈住了不少来往于东西的客商,把这一幕都看在了眼里。
有那未曾投靠索二,或者投靠无门现在还没傍上去的,不免幸灾乐祸起来。
有那同样占了便宜的,却是个个提心吊胆,生怕查到他的头上。
可————他们又怎么可能逃得了呢?
待那李一飞被拉走,那小吏便翻翻帐薄,慢条斯理地道:「曹睿昊曹掌柜的在吗?」
「在在在!」
身宽体胖的曹掌柜的,「迈著轻盈的舞步」就飘了出来。
「敢问在下欠纳了多少,欠息了多少,我交,马上交,立刻交!」
那小吏瞟他一眼,便噼呖啪啦地计算起来。
他们为何抓的如此精准?
取证工作早就已完成了。
被「逼上梁山」的典计官王熙杰,对这些人有著详细记录。
商人的名字、商队的名称、籍贯来历、经营品类、货物数量、发生时间等等,俱都十分详尽。
而且他还按杨灿吩咐的,给分档建了册,先收能收的,再堵东来的,西去的,十分贴心。
为了确保没有遗漏,杨灿还跟索弘要了向他上供「庇费」的帐薄誊录了一份,和王熙杰的帐对了一遍,确保不漏一人。
负责征收的税丁,是来自八庄四牧的部曲精锐,和本地所有人都全无任何交集。
至于那些小吏,就是典计官王熙杰麾下的那二十多个小吏,他们一手提著算盘,一手拿著帐簿「按图索骥」。
他们不仅熟悉商税规则、有市集巡查经验,而且杨灿又将查缴所获的「百三」之数作为酬劳,那还不如狼似虎?
部曲督屈侯调集城兵,负责的防止商户们暴乱。
因为这时候的商队都是有护卫的。
每个商队哪怕只有十个护卫,一旦他们联动起来,那也是不堪设想的。
捕盗掾朱通,则负责调动全城「伍佰」,控制市集出入口及主要街巷,防止商户逃匿,协助看管查扣的货物与人员,他们也被许以「查缴税款的百二为酬劳。」
每个人都有明确的职责,都有实打实的赏格,自然如狼似虎。
如此种种,可以说今天的全城行动,杨灿是蓄势已久,有备而来,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城狱之中,已经人满为患了!
「别挤了别挤了,连个下脚的地儿都没了!」
一个胖商贾整个人贴在冰凉的牢房栅栏上,肥厚的脸颊被挤得变了形,呼哧呼哧的喘息声里都带著颤音。
他那一身松垮的肥肉几乎要从栅栏的缝隙里溢出来。
牢房内密不透风的人潮还在微微涌动,每一次起伏都让他忍不住闷哼一声。
这鬼地方,简直比后世春运的码头还要拥挤,这胖商贾哪经历过这个。
——
拴著粗重铁链的牢门被内里涌动的人群撞得「哐当、哐当」直响。
沉闷的撞击声混著此起彼伏的叫骂、抱怨与哀求,在潮湿的狱道里滚来滚去,搅得人心烦意乱。
上邽城的城狱本不算小。
作为陇右大城,十八间牢房错落排布,寻常盗匪、民事纠纷的嫌犯尽可收纳,便是遇上重大要案也足以应对。
可眼下,这座平日里还算宽敞的牢狱彻底被塞成了沙丁鱼罐头。
两三百号人挤在原本只容数十人的空间里,空气里弥漫著一股诡异的味道。
这里的人身份驳杂得很。除了被抓的商贾们,还有他们带在身边的随从与护卫。
绣著暗纹的锦绣长袍被粗布短褂蹭得发皱,满身薰香的富绅与汗味冲天的杂役肩挨肩、背贴背。
名贵薰香与酸臭汗味、霉味搅和在一处,比市集角落的咸鱼摊还要刺鼻难闻。
与牢房内的混乱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牢外的「井然有序」。
二十多个典计署的小吏盘膝坐在各自负责的牢房外,膝头摊著泛黄的帐薄。
他们手指间的算盘珠拨得「噼啪」作响,清脆的声线穿透嘈杂,直直钻进牢里每个人的耳朵。
他们正借著这牢狱的威慑,当场与囚犯们议价算帐。
「王掌柜!」
典计署的赵三斤扒拉著算盘,抬头时眼角的余光扫过牢里梗著脖子的胖子,语气里带著几分漫不经心的提醒。
「你那点税银算下来,应交一千两,加上滞纳的利水也才一千七百二十两。
你这会儿交了,赶在天黑前就能回你西街的绸缎庄子清点货单了。
可要是等我们城主大人大发雷霆,判你个抗税匿财,罪加一等」。
到时候别说铺子了,你后院那几间库房的存货,怕都要充公咯。」
算盘珠又是一阵急促的脆响,盖过了隔壁牢房的争执声。
王掌柜隔著栅栏,肥肉挤得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却依旧硬气。
「我交过庇费」给索二爷!他亲口跟我说的,上邽城里,没人敢动我的税!」
斜对过的牢房里,动静比这边还要大。
做茶叶生意的刘老三拍打著栅栏大喊:「我只欠了八百两!凭什么要我交两千?你们这是明抢!」
栏外的小吏胥鑫慢条斯理地翻著帐薄冷笑:「上月你从陇南运了二十担团茶来,走的是索二爷的私道,分文大子儿没交。
你不但避税,你还走私呢,按律,匿税加倍,抗税再加倍,再加上贩私,算下来两千我们典计署都亏了跑腿的功夫。」
「你们有种去找索二爷要!」
刘老三气得额角青筋暴起:「等索二爷来了,有你们哭的时候!」
这边,赵三斤见王掌柜的油盐不进,也懒得再费口舌,索性唤了下一个人过来。
一个穿著青布长衫的中年商人立刻挤了过来,脸上堆著谄媚又苦涩的笑。
赵三斤问了问他的名字,再翻翻薄册,不禁一挑眉。
「哟嗬,你这个数儿整齐啊,连欠的带利水,正好五百两。
交钱吗?交了立刻开牢门,不交,明儿一早就加罚三成。」
「交,我交!」
这是个不扛事儿,中年商人哭丧著脸道:「我这就交,只是,银钱全置了货了,现在手头现钱不够,能拿货抵吗?」
「怎么不能?」
赵三斤收起算盘,朝旁边的狱卒抬了抬下巴。
「咱们典计署最是通情达理,从不强人所难。
来,把他带出来签字画押,清点货物抵帐。」
这样的场景,在各间牢房外轮番上演。
有拍著栅栏破口大骂,死也不肯掏一文钱的硬骨头。
有拉著小吏的衣袖低声下气,求著能减免几两的。
更有胆小怕事的,一见到帐薄就腿软,乖乖把藏在夹层里的银票全交了出去。
可这一天耗到傍晚,牢里还是剩下十一二个硬茬子商贾。
他们带著几十号随从护卫,在拥挤的牢房里反倒安静下来。
任凭牢外的小吏怎么苦口婆心劝说,怎么拍著桌子威胁,这群人就是闭著眼不吭声。
有人盘膝打坐,指尖捏著佛珠似的念念有词;有人干脆往地上一躺,翘著二郎腿哼起了江南小调。
那悠哉的模样,倒不像是待在牢里,反倒像在自家后院纳凉。
那股子「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劲儿,明摆著是要抵抗到底。
消息像长了翅膀,没半个时辰就汇总到了王南阳手中。
傍晚时分,杨灿刚回到城主府,就收到了这份报呈。
「这群人,倒是贼心不死。」杨灿捏著信纸,指尖轻轻敲击著桌面。
王南阳站在一旁,沉声道:「不错,他们赌的是索二爷不会坐视不管。
这次是城主下令突袭,打了他们个措手不及,他们心里多半琢磨著,索二爷今晚就会派人来捞人。」
杨灿忽然笑了,将信纸往案上一放,朝他摆了摆手:「行了,你跟著忙了一天,也累坏了。
回去歇著吧,这出戏,咱们明天接著唱。」
翌日天刚破晓,霜气还凝在青砖黛瓦上,沉睡一宿的上邽城,被巷口那声清亮的鸡鸣撕破寂静,渐渐活络起来。
纵使昨日牢狱骤起的风波像块巨石投进湖面,搅得满城人心惶惶,可日子终究要循著旧辙往前走。
早行的挑夫扛著磨得发亮的扁担出了门,草鞋踩在结霜的巷面上,「咯吱」一声便印下两行深浅不一的脚印。
——
卖胡饼的小贩挎著藤篮,嗓子裹著晨寒吆喝:「热乎胡饼!刚出炉的————」
哪怕是捂得严严实实,那麦香也从篮子里漫了出来。
街旁几家门楣上的桃符还带著年节的朱砂红,在晨风中轻轻晃悠。
朱砂要褪尽颜色,怕是得等开春那场渐淅沥沥的春雨。
街口的汤饼摊早支起了青布棚,陶制汤釜里的羊骨汤熬得「咕嘟」翻滚。
奶白的蒸汽裹著醇厚肉香往人鼻腔里钻,勾得饥肠辘辘的行人脚步都慢了半拍。
摊主缩著脖子揉著面,袖口沾著星星点点的面粉。
一见有行人拢著袖子经过,他就立刻直起腰高声吆喝起来:「刚熬的羊骨汤!来一碗暖暖身————身————」
他的吆喝声忽然卡住了,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掐断了弦。
他的眼睛越瞪越圆,手里的面团「啪嗒」掉在案板上,目光死死地钉在长街的尽头。
晨雾尚未散尽,一队人马正踏著晨光大步而来。
马蹄叩击著街头,发出沉稳有力的声响,惊得檐下雀鸟扑棱棱飞起。
队伍正中的年轻贵公子约莫二十出头,面如冠玉,目若朗星,鼻梁高挺,唇线分明。
他身著银灰色锦袍,外罩一件玄色貂裘,领口与袖口绣著暗金色云纹,腰间束著玉带,悬著一枚羊脂玉佩,随马背起伏轻轻晃动,叮咚作响。
这人便是上邽城主杨灿。
他左侧马背上,是一位身著半身甲的中年汉子,四十多岁年纪。
此人面容黝黑,下颌留著短须,腰间束著牛皮腰带,身材虽略显敦实,却透著股精干利落的气息。
路上百姓或许不认得中间的那位俊俏公子,却大多识得他,上邽城部曲督屈侯。
另一侧马背上的汉子比屈侯更显得魁梧雄壮,身高八尺有余,膀大腰圆,须发戟扬,活像一头蓄势待发的豹子,正是杨城主的侍卫统领「豹子头」程大宽。
三人后面还跟著两匹马。
一匹马上是位穿藏蓝色棉锦袍的中年人,面色白净,白眼仁多黑眼仁少,颧骨偏高,嘴唇偏薄,乃是掌管赋税和府库的典计王熙杰。
另一人则著月白色长衫,面容英俊却眉眼松弛,那不是严肃带来的沉静,而是如枯木般的死寂。
他的眼瞳明明很清亮,却因眼帘下垂显得毫无神采,活脱脱一双「死鱼眼」
。
这位便是杨灿新任命的监计参军王南阳。
五匹骏马之后,九十名税丁分成三队,刀手按刀、枪手挺枪、水火棍手执械,步伐齐整如铁板移动,铿锵脚步声震得街面微颤。
这般浩浩荡荡的队伍穿行在早市,马蹄声与脚步声交织,引得两旁行人百姓纷纷驻足观望,交头接耳的议论声此起彼伏。
「中间骑红马的,莫不是咱们新任的杨城主?」
「那还用说!你看屈督都落后半个马身陪在侧面,除了城主还有谁有这排场?」
「城主大清早带这么多人,是要去哪儿啊?」
「许是————出城打猎?」
「你长脑子没?这阵仗像打猎?弓呢?箭呢?」
「依我看,怕是有大事要发生!」
议论声中,不少人耐不住好奇,悄悄跟在队伍后头。
不多时,杨灿一行人身后就拖出一长串百姓,像条灰黑色的长蛇在街巷里蜿蜒。
人群中,一个穿粗布棉衣、戴旧毡帽的老者混在其中,帽檐压得极低,正是卸任的老城主李凌霄。
昨儿杨灿在城里突然动作,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李凌霄正琢磨著如何借用这事做做文章,就听说新城主一大早带著大队人马出动了。
李凌霄实在按捺不住,甚至不想等家人替他打探消息,便乔装一番亲自赶来了。
望著队伍前行的方向,他那双浑浊的老眼渐渐地亮了,心中已经有了数,杨灿这是要向索二爷开战啊!
李凌霄的嘴角不禁勾起一抹意味难明的笑意,低声呢喃著:「年轻人,锐气倒是十足。
就是不知道,你能不能扛住索家二爷的雷霆怒火呢?」
不出李凌霄所料,队伍行至城南,在气派非凡的陈府门前停了下来。
这陈家是上邽城百年商贾,朱红大门漆光锃亮,门旁两尊石狮子怒目圆睁,兽爪紧扣绣球,威风凛凛。
「城主怎么到陈家来了?」跟来的百姓瞬间炸开了锅。
「难不成陈家犯了什么事?」
「废话!你以为陈家这大半年给城主交过税?」
人群里突然有人压低声音:「嘿嘿,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
金城索家听过没?索家二爷是陈家的姑爷,听说这会儿就在府里住著呢!」
「啥?索二爷都多大年纪了,陈家小姐才十六啊还是十七来著————」
「十六又怎样?十七又怎样?这跟我说的有关系吗?」
「我就是好奇————」
「你听不懂我说这话的重点吗?我是在讲陈家小姐十六还是十七吗?
重点是索家!杨城主敢得罪索家二爷?」
「他要是不敢,带这么多人来干嘛?」
这话一出,众人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于家与索家联姻的事,地方上早不是秘密,谁都清楚金城索家的势力有多大门别说杨灿刚上任,就算是在任二十二年的老城主,也不敢碰索家的人呐。
「吱轧轧轧————」
陈府大门突然从里面拉开,门子早就奔进去通报了。
此时大门一开,陈家大少爷陈胤杰带著十几个家丁走了出来。
那些家丁个个攥著棍棒,神色不善地挡在门前。
陈胤杰穿著一身紫色锦袍,下巴抬得老高,鼻孔几乎对著天。
他站在台阶上斜睨著来人:「不知哪位驾临,这阵仗倒是吓著我陈家了。」
杨灿勒住马缰,眼神一冷,声音如淬了霜:「陈胤杰,本督到任那日,你亲往城门口迎接,如今倒装作不认得了?」
陈胤杰这才假模假样地低下头,语气却依旧轻慢:「哎哟,是杨城主。
你这兴师动众的,莫不是我陈家哪里得罪了城主?」
「谈不上得罪。」
杨灿朗声道,「于阀有制,辖下商户均需按时纳赋。我来问你,陈家这大半年的税赋,为何分文未交?」
陈胤杰「嗤」地一声笑,不屑地道:「原来城主是为了这点小事?
这点税钱,还劳烦你城主大人亲自跑这一趟,未免太抬举我陈家了。」
「既说是小事,那就速将所欠税银补齐。」
杨灿语气平淡,毫不动怒:「本督公务繁忙,没工夫在此耽搁。」
陈胤杰的笑瞬间僵在脸上,冷哼一声,双手往身后一背:「杨城主怕不是忘了?
索家二爷是我陈家的姑爷,此刻就在府中。他的人,在这上邦城还需要交税?
」
杨灿像是骤然一惊,眼睛亮了亮:「此言当真?」
「自然不假。」陈胤杰得意地扬起下巴。
「那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杨灿突然抚掌而笑:「索家商队在城中也欠著税银,本督正打算派人去金城催收呢,没想到索二爷竟在此处。好,好得很!」
陈胤杰的脸「唰」地一下就青了,指著杨灿的鼻子怒斥道:「杨城主,索二爷的钱你也敢要?简直是穷疯了!
我看你是没搞清楚,这上邽城到底谁说了算!」
「本督身为上邽城主,这上邽城,自然是我说了算。」
杨灿的声音陡然转厉,目光如刀般剜在陈胤杰脸上。
「狂妄!」陈胤杰气得跳脚。
「索二爷说了,他索家在此行商,不用向任何人交税!他是我陈家姑爷,我陈家自然也不用交!」
「在上邽,我的规矩,就是规矩。」
杨灿缓缓抬手,指向陈胤杰:「我让你交税,你非但不交税,还率领家丁,持械拦路,怎么,你想造反不成?」
「杨城主,有索二爷在,你可动不了我陈家!」陈胤杰梗著脖子叫嚣。
「冥顽不灵!」杨灿怒喝一声,扬手道,「给我打进去!」
九十名税丁齐声应和,如潮水般冲上前去。
陈胤杰急红了眼,嘶吼道:「拦住他们!给我往死里打!」
木棍与刀枪相撞的脆响瞬间爆发,双方登时扭打在一起。
围观百姓看得心惊肉跳,这位新城主,是真的敢跟索家撕破脸啊!
人群中的李凌霄看到这儿,差点儿笑出声来。
他捋著胡须暗暗思忖:杨灿这小子少年得志,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居然敢得罪索家。
就算他一心为于家效力,阀主怕也饶不了他。
老夫的机会,这不就来了?
杨灿始终端坐在马上,神色淡然地看著场中局势。
陈家家丁虽然持械,却杀不了人,而且罪不至死,税丁们也就不敢下死手。
家丁们居高临下,只守著门口,竟然以少敌多,暂地胶著起来。
杨灿见了不禁眉峰微蹙,轻轻地「哼」了一声。
这一声哼刚落地,程大宽突然如离弦之箭般跃下马背,赤手空拳就冲进了人群。
他可是要等著做部曲督的,这时不露一手怎么成?
他的一身硬功最是适合战场乱战,纵使不用兵刃,拳脚落处也势如破竹。
陈家家丁原本还能勉强招架,遇上他便如纸糊的一般,惨叫著被打翻在地。
不过片刻工夫,家丁们就倒了一地,只剩三两个吓得腿软的缩在陈胤杰身前,手里的木棍抖得像筛糠。
杨灿翻身下马,抬手理了理貂裘衣襟,从满地哀嚎的家丁旁从容走过,径直往陈府里走去。
王南阳与屈侯见状连忙下马跟上,陈胤杰脸色惨白,迟疑片刻,还是硬著头皮追了上去。
陈府门前的百姓彻底沸腾了。
有人攥著拳头盼杨城主能压过索二爷,有人摇著头等著看他栽跟头。
更多的人则踮著脚尖往府里张望,连大气都不敢喘。
他们都想知道,这场上邽城的权力较量,到底会是怎样的结果?
人群中,李凌霄脸上的笑容越发深邃了。
他望著杨灿消失在府门后的身影,笃定地想:也许,我什么都不用做了。
很快,这位新城主就得灰溜溜地败走上邦城了。
陈家后宅的「暖香坞」前,杨灿忽然站住了。
紧跟而来的王南阳、屈侯、豹子头等人也都随之站住了。
唯有急急追来的陈胤杰,脚步带著张扬,下颌微扬,嘴角勾起一抹洋洋得意的冷笑,眼底尽是看好戏的神色。
与前院的人声鼎沸截然不同,暖香坞周遭静得能捕捉到风穿回廊的细响。
廊下铜铃被拂动,发出细碎如絮的叮当声,混著墙角红梅落瓣的轻吟,自成一派天地。
雕花木门著,晨光如金刃斜切而入,在原漆地板上淌出亮痕,恰好照亮了几案上摊开的棋谱。
索弘斜倚在铺著整张虎皮的软榻上,半拢的貂裘边缘扫过榻沿,衬得他指尖那枚白玉棋子愈发莹润。
他支著下颌,目光凝在棋盘的星位上,那枚棋子悬在半空,迟迟未落,似在权衡满盘得失。
榻前屈膝跪著的,是年方十七的陈家嫡女陈幼楚,如今已是索弘的侧夫人。
她素手捏著银签,挑了块琥珀色的蜜饯,轻轻递到索弘唇边。
起身时,鬓边赤金步摇随动作轻晃,流苏扫过雪般的肌肤,漾出几分恰到好处的雍容。
一阵风过,院角红梅落了几片花瓣,飘进门内,轻吻过光可鉴人的地板。
「嘶————」
杨灿倒吸一口冷气,暗自腹诽:这派头装得著实有格调,可惜主角是个鸡皮鹤发的老头子,若是换作我————
「杨城主倒是好兴致。」
索弘忽然收紧貂裘,抬眼扫过院门口的一行人,声音不高,却带著压人的分量.
「一大早带这么多人,是来瞧老夫自弈的?」
程大宽刚要发作,被杨灿抬手稳稳按住。
他只递去一个眼神,沉声道:「你们在此等候。」
说罢,杨灿抬步迈入屋内,目光先掠过榻前的玉棋盘,棋子黑白分明,落得疏密有致。
目光又扫过墙角鎏金暖炉里跳动的火光,最后稳稳落在索弘脸上。
「索二爷好闲情。只是不知,城狱里那十几个欠税的商户,是否也有你这份从容?」
索弘终于把棋子落在棋盘上,「啪」的一声,响声清脆。
他坐起身,陈幼楚立刻上前为他理了理貂裘领口,他却抬手推开,挥了挥手O
陈幼楚立即乖觉地退了出去,轻轻合上门扉,将满院晨光与一室对峙隔成两半。
室外众人紧张地上前几步,就听室内索二爷嚣张的声音道:「杨城主今日带这么多人马来,是要抓我?还是要查我索家的税?
「索二爷交了税,便不抓人。若不交税,那便是既抓人,又查税!」
杨灿的回答更硬,字字砸在地上都能弹起声来。
「好个嚣张的杨城主!」
索弘忽然大笑起来,声音震得窗棂发颤:「杨城主年纪轻,怕是不知道这其中的利害。
以我索家和于家的关系,你敢来收我的税,老夫真不知是该佩服你勇敢呢还是可怜你的愚蠢。」
「勇敢或愚蠢,我都不在乎。
总之,我今天要么带走你索二爷的人,要么带走你索二爷的钱和人,没有第三种可能!」
房间里忽然就静了下来,门外一群人莫名地紧张起来。
他们觉得,也许下一刻那门就要被撞坏,杨灿就要倒飞出来了。
而房间里,显然两个人都演够了,剑拔弩张的气氛一下子消失了。
索二爷冷哼一声,从榻边站起来,心不甘情不愿地道:「看把你能的,老夫真是不甘心,居然要受你挟制!」
杨灿走上前,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笑得意味深长。
「二爷别闹,城狱里那些奸商都等著你出头呢,你不去露个面,他们不死心呐。」
索弘冷哼道:「真是越想越不甘心。
杨灿笑道:「二爷想想,别人是真交税,你呢,我就走个帐,可不真收你的「」
O
杨灿身子往前凑了凑,声音压得极低,又道:「至于二爷收的那些庇费」,我也只当没看见。
不过,二爷收了人家那么多钱,总得给人家一个交代吧?
你就这么往大牢里一走,哪怕只是站一站,那些商贾就知道你没不管他们。
您这仁义大爷」的名声,不就保住了?」
索弘又好气又好笑地瞪了杨灿一眼,刚要开口,就见杨灿向他挤了挤眼睛:「二爷再想想,咱们对代来城的谋划————」
索弘不耐烦地挥手道:「行了行了,少跟我来这套,我去就是了!」
他傲娇地一甩头,又紧了紧貂裘,昂首道:「抓我吧,二爷陪你,走这一遭!」
城狱里面,还是跟菜市场似的,乱烘烘的。
典计署的小吏和被抓的奸商,隔著一道栏杆,讨价还价的,砍的唾沫横飞。
「我可是给索二爷上过供了!」
李一飞嚣张地道:「索二爷那人最好面子,你们敢这么对我,等二爷来了,定让你们吃不了兜著走!」
旁边牢栏里,做皮毛生意的张掌柜正跟小吏赵三斤掰扯:「那三百两的利息你看能不能再降降?我这趟生意本就没赚多少————」
赵三斤把算盘一摔:「张掌柜的,你可别给脸不要脸!
那是三百两的利息吗?那是七百二十两,我这都一减再减了,你还墨迹。」
就在这时,「哐当」一声,城狱的厚重大门又被人拉开了。
都这时辰了,还会有人被押进来?所有犯人都齐刷刷朝门口望去。
铁镣拖地的「哗啦」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沉。
众人看清来人时,倒抽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那人身著华贵貂裘,颈间却套著粗重的木枷,脚上的铁镣每蹭一下地面,都发出令人心悸的声响。
而他身后,竟是上邦城主杨灿,亲自带著几个彪形侍卫押送。
这————这是索弘?是那个在于阀地盘上呼风唤雨的索二爷?
一时间,整个城狱静得只剩铁索拖地的声响。
索弘昂首挺胸,扶著木枷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紧抿的唇线绷成一条直线。
他眉头紧锁,目视前方,神情悲愤得像是受了天大的冤屈。
「二爷!」李一飞惨叫一声,嘴巴张了又闭,闭了又张,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最后瘫软在栅栏边。
王掌柜原本梗著的脖子瞬间软了,脸上的嬉皮笑脸还没来得及卸下,就僵成了滑稽的模样。
刘老三猛地往前一窜,脑袋「咚」地一声撞在了木栅栏上,疼得他龇牙咧嘴,也忘了揉。
各个牢房的人都看呆了,方才还叫嚷著「等索二爷来」的底气,像是一只被戳破了的皮球,瞬间泄了个干净。
二爷居然被抓了!
杨灿居然连二爷都敢抓!
他们最后的靠山都被抓了,这税,还能抗吗?
杨灿没看众人,而是押著索弘,径直走到最里头一间牢房。
这牢里挤得转不开身,这儿居然还空了一间,地上铺著稻草的「雅间」。
一名狱卒赶紧上前打开牢门,索弘抬脚迈进去,故意让脚镣撞在门框上,发出「当」的一声脆响,震得隔壁犯人一哆嗦。
「索弘!」
杨灿站在牢门外,声音冷得像冰:「你纵容其他商户逃税,自身更是欠税不缴,罪证确凿。
若不尽快交清罚款,就关在这里,直到烂透为止了!」
「杨灿,你别太过分!」索弘怒吼道:「老夫只要能出去,一定会要于阀主治你的罪!」
「呵呵,你不交钱,就别想出去!」杨灿冷笑一声,拂袖而去,亲卫「哐当」一声关上牢门,铜锁落得干脆利落。
「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隔壁牢房的张掌柜终于反应过来,扒著栅栏悲鸣一声。
有人凑到栏杆前喊:「二爷,二爷,你没事吧?姓杨的他没打你吧?」
「他敢!」索弘吼完这两个字,神色突然垮下来,满是疲惫与无奈。
他仰头长叹,轻轻摇头:「老夫竟碰上这么个癫子,徒呼奈何,徒呼奈何啊」
说罢,他便盘膝而坐,闭上眼睛,任凭众人怎么呼喊,都不再开口了。
那些呆若木鸡的商贾们,像是突然被抽醒的木偶,纷纷扒著栅栏朝小吏们喊起话来。
「哎,李吏员!我那税银,我交!刚才咱们通融的是多少来著,就按那个数儿,我全交!」
「我也交!我也交!我现在就让家人送钱来,能不能先把我放出去啊?」
可这回,小吏们却换了副嘴脸,一个个鼻孔朝天。
「想什么呢?方才让你们交,你们偏等索二爷。喏,二爷来了,通融的话就别想了!」
赵三斤冲著王掌柜道:「王掌柜的,七百二十两,交钱。」
「咱们之前不是谈到三百————」
「嗯?」赵三斤翻开帐簿就要记:「态度不好,罪加一等。」
王掌柜的脸色发白,却不敢再讨价还价了,忙不迭点头道:「成成成,七百二十两,我交!
我现在就写条子,让管家送钱来!」
方才还磨磨蹭蹭的商贾们,此刻就像是换了一个人,纷纷抢著要写欠条或者催人送钱。
李一飞看著这一幕,一时间瘫倚在一根柱子上,彻底没了声息。
PS:昨天累著了,琢磨今天缓缓,更六千也合格了。
结果数字盟又打赏了,还打了两盟之数,只好挣扎起来继续码字。
于是今天又是一万二,我之前给他加更是一盟六千字,所以我也就不把这六千字拆成两章三千的算补齐了,还是只按加了一章算。
因此,更欠一更————,明天继续补吧,今日已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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