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节的傍晚，四九八换了一床厚实的被子。

    凉席和毯子都撤了，换成了躺下去会感觉到舒舒服服的大棉被。

    正在收拾屋子的时候，弟弟小瓜和胡嫣走到了门口。

    小瓜在门口对着院子里喊道：“姐！”

    四九八的原来房子已经被回收，小瓜和胡嫣住在了原来四九六的屋子。

    如今四九八住在报社这里，原来的房子分配给了新人。

    就像是职位一样，得到新的房屋，就要让出旧的房屋给别人用。

    “来了！”四九八从院子里出来，看到两人后叹了口气，“把门关上吧，今天出了不少事情，你们以后卖报纸一定要老老实实的，千万别惹事情。”

    胡嫣好奇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听说今天武王过来了。”

    四九八再次叹了口气，“先把门关上吧，不然都是过来买报纸的。”

    “好！”小瓜胡嫣一起放下买来的肉和菜，顺手帮忙关门。

    等关了门后，三人坐在一起吃饭闲聊。

    四九八把今天的事情告诉了两人，又叹息道：“队长人挺好的，对我们也经常照顾，你们说我要不要帮她一下？”

    胡嫣做过类似的事情，急忙劝诫：“这可不是帮忙的事情，容易惹祸上身！你要是出了事情，我们两个也跑不掉！”

    小瓜也跟着劝说，“是啊，姐，武王觉得队长不对，那肯定是队长的不对，咱们都是吃着武王的饭长大的，你要是顶撞了武王，谁又能给你求情？”

    尽管小瓜也认识北极家的孩子，可北极家的孩子怕他们爹怕得要死，哪里有胆子违抗圣令。

    北极武对自家孩子很不错，也没有打过或者虐待过小孩子。

    只是坐在帝王之位久了，父子之间的感情就显得很怪异。

    这种事情历史上找不到好例子，北极武也不觉得自己要为子孙后代拼搏一辈子。

    因为自认为自己对孩子已经很不错了，北极武从没想过要做得·更好。

    四九八不想牵连其余人，此时对弟弟的劝说虽然听在了耳中，但多少没有听进心里，无法认同。

    “小丫在那里，队长人也不错，咱们算是半个亲家。”

    听到姐姐还是这么执拗，小瓜不知道说什么好。

    胡嫣立刻道：“姐啊！这可是要命的死罪！听圣上的意思是没有责怪咱们的意思，那就没有小丫的事情，咱们老老实实的过日子不好吗？干什么非要参合进去这种要命的事情。”

    “你刚才还说了，咱们要好好过日子，可别做那种让人提心吊胆，睡不踏实的要命事情！我真的怕！”

    要命，确实是要命。

    胡嫣说的一点都不过分。

    胡乱参与皇帝下了决定的事情，真的有丢了命的风险。

    “姐。”小瓜看着自己的大姐，提醒说：“我觉得你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咱们说实在的都是武王的奴才，都是因为听从武王的话，乖乖做事才有今天。”

    “武王做的对不对，大家都看在眼里，如今错了的是队长，你非要说队长没错，就算你能让武王看在公主皇子的面子上饶了你，可今后你觉得我们家的日子还好过吗？”

    四九八面露挣扎之色。

    小瓜继续说：“没有人能改变武王的决定，姐你自己丢了性命是小事情，万一真的让武王收回了命令，那以后武王再下令处置谁，别人都来找你去求情。”

    “到时候大家都觉得武王的命令可以撤回，你觉得这要死多少人才能挽回圣人的天威？”

    胡嫣跟着说：“是啊，圣人是不会犯错的，咱们能有今天都是武王给的，就算是武王让咱们全家都死，谁敢说一个不字？”

    “姐你别为了自己坏了天下人的事情。”

    小瓜继续补充说：“武王对咱们好是因为咱们听话，如今队长和外人勾结，这已经是麻烦事情了，若是你还替队长说话，那武王说不定直接驱逐咱们这一个万队，你想想武王那是什么人？那是战场上杀出来的人，谁敢不听号令，谁就得死。”

    四九八终于叹了口气，放弃了帮忙求情的打算。

    “我知道了，就当不知道这个事情吧。”

    胡嫣和小瓜都松了口气。

    “来，吃饭。”

    “姐，喝酒。”

    三人简单的吃了一顿，随后两人结伴回家，留四九八一个人在店里休息。

    中秋节的夜晚举办了中秋灯会，就连洛阳城皇宫那里也放了烟花爆竹。

    绚烂的烟花和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让整个洛阳城变得异常热闹，城内良好的治安和熟人氛围也让夜生活变得非常和谐融洽。

    这是山农人的京城，也是数个万户队的集体生活区域。

    城中的胡商上街表演歌舞卖唱，主要是为了活跃气氛，趁着稀少的节日也热闹一下。

    洛阳城没有穷人。

    就算是最穷的人也能吃饱穿暖，一个人养活一家三四口人。

    断档式的治安，可以让夜间酒铺都彻夜热闹起来。

    小瓜和胡嫣走回家后就开始睡觉。

    黑屋里，两人躺在一起。

    “刚才瞧你说的头头是道，没有白让你上学。”

    “那是，我上学花的是我的钱，又不是你的钱，你别摆出这种你让我上学的样子。”

    “我哪有！你就好好上学吧，报亭我帮你看着，钱给你，你以后好好对我就行。”

    “放心！”

    一家欢喜几家忧。

    柴伯施皱着眉头听着女儿的话，又看着跪在地上的丫鬟。

    旁边妻子忐忑的询问：“老爷，会不会有事情？”

    柴伯施摇了摇头。

    “圣上想要处置，当场就处置了，今天算你们运气好，换成平常时候，我和你娘此时说不定该跪着见到的你们的尸体，一起认罪。”

    柴虞姿迅速道：“爹，女儿知错了。”

    柴伯施没有为难女儿，眼中露出思索的深情。

    “这事情不怪你们，我也疏忽了这个事情，圣上极为厌恶别人参与他的家庭事情，我以前认为是不和皇子有所牵连就行了。”

    “如今看来，山农人的逆鳞别说是碰了，靠近一些都容易死。”

    “圣上既然没有责怪你们，我也不说你们了，以后老实一些，和李家文家照常走动就行了。”

    妻子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丫鬟，“这丫头也要留着吗？”

    山桃紧张的等待着宣判。

    柴伯施回答说：“以后别参合公共户的事情就行了，圣上既然处理好了，我们不要多事，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说起来也算是给我提了个醒，我今年申请成为山农人，直接被给了不符合要求的批示。”

    “我们既然是汉人，就继续当汉人吧。”

    柴伯施知道自己被分配在了汉人的阵营里，所以才让女儿继续和文家李家走动。

    已经改不了阵营了，今后不论是交际圈子还是婚姻嫁娶，都融入不了山农人圈子。

    除非后代能出一个认证山农人，不然始终都是汉人。

    合家团圆的中秋节很快过去了，穿金带银的队长金玉珍摆了好几桌酒席热热闹闹的热闹了一顿。

    第二天上午，金玉珍在报社得到了朝廷盖章的开除证书。

    她失魂落魄的回到了一家十多口人居住的三层楼房里，独自一人在家里坐了一会儿就上吊自杀了。

    弄丢了为一家十几口人提供吃喝用度的户口，也丢了传给儿子的工作，还连累其余人和自己一起返回老家。

    金玉珍只能死，不然回去老家后接受的就是无休止的指责与怨恨。

    她的死是悲惨的，是男权对女性的压迫，是这个时代皇权压迫的缩影。

    但她的死也很小丑。

    队长上吊自杀后，日子还是要继续过。

    新来的队长是一个三十岁出头的男人，是武州日报的副社长，被调到这里担任社长一职。

    新社长过来之后，原来怎么做，现在就还怎么做，工作效率和进度都提升了不少。

    原来金玉珍时期的各种问题在换了一个人之后，立刻变得畅通了不少。

    只是两三天，大家就都能感觉到效率和精神头的变化。

    这么一对比，四九八就对金玉珍的死……心情很复杂了。

    如果金玉珍死了之后，报社的工作变得困难一些，或者队伍里的其余98人都变得消极了一些，那肯定证明金玉珍死的可惜。

    但是如果金玉珍死了之后整个队伍都变得积极向上，整个报社都变得畅快了不少。

    那岂不是证明金玉珍早就该死了？

    可是仔细想想，金玉珍可以说是一个热心肠的好人，比谁都维护山农人的利益。

    完全想不出她能做出什么坏事情，就算武王给她的定的罪也感觉不算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

    越是觉得金玉珍最不至死，就越证明她该死，她死了之后队伍变得更好了，她应该早点死的。

    当生活越来越好的时候，没有人会怀念那些死的微不足道的人。

    生意的忙碌让四九八没有那么多时间去考虑金玉珍的时期，很快和街坊邻居一起忙了起来。

    四九八的人缘非常不错，附近又都是一个队伍的人。

    最关键的是四九八经营的铺子是武王的资产，同队的人都有义务去帮忙。

    四九八只要开口，各家各户都能派出女人小孩过去支援。

    男人也可以，只是之前都是女人在那里卖报纸，再加上知道公主在那里，又因为四九八和武王认识，所以大家就都下意识地让女人过去帮忙。

    整个洛阳城缺什么都不缺人，更不缺愿意为武王效命的人。

    在忙了一上午后，四九八总算是松了口气。

    趁着中午有时间，四九八走去了武家。

    武家门口有两个正在踢毽子的女孩，是北极武的女儿。

    “十六，武月在家吗？”

    十六仰头看着四九八，一边继续踢毽子，一边随意说：“我爹说我姐最近学坏了，让她在家里干活，洗衣服做饭扫地都让她做。”

    旁边在地上蹦蹦跳跳做游戏的小孩子也凑过来告状。

    “昨天吃饭的时候爹让武月跪在旁边看着，等我们吃完了饭才让她吃饭，还说以后我们几个谁给她零花钱，谁再找外面人借钱，就把我们的零花钱都断了。”

    显然武月过的并不好。

    四九八听到后就走了进去。

    院子里还有几个正在吃饭的小孩子，看到四九八进来后都很好奇。

    “娘！卖报纸的四九八来了！”

    听到弟弟们的呼喊，正在厨房干活的武月迅速拿着铲灰的铲子出来。

    她灰头土脸的，脸上都是汗水，身上也脏兮兮的，像是一个乡下野丫头看到亲人一样，高兴的看着四九八。

    山农人就是会教人。

    昨天还风光无限，像是傲娇大小姐的武月公主，刚回家一天，浑身上下就充满了贫穷质朴的气质，满脸的纯真，眼睛里有光！

    “姐！”武月激动的看着四九八，仿佛是看到了救星。

    四九八看着武月，这好像是武月第一次这么激动的喊她姐姐。

    李红等大人陆续走出堂屋，看到四九八后就过来打招呼。

    四九八立刻道：“娘娘！”

    李红笑着说：“什么娘娘，喊我们一声姐就行了，进屋坐，你要是想要替这个倒霉丫头求情就算了，她的事情是圣上做主的，我们可不敢违逆。”

    说是让进屋坐，但实际上脚步没有移动。

    四九八尴尬道：“我就是过来看看武月，之前是我没有好好管教武月，武月这孩子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继续去我那里帮忙，这一次我一定好好管教她。”

    四九八还是想要武月。

    李红摇了摇头，“我都说了，这事情我们根本做不了主，况且你那里也不缺人，随便喊几个人就行了，这城里的女人多的是愿意去给你帮忙。”

    武月眼巴巴的看着，非常想要离开这里去报社干活，又不敢多吭一声。

    四九八也不擅长和李红这种女人对话，看到事情说不通，只能先暂作打算。

    “那我先回去了，下次遇到圣上的话我看着帮忙说一声。”

    李红点了点头，“好，武月，送送四九八。”

    “是！”武月今天变得格外乖巧老实。

    等大小两人走出去后，李红无奈的摇头，“闲着没事非要惹圣上生气，能活命就不错了，还非要纠缠。”

    旁边李冰笑着说：“我倒是觉得没事情，圣上其实对我们挺不错的，对孩子也不错，很多事情都很好说话。”

    李红和妹妹们一起进屋，进屋后坐下缓缓道：“但是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惹恼了他，亲近没错，但也要保持敬畏，免得心里没了分寸，做了丢了命的事情。”

    “心里带着怕，才能过的稳当，活得长久，像是四九八那样摆不正自己位置的女人，迟早会摊上事情，你们几个年轻的也别总觉得圣上好说话。”

    “我们摆正了自己的位置，他才好说话。”

    李红看的清楚，想要和北极武融洽相处，一定要带着敬畏。

    心中没有敬畏，就会忘记他是谁，自己又是谁。

    一群乡下姑娘，真以为自己嘴巴里那点道理能影响干涉皇帝的事情了，意识不到那个人并非一个普普通通的年轻人，而是执掌家国命运，关系亿万人生死的至尊之主。

    北极家的家规就是女人不得干政，一个没接受过正规教育，连外面是什么情况都不清楚的乡下妇女，若是想着用家长里短来干涉皇的决定，在武王这里就会出现即死判定。

    一次侥幸不杀，不代表次次都不杀。

    ***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北极武思考了几秒，还是点头了。

    “行，就把武月交给她管着。”

    负责传话的不是别人，是轮值的李冰。

    孩子的事情是孩子的事情，虽然也算是家庭事情，但是北极武把四九八当成了武月的师傅。

    师傅想要继续管教被旁人教导坏的孩子，在北极武这里合情合理，不算是干涉自己家事。

    北极武确实是很讲道理，从来都是很讲道理。

    李红等人是先主动要求当自己的女人，北极武才帮她们干活收麦。

    杀人的时候也不是无缘无故杀人，卖鸡娃的拿刀威胁，强卖的堵人，要账的非要勒索，朝廷非要杀人。

    别亮血条，一旦亮了血条让北极武判定对方是一只怪，那么就肯定刷掉。

    放过陈仙芝等人一来是当时过节，二来陈仙芝王丽等人的儿子女儿都跪在门外看着，三来自家的孩子也在门口眼巴巴看着。

    北极武道德还是很强的，没有在自家孩子面前杀人的想法。

    再说当时还是中秋节，搞不好年年中秋节都会回想起这个事情。

    当时也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能隐约感觉到是夫人团体的一些琐碎事情。

    这种小事情也没必要杀人，北极武看陈仙芝这种自以为是的优雅贵妇就像是在看母狗，看她们摇尾乞怜的模样也懒得生气。

    别说是她们，就算是她们丈夫父亲公公都跪在地上，想杀也是就杀了。

    北极武根本就懒得对付这些人，他们真的不配北极武针对他们的。

    北极武处理了些许小事情，又继续规划规范建筑方面的设施。

    在设计自己觉得很不错的豪华建筑时，也根据各个操作的劳动强度来确定大致的工钱。

    对北极武来说，这种亲自设计拼装考究的工作是一种放松，不像是政务事情那么无聊烦闷，看谁都想杀。

    因为孩子非常多，北极武自觉对武月已经很好了，就不再关注她那里的事情。

    出了夏城几个儿子的情况外，北极武也关注和监督洛阳几个孩子的学习，实在是没时间放在其余四五十个孩子身上了。

    至于金玉珍的死，对北极武更是无所谓的事情，这种小事情很快就被大家遗忘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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