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
南乔的承诺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苏予锦心中漾开一圈微弱的希望涟漪后,便迅速沉底,被日常的琐碎和等待淹没。她开始调整自己的心态,告诉自己再坚持一段时间,等南乔回来,至少在米豆的学业上,她能有一个并肩作战的队友。
她将这个消息告诉了米豆:“爸爸下个月就回来了,以后让爸爸教你数学,好不好?”
米豆的眼睛亮了一下,但随即又有些怯怯地问:“爸爸会嫌我笨吗?”
苏予锦心中一酸,用力抱紧儿子:“怎么会?爸爸爱你,他会耐心教你的。”
接下来的日子,苏予锦更加忙碌。她不仅需要完成自己的工作,照顾米豆的起居,还开始提前研究二年级下学期的数学教材,试图找到更有效的辅导方法,同时也暗暗期盼着南乔归来能带来的改变。她甚至罕见地在和南乔视频时,多说了几句关于米豆学习的具体困难,南乔在屏幕那头认真听着,不时点头,承诺道:“等我回去,我来想办法。”
准备回家的南乔为了尽快结束项目,宴请几位关键客户。地点选在当地一家颇有格调的中式餐厅,私密性很好。
酒过三巡,气氛正酣。南乔起身去洗手间,穿过略显安静的走廊时,与一个端着酒水托盘匆匆走过的女服务员擦肩而过。只是一个侧影,一股莫名的熟悉感却击中了他。他下意识回头,恰好那女服务员也因为差点碰撞而停下脚步,抬头歉意地看向他。
四目相对,两人都愣住了。
“南乔?”
“汪甜……你?”
南乔几乎不敢认。眼前的汪甜,早已褪去了大学时的明媚张扬。她穿着餐厅统一的制服,面料普通,甚至有些陈旧。曾经飘逸的长发被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露出光洁却带着疲惫的额头。脸上画着淡妆,试图遮掩眼下的青黑和细微的皱纹,但那份被生活磋磨过的痕迹,依旧清晰可见。最让他心惊的是她的眼神,曾经的自信飞扬被一种小心翼翼的惶恐和深深的倦怠取代。
“真的是你?”南乔惊讶出声,带着几分难以置信。他记忆中的林薇,是校园里的风云人物,成绩优异,气质出众,是很多男生心目中的白月光。也是自己的初恋,当初为了不耽搁她,自己的家庭配不上她,选择了分手。怎么会在这里做服务员?
旺甜的脸上瞬间闪过一丝窘迫和难堪,她下意识地想低头,却又强自镇定地挤出一个笑容:“好巧啊,南乔。你……你来这边出差?”
“嗯,项目在这边。”南乔点头,目光依旧无法从她身上移开,心头涌起一股复杂难言的情绪,“你……你在这里工作?”
汪甜的笑容更加勉强,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托盘的边缘:“嗯,临时做做。这边……比较自由,能照顾家里。”她的声音很低,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
这时,领班不满的声音从走廊那头传来:“汪甜!磨蹭什么呢?客人在催了!”
“来了来了!”汪甜连忙应道,歉然地看了南乔一眼,“不好意思,我先去忙了。”
她匆匆离去的身影,带着一种仓皇和落魄,像一根细针,轻轻扎在了南乔的心上。那个曾经在他记忆中闪闪发光的女孩,如今竟被生活碾压至此。
那晚剩下的应酬,南乔有些心不在焉。汪甜那强颜欢笑的脸和疲惫的眼神,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他忍不住向席间一位相熟的本地同事打听。
同事叹了口气,压低声音:“你说汪甜啊?她也是可惜了。当年嫁了个有钱的男人。谁知道那男的不是东西,生意失败后就酗酒家暴,前几年离了,孩子归她。她一个单身母亲,语言也不算顶好,找不到太像样的工作,又要养孩子,只能打几份工,过得挺难的。”
“家暴”、“单身母亲”、“打几份工”、“挺难的”……这些词像重锤一样敲在南乔心上。一股强烈的心疼和怜惜涌了上来。他想象着汪甜这些年经历的苦难,对比她曾经的明媚,巨大的落差让他感到窒息。他忽然觉得,自己之前为了家庭琐事和苏予锦的“冷漠”而感到的疲惫,在汪甜真实的生活困境面前,显得那么微不足道,甚至有些矫情。
第二天后,他鬼使神差地又去了那家餐厅,借口谈事,实则想再看看汪甜。这一次,他看到她被一个醉酒的客人无理纠缠,言辞粗鄙。汪甜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不停地道歉,那副逆来顺受的样子,让南乔的血一下子涌了上来。
他大步上前,挡在汪甜面前,冷静而强硬地替她解了围,动用了一点项目经理的威压和交际手腕,将那个醉醺醺的客人安抚(或者说威慑)了下去。
事后,汪甜站在餐厅后门昏暗的灯光下,向他道谢,声音带着哽咽:“南乔,谢谢你……要不是你,我真不知道……”
看着她微红的眼眶和脆弱的神情,南乔心中那份“英雄救美”的保护欲被彻底激发。他递上自己的名片,语气不容拒绝:“以后有什么困难,随时联系我。一个女孩子在外面,别太委屈自己。”
就是在这种心疼、怜惜和某种程度的自我感动驱使下,当公司确实因为客户(其中也有汪甜前夫家族生意遗留的一些复杂人脉关系,让项目变得棘手)提出希望他延长驻守时间,以便彻底理顺关系时,南乔几乎没有太多挣扎就答应了。
他甚至为自己的留下找到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不仅仅是为了项目奖金,更是为了能在这异国他乡,给身处困境的汪甜一些力所能及的庇护和帮助。他推迟了归期,在电话里对苏予锦说着言不由衷的“无奈”和“为了家里”,内心却有一部分在为能“拯救”记忆中的白月光而隐隐激荡。
他忽略了电话那头苏予锦沉默下的失望,也选择性忽视了米豆学业上的真正需求。在他此刻的认知里,那个需要他“心疼”和“保护”的女人,变成了眼前脆弱无助的汪甜,而非远在家里、看似已经足够坚强独立的妻子南乔推迟归期的决定,像一盆冰水,将苏予锦心中好不容易重新燃起的微弱火苗彻底浇熄。电话那头的沉默,漫长而压抑,南乔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跳如擂鼓的声音,混杂着心虚与一种莫名的、被需要的满足感。
“家里不缺那点奖金!”苏予锦最终冰冷地打断他,挂断了电话。
听着话筒里的忙音,南乔握着手机,僵在原地。一股混合着愧疚和烦躁的情绪涌上心头。他试图说服自己,留下是正确的选择,为了项目圆满,为了丰厚的奖金,也为了……帮助汪甜。他将对家庭的愧疚,转化为对汪甜更积极的“援助”上。
他开始频繁地“偶遇”汪甜。有时是借口商务宴请定在她工作的餐厅,有时是“顺路”给她送些据说客户送的、自己用不上的保健品或给孩子的小礼物。汪甜从一开始的推拒,到后来半推半就的接受,眼神里的感激和依赖日渐明显。
在一次南乔“帮”她解决了前夫家亲戚带来的一个小麻烦(实质上是南乔利用项目身份施压)后,汪甜请他喝了一杯咖啡。在街角不起眼的咖啡馆里,暖黄的灯光下,汪甜含着泪,向他细数这些年的不易。失败的婚姻,经济的窘迫,独自带病的幼子(她提到孩子有哮喘,医疗费用不菲),以及看不见未来的迷茫。
“……南乔,有时候我真的觉得撑不下去了。”她低下头,肩膀纤细脆弱,声音带着颤音,“如果不是遇到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你和以前一样,还是那么好。”
这一刻,南乔的心被狠狠地揪住了。记忆中那个明媚骄傲的少女,与眼前这个柔弱无依的单亲母亲形象重叠,激起了他强烈的保护欲和一种扭曲的责任感,仿佛她如今的不幸,与他当年的“放手”有着某种隐秘的关联。他觉得自己有义务拉她一把,让她脱离眼前的泥潭。
与此同时,与苏予锦的视频通话变得愈发艰难。屏幕那头的苏予锦,神色越来越平静,眼神越来越疏离。她不再提及米豆学习的具体困难,只是例行公事般地让他和儿子说几句话。米豆似乎也习惯了没有父亲陪伴的日子,对他的归来不再表现出强烈的期待,甚至有一次在视频里直接说:“爸爸,你忙吧,妈妈教会我那道题了。”
儿子话语里对苏予锦的全然信赖,像一根细刺,扎在南乔心上。他意识到,他正在错过儿子的成长,正在那个称之为“家”的地方逐渐边缘化。然而,这种认知带来的恐慌,并未立刻促使他回归,反而让他更倾向于停留在汪甜需要他的这个“舒适区”里。在这里,他是被感激、被依赖的英雄,而不是那个让妻子失望、让儿子疏远的失职丈夫。
公司方面,由于汪甜前夫家族遗留的人际关系确实给项目带来了一些阻力,南乔的延期申请被顺利批准。他几乎是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心态,接受了这个结果。他给苏予锦发了条信息,简单告知了延期决定,然后几乎可以想象到电话那头苏予锦冰冷的、洞悉一切的眼神,这让他连电话都不敢打。
他开始更深入地介入汪甜的生活,帮她联系更好的医生给孩子看病,动用关系帮她寻找更轻松、薪酬更高的工作机会。每一次帮助,都让汪甜看他的眼神更加濡慕,也让南乔内心的天平更加倾斜。他将对家庭的愧疚打包深埋,用“我在做好事”、“我在拯救一个陷入困境的女人和孩子”这样的理由来粉饰自己的行为。
他甚至开始下意识地比较:苏予锦是坚韧的仙人掌,在沙漠里也能独自存活;而汪甜是柔弱的藤蔓,需要依靠他这棵大树才能攀援向上。他忘记了,仙人掌的坚韧是被环境所迫,而藤蔓的柔弱,或许只是一种生存的策略。
半年时间,在南乔对汪甜“救风尘”般的自我感动和对家庭选择性忽视的矛盾中,飞快流逝。他沉浸在一种被人强烈需要和依赖的满足感里,享受着在他乡重建的、虚幻的“英雄”身份。而那个远在千里之外,真正需要他承担责任的家,那个他曾承诺要回去并肩作战的妻子和儿子,在他的世界里,声音变得越来越微弱,最终化为日历上一个不断被推迟的、模糊的归期。
直到项目再也找不到延期的理由,直到汪甜的生活在他的帮助下暂时稳定下来,南乔才不得不面对回家的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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