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  大胤王朝，永熙十二年，仲春（皇帝赏赐次日）

地点：镇国公府，漪澜院；睿王府书房

皇帝那句“颇有睿王年少时的风范”，如同一道惊雷，劈得沈清辞外焦里嫩，整整一早上都没缓过神来。

她对着铜镜，左看右看，横看竖看，愣是没从自己这张明媚娇艳的脸上，看出半分萧执那家伙的“风范”！陛下您老人家是昨夜批奏折熬花了眼，还是被薛贵妃的事儿气糊涂了？！

这夸奖传出去，她沈清辞还要不要做人了？！京城贵女圈里，谁不知道睿王殿下那是“鬼见愁”一样的人物？小时候上房揭瓦、气哭太傅、把御花园的锦鲤捞起来烤了的事迹至今还在宫里流传！她一个清清白白的闺阁少女，怎么就跟他“风范”一样了？！

“春茗！”沈清辞悲愤地一拍桌子，“去！把陛下赏的那些东西，尤其是那块写着‘慧眼如炬’的破匾，给我找个最远的库房塞起来！本小姐看着心堵！”

春茗忍着笑，劝道：“小姐，陛下金口玉言，那是荣耀……”

“荣耀个……”沈清辞把到嘴边的粗话咽了回去，悻悻道，“这荣耀给你你要不要？”

春茗缩了缩脖子，赶紧指挥小丫鬟们搬东西去了。

沈清辞瘫在软榻上，生无可恋。她几乎能想象到，此刻的睿王府里，某个罪魁祸首得知这个消息后，会是何等得意的嘴脸！说不定还会摸着下巴，来一句：“嗯，陛下圣明，眼光毒辣。”

啊！光是想想就拳头硬了！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

晌午刚过，漪澜院外就传来了熟悉的、带着点幸灾乐祸的通报声：“大小姐，睿王府派人送来……呃……一本书。”

一本书？沈清辞狐疑地让人进来。只见来的还是那个冷面车夫（沈清辞怀疑他除了驾车就负责跑腿），手里捧着一本用锦缎包着的、看起来颇有年头的……书？

“王爷说，”车夫面无表情地传达，“听闻沈大小姐‘慧眼如炬’，特赠前朝孤本《观人术》一册，助您精益求精，早日青出于蓝。”

沈清辞：“……”  我谢谢您嘞！您可真是个大好人啊！

她咬着后槽牙，接过那本沉甸甸的《观人术》，皮笑肉不笑地对车夫道：“回去替我多谢王爷！就说他老人家的‘好意’，我、心、领、了！”

车夫仿佛没听出她话里的咬牙切齿，一板一眼地应了声“是”，转身走了。

沈清辞瞪着那本书，恨不得用眼神把它烧出两个洞来。她气呼呼地翻开，打算看看这厮到底搞什么名堂。然而，刚翻了几页，她的目光就被其中一页夹着的一张薄薄的、似乎是从某个账本上撕下来的残页吸引住了。

残页上记录着一些模糊的采买信息，时间赫然是前朝末年！而其中一个被朱笔圈出的条目，写的是——“东海明珠一对，金镶玉托，纹‘玲珑’，赐永嘉。”

永嘉！这是前朝皇宫里一座主要宫殿的名称！而“玲珑”，正是那耳钉上刻的字！

这残页……是萧执故意夹在这里给她的？他在帮她查“锦书”公主的线索？用这种……拐弯抹角、气死人不偿命的方式？

沈清辞心里的火气，瞬间被这意外的发现浇灭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情绪。这家伙……帮忙就帮忙，非要先把她气个半死才行吗？！

她捏着那张残页，心思活络起来。东海明珠，金镶玉托，纹“玲珑”……这描述，完美契合她手中的耳钉！也就是说，这对耳钉当年是作为赏赐，入了前朝皇宫的！那么，另一只耳钉，极有可能还在宫中某处，或者，流落到了与皇宫密切相关的地方！

这是一个重大线索！

沈清辞正兴奋着，盘算着下一步该如何利用这个信息，窗棂那边熟悉的叩击声又来了。

笃，笃笃。

沈清辞现在一听到这声音就条件反射地心头一跳。她没好气地走过去，唰地推开窗户：“王爷！您老人家是属啄木鸟的吗？天天来叩我的窗棂！我这窗棂很贵的！叩坏了您赔吗？”

窗外，萧执依旧倚在那儿，今日换了身墨蓝色常服，衬得肤色愈发白皙。他手里没拿糖水，也没拿书，只拎着个……小巧精致的食盒？

听到沈清辞的抱怨，他眉梢微挑，语气带着点无辜：“本王来看看，陛下的夸奖，有没有让沈大小姐‘飘飘然’，以至于忘了还债。”

又！是！糖！水！债！

沈清辞简直要给他跪了！这位王爷对糖水是有什么执念吗？！

“王爷！”她磨着牙，“您能不能换个新鲜点的由头？”

“由头不重要，”萧执将食盒递进来，慢条斯理地道，“重要的是，债，该还了。”

沈清辞看着那食盒，警惕地问：“这又是什么？不会又是什么《气死人不偿命大全》吧？”

萧执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打开看看。”

沈清辞将信将疑地打开食盒，里面既不是书，也不是点心，而是……一堆看起来普普通通、甚至有些凌乱的……旧书信和单据？看样式和纸张，似乎也是前朝旧物？

“这是……”沈清辞疑惑地看向他。

“路过废纸库，顺手捡的。”萧执面不改色，“想着沈大小姐正在钻研《观人术》，或许需要些……实战素材。”

沈清辞拿起一封信笺看了看，内容似乎是一个前朝官员的寻常家书，并无特别。她又翻了翻那些单据，多是些宫廷用度的记录。

她忽然明白了。萧执是在用这种方式，将他查到的一些关于前朝、关于“锦书”公主的零碎信息，不动声色地传递给她！因为他身份敏感，直接调查前朝余孽容易打草惊蛇，而通过她这个“颇有睿王风范”的“顽劣”少女来“无意间”发现线索，则要隐蔽得多！

这个别扭又腹黑的男人！

沈清辞心里那点因为“风范”事件而产生的郁闷，此刻彻底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暖流。她抬起头，看着他，眼神明亮，语气也软了下来：“多谢王爷。”

萧执看着她瞬间阴转晴的小脸，唇角几不可查地弯了弯，但嘴上却道：“谢什么？本王只是来收债的。”他目光扫过她屋内的小炉子，“糖水呢？”

沈清辞：“……”  好吧，暖流瞬间冻结了一半。

她认命地走到小炉边，生火，烧水，找出姜和红糖。一边忙活，一边忍不住小声吐槽：“真不知道您这王爷是怎么当的，整天惦记着这点糖水，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萧执倚在窗边，悠闲地看着她忙碌的背影，淡淡道：“本王行事，何须他人置喙。”

沈清辞撇撇嘴，将煮好的糖水倒进碗里，递给他：“喏，您的债！两清了！”

萧执接过碗，却没喝，只是看着她被热气熏得微红的脸颊，忽然道：“陛下的夸奖，你不必放在心上。”

沈清辞一愣，抬头看他。

“他夸的是你的机敏和胆识，与本王的‘风范’无关。”萧执的语气难得地带了几分认真，“你做你自己便好。”

沈清辞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酥酥麻麻的。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声如蚊蚋：“……知道了。”

萧执看着她这副难得的乖顺模样，眼底笑意加深，终于端起碗，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糖水，评价道：“火候尚可，甜度差了点。”

沈清辞忍不住抬头瞪他：“嫌差你别喝啊！”

萧执从善如流地放下碗：“嗯，那下次再改进。”说完，他将碗往窗台上一放，身形一闪，再次消失。

沈清辞看着那碗只喝了一口的糖水，气得直跺脚：“萧执！你个混蛋！又耍我！”

她冲过去端起碗，本想倒掉，但看着那澄澈的糖水，闻着那熟悉的甜香，犹豫了一下，还是……自己咕咚咕咚喝完了。

嗯……确实甜度差了点。下次……下次多放点糖好了！她才不是想煮给他喝！只是不想浪费粮食！

然而，这份带着甜味的愠怒并未持续多久，就被匆匆进来的春茗打断。春茗脸色古怪，手里拿着一封没有署名的拜帖：

“小姐，门房收到一封奇怪的拜帖，指名要交给您。送帖的人丢下就走了……帖子上说……说明日午时，邀您于‘百花楼’天字一号房一叙，事关……‘另一只耳坠’。”

百花楼？！那不是京城最有名的……青楼吗？！

沈清辞拿着拜帖，目瞪口呆。

约她去青楼见面？！还事关另一只“元氏玲珑”耳坠？！

这……这唱的是哪一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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