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寂静的夜色中驶回镇国公府，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碌碌的声响。车厢内，气氛却与外面的沉寂截然不同。

沈清辞靠在软枕上，闭目养神，手里还无意识地摩挲着睿王塞给她的那个白瓷小瓶。安神丸？她看是“闹心丸”还差不多！一想到萧执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以及那句低沉的“期待下一季”，她就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云苓则是一脸劫后余生的庆幸，外加几分扬眉吐气的兴奋，小声嘀咕着：“小姐，您今天是没看见，柳姨娘和二小姐那张脸，尤其是鹦鹉叫‘丑八怪’和‘经不起吓’的时候，啧啧，跟开了染坊似的！”

沈清辞嘴角微勾，没说话。痛快是痛快，但她知道，柳姨娘经此一役，绝不会善罢甘休。宫宴上折了面子，又损了一个得力管事，这仇怕是结得更深了。

果然，马车刚在府门前停稳，沈清辞扶着云苓的手下车，脚还没站稳，就听到旁边传来柳姨娘那压抑着怒火、阴阳怪气的声音：

“辞姐儿如今可是不得了了，宫宴之上大出风头，连睿王殿下都对你……青眼有加，特意留下说话呢。只是这女儿家的名声最是要紧，与男子，尤其是亲王之尊，过从甚密，怕是会惹来闲言碎语，带累我们整个国公府的门风！”

沈清婉也在一旁帮腔，语气酸得能腌黄瓜：“长姐自然是本事大的，我们可比不了。只是不知，睿王殿下那般人物，对长姐是一时兴起，还是……”

这话就说得相当恶毒了，暗示沈清辞不过是睿王一时玩闹的对象。

若是前世那个脸皮薄又一心扑在三皇子身上的沈清辞，听到这话怕是早已羞愧难当。但现在的沈清辞，只是慢悠悠地转过身，拍了拍并无形灰尘的衣袖，抬眼看向柳姨娘母女，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困惑：

“姨娘和妹妹这是在说什么？皇叔他老人家体恤小辈，见我被些不长眼的小人惊扰，出手相助，又怜我胆子小，赐下安神丸。这分明是长辈慈爱，皇恩浩荡。怎么到了姨娘和妹妹嘴里，就变得如此不堪？”

她顿了顿，目光在柳姨娘那精心打扮却难掩憔悴的脸上转了一圈，恍然大悟般：“哦——我明白了。定是今日宫宴上，那灵鹉不懂事，胡乱学舌，冲撞了姨娘和柳家的各位，让姨娘心中不快，这才看什么都不顺眼了。”

她上前一步，语气“诚恳”：“姨娘放心，回头我定好好管教那两只扁毛生，让它们日夜不停地给姨娘背诵《女诫》《女则》，务必让它们深刻认识到，什么叫做‘谨言慎行’，什么叫做‘温良恭俭让’！保证让姨娘您听得……心平气和，通体舒泰！”

日夜不停地背诵《女诫》《女则》？！柳姨娘想象了一下那两只色彩鲜艳的鹦鹉，扯着嗓子在她窗外循环播放“贞静清闲，行己有耻”的画面，顿时觉得眼前一黑，差点步了宫宴上那位柳家庶女的后尘！

“你……你……”柳姨娘指着沈清辞，手指颤抖，气得话都说不利索。

沈清辞却像是没看见她的失态，继续笑眯眯地补刀：“至于妹妹担心的‘一时兴起’嘛……”

她拖长了语调，目光扫过沈清婉那张写满嫉妒的脸，轻轻一笑，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傲然：“睿王殿下是何等人物？他的心思，岂是你我能随意揣度的？妹妹与其操心这些有的没的，不如多花点心思在自身的修养上。毕竟，这京城里的贵人，眼睛都是雪亮的，谁是真金，谁是……瓦砾，一看便知。”

这话简直是把“你就是那块瓦砾”甩在了沈清婉脸上！

沈清婉气得浑身发抖，尖声道：“沈清辞！你别太过分！”

“我过分？”沈清辞挑眉，脸上的笑容倏地一收，眼神瞬间变得冷冽，带着前世为后的威压，直直射向沈清婉，“我不过是陈述事实。妹妹若觉得受了委屈，大可以去父亲面前分说，看看父亲是觉得我维护皇叔声誉、谨守本分有错，还是觉得你们在此妄议亲王、搬弄是非有理！”

她这番连消带打，既抬出了睿王和父亲两座大山，又给柳姨娘母女扣上了“妄议亲王”“搬弄是非”的大帽子，直接把两人噎得哑口无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柳姨娘知道再纠缠下去也占不到便宜，反而可能真把老爷招来，只得强压下滔天的怒火，狠狠瞪了沈清辞一眼，拉着还想争辩的沈清婉，灰头土脸地快步离开了。

看着她们狼狈的背影，云苓激动得小脸通红：“小姐！您太厉害了！您没看见她们那样子，脸都被您打肿了！”

沈清辞淡淡一笑，揉了揉有些发胀的额角：“这才哪到哪。不过是开胃小菜罢了。”  经此一事，柳姨娘只怕会更恨她入骨，后面的手段只会更阴险。不过，她等着。

回到自己的院落，那两只“功勋鹦鹉”已经被妥善安置回树上，许是累了，倒也安静。沈清辞卸下钗环，换上一身舒适的常服，刚松了口气，准备尝尝睿王那“闹心丸”到底有没有用，院外又传来了脚步声。

这次来的是父亲沈弘身边的长随。

“大小姐，老爷请您去书房一趟。”

沈清辞心中一动，整理了一下衣衫：“我这就去。”

书房内，沈弘坐在书案后，脸色看不出喜怒。见沈清辞进来，他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坐。”

“父亲唤女儿前来，有何吩咐？”沈清辞乖巧坐下。

沈弘沉吟片刻，开口道：“今日宫宴之事，为父已听闻一二。”

沈清辞心中了然，面上却露出几分“不安”：“父亲，可是女儿今日言行有何不妥，给府上惹麻烦了？”

沈弘看着她那副“我知道错了但我不知道错在哪”的无辜模样，嘴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他这个女儿，自落水后，真是变得……让他都有些看不透了。

“麻烦倒谈不上。”沈弘摆摆手，“睿王殿下……性情是独特了些，他既愿意关照你，你谨慎应对，莫要失了礼数便好。至于柳氏和她娘家……”  他顿了顿，语气微沉，“她们若再有不妥之举，你也不必一味忍让，自有为父为你做主。”

沈清辞心中微暖，知道父亲这是表明态度，站在她这边了。她起身行礼：“女儿明白，多谢父亲。”

“嗯，”沈弘点点头，像是随口问道，“睿王殿下……除了送你鹦鹉、梯子、衣料头面、安神丸之外，可还说了什么？或者，有何特别的要求？”

沈清辞心里咯噔一下，父亲这是……在试探？她面上不动声色，恭敬答道：“回父亲，皇叔只是念及旧情（递手炉那次？），对女儿多有照拂，并未提及其他。今日赐药，也只是长辈关怀之意。”

沈弘盯着她看了片刻，见她眼神清澈，不似作伪，这才挥挥手：“罢了，无事，你回去歇着吧。”

“女儿告退。”

退出书房，沈清辞轻轻吐了口气。父亲的态度很重要，目前看来，是利好的。只是……睿王这尊大佛太过显眼，她这“备受关照”的人，想低调怕是难了。

回到院子，她看着树上那两只睡得东倒西歪的彩色毛团，又摸了摸袖袋里的小瓷瓶，再想想父亲方才的询问，只觉得这重生后的日子，真是越来越“丰富多彩”了。

她拿起那颗据说是安神丸的小药丸，对着灯光看了看，晶莹剔透，闻着还有股淡淡的清香。

“吃，还是不吃？”她有点纠结。

万一这里面不是安神丸，是“实话实说丸”或者“立刻想见睿王丸”呢？

就在她对着药丸进行哲学思考时，窗棂上再次传来那熟悉的、轻微的“噗噜”声。

沈清辞手一抖，药丸差点掉地上。

又来了？！这次是什么？！教鹦鹉说《论语》的教材？还是给她练习“经不起吓”的恐怖玩偶？

她走到窗边，深吸一口气，推开窗户。

窗外依旧空无一人，窗沿上依旧放着一个东西。

这次，不是油纸包，不是锦盒，也不是铜钱或药瓶。

而是一个……小小的、做工极其精巧的、木头雕刻的……

弹弓架？

旁边还有一张纸条，上面的字迹一如既往：

“梯子太高，鹦鹉太吵，若需清静，可用此物射之。——友军萧，附：安神丸无毒，放心食用。”

沈清辞拿起那个迷你弹弓架，又看看手里的安神丸，再想想那架御用梯子和树上那两只鹦鹉……

所以，睿王殿下的解决方案是……如果觉得鹦鹉吵，就用他新送的弹弓架把它们从梯子上射下来？！

沈清辞看着手里这颗小小的安神丸，突然觉得，她可能、大概、也许……真的非常需要它了！

她一把将药丸塞进嘴里，嚼了嚼。

嗯，味道……还挺甜？

睿王殿下居然送来了专门针对鹦鹉的“弹弓架”？还贴心地备注安神丸无毒！这对“魔王”组合的沟通方式简直匪夷所思！而沈清辞在父亲那里获得了支持，柳姨娘会就此收手吗？显然不会！吞下安神丸的沈清辞，是会一夜好眠，还是会被睿王这清奇的脑回路困扰得更加失眠？下一章：姨娘的新招，与弹弓架的首次实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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