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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7章 宫廷秘闻和普兰必


第207章  宫廷秘闻和普兰必

    「刘建军,我——」

    李贤有点难以启齿。

    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呢——

    就好像是一场马球赛,场上的队友越过重重阻碍,将球传给了自己,并且把对方所有的人都拦在了外场,没有一个对手干扰自己,而自己只需要挥杆,击球,就能稳稳得筹。

    可结果,自己没能把球击进。

    「刘建军,母皇——似乎——」李贤嘴唇嗫嚅了好一阵。

    「她钟意的储君是显子呗?」刘建军耸了耸肩,打断了李贤的话。

    「你早就知道了?」

    李贤不奇怪刘建军能看出这个,自己的表情太沮丧了,而刘建军又太了解自己了。

    「也算不上吧,只能说这事我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最坏的打算?」

    李贤里有些好奇,又有些内疚。

    因为自己,刘建军才做了最坏的打算。

    但刘建军却语出惊的解释道:「嗯,你不是那老娘们亲生的打算。」

    李贤瞬间张大了嘴。

    但刘建军却不由分说地拽著他,朝著他那小院子走去。

    这次李贤直接被刘建军拽到了他的书房里,然后被刘建军摁著坐在了案桌前。

    然后刘建军便反身从旁边的书架上,拿出来了一本厚厚的书,丢在了李贤面前。

    李贤一脸困惑的看著他。

    「这是什么?」

    那本书只有一张黑色的牛皮封面,封面上没有任何书名,从侧面能看到泛黄的纸张,约莫有三指厚。

    「我摘抄的一些东西,有婉儿带出来的宫廷秘闻,也有太平那儿探来的消息,还有一些是坊市、朝野间的传闻。」

    李贤闻言,怀揣著好奇将那本书拿了过来,牛皮书入手沉甸甸的,带著陈旧纸张和墨汁混合的气味。

    翻开。

    刘建军那「独特」的字迹映入眼帘。

    【仪凤二年,贤于东宫监国,处事明断,时称「小太宗」。然则天皇后尝密语近侍:「此子聪慧过甚,非社稷之福。」】

    【调露元年,贤集文士注《后汉书》,献于帝后。高宗大悦,赏赐有加。则天皇后面无喜色,仅言:「太子当以政事为务,雕虫小技,何足夸耀?」】

    【永隆元年,高宗风疾加重——】

    李贤匆匆的扫了一眼,几乎都是一些武后对自己态度不好的记载,这些记载对李贤来说算不上什么秘密,毕竞他自己就是当事人。

    「你找这些东西干嘛还通过太平她们,问我不就好了?」

    李贤暂时把牛皮书搁置,没好气的看著刘建军。

    「不一样,你是当局者迷,而且——」刘建军摇了摇头,凑上前,将牛皮书翻了好几页,然后指著其中一行字,说:「从这儿开始看。」「

    李贤顺眼看过去。

    【永徽五年腊月,高宗皇帝与天皇后率仪仗谒昭陵,车驾行至途中,天皇后忽而临盆,于銮舆内诞下皇子,即为贤。】

    这是说自己出生时候的情况。

    李贤纳闷儿道:「这又怎么了?」

    「你这人怎么性子这么急躁,接著往下看呗!」刘建军翻了个白眼。

    李贤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接著往下看去。

    下一行字写著自己长兄李弘的生诞:永徽三年腊月。

    他没理解这里边有什么联系,再往后翻了一下,又是一些看起来无关紧要的市井流言。

    李贤实在想不明白,只能再一次看向刘建军。

    刘建军这次凑了过来,将牛皮书合上,然后丢在一边,问:「你和你长兄刚好差了两岁,对吧?」

    李贤茫然的点头。

    刘建军又说:「你还有个姐姐,对吧?」

    李贤一愣,道:「若是庶出的——」

    「不是庶出,就是武曌那老娘们儿生的。」刘建军直接打断。

    李贤瞳孔骤然收缩,道:「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是有这么个姐姐,对吧?」

    李贤苦涩的点了点头。

    实际上,刘建军说的事,又是一件宫廷秘闻,甚至还是那种见不得光的宫廷秘闻。

    李贤的确还有一位姐姐。

    但那位姐姐尚在襁褓之中就已经夭折了。

    而夭折的原因——

    有说暴毙的,也有说病逝的,还有——说是被武曌或是王皇后害死的。

    「我那位阿姐叫安定公主—当然,这个封号是母皇为她追封的,彼时正值母皇和王皇后争权的关键时期,因为——·因为——阿姐的早夭被归咎在了王皇后身上,所以王皇后逐渐失宠,母皇取而代之。」

    李贤含糊其辞的说了一句。

    但刘建军却嗤笑道:「王皇后有什么杀人动机?她那会儿稳扎稳打就行,何必去冒险杀你这位姐姐?难不成你这位叫安定公主的姐姐很受宠?  

    「退一万步说,就算要杀,难道不应该杀你长兄李弘么?一个皇子,总比公主有分量吧?」

    李贤抿了抿嘴没说话。

    因为刘建军说的是事实。

    当时的母皇处在完全的劣势上,王皇后没有任何动机去杀安定公主。

    相反,皇杀安定公主的动机就很充了。

    没有人会相信一个母亲会杀死自己的女儿,如果安定公主真是母皇所杀,她能很轻易的将这件事嫁祸给王皇后,从而使王皇后失宠,她自己则冲击后位。

    事后的发展,也的确是这样。

    至于说安定公主暴毙或是疾病去世的,那更是无稽之谈。

    作为母皇所诞下的长公主,她的身边就不可能长时间没有人照料,但凡出现一点异样,太医署的人就已经守在边上了。

    而且,母皇也有杀安定公主的时间。

    看护安定公主的宫女们虽然会对外人抱有警惕,但绝对不会对她持有警惕,对付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她甚至只需要一个枕头,就能在十数息之间将她杀死,然后状若无事的离开。

    「可——那又如何?」

    李贤还是没能想明白刘建军说这些事情做什么。

    想通过母皇害死安定公主的事儿,来证明母皇的心狠手辣?

    这完全没有必要。

    因为李贤已经领略过她的毒辣,若不是刘建军,自己早就已经在巴州自尽了C

    「你可真是——」

    刘建军像是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他一眼,说道:「我问你,这安定公主是你的姐姐,她和你长兄是什么关系?」

    李贤愣:「那自然是——长兄的妹妹了。」

    「那我再问你,你和弘太子之间隔了两岁,中间还能有个安定公主?「

    刘建军说到这,李贤忽然就愣住了。

    对啊——

    自己怎么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两年时间生三个孩子,这并非不能做到,但这对孕妇的身体极为考验,因为这意味著母皇需要在生下长兄李弘后,又马不停蹄的再怀上安定公主,而在诞下安定公主后,再马不停蹄的怀上自己。

    这中间稍微耽误几个月的时间,就绝对不可能达成。

    更不要说怀孕这事儿还不是想怀就能怀上的了,当初应了刘建军的「指标」去和绣娘造孩子,李贤愣是辛辛苦苦的耕耘了大半个月,最后绣娘才怀上。

    父皇总不可能跟母皇也这么火急火燎吧?

    所以——

    两年生三个孩子,能做到,但概率极小。

    李贤发愣的同时,刘建军还在絮絮叨叨:「就咱们现在这医疗条件,先不说那老娘们儿身体撑不撑得住,就说她产后要恢复身形吧?这年头没有剖腹产,女儿家生产完松松垮垮的,没几个月恢复不过来,你父皇看到能提得起兴趣?」

    这话太淫秽了,李贤恼怒的瞪了他一眼。

    刘建军嘿嘿笑:「我说肚呢,你想哪去了?」

    李贤不愿跟他计较,反而对刘建军嘴里的名词好奇,问道:「剖腹产?剖开妇人的肚皮取出孩子?这未免有些太残忍了吧?」

    「差不多吧,完事后再像我上次缝你手臂一样,把伤口再缝起来—.」刘建军顿了顿,说:「上次那什么姓安的乐工,他肠子都流出来了,太医署的人把他肚皮缝上,他现在不也是活的好好的?」

    李贤恍然,若有所思。

    「当然,不排除你母皇天赋异禀,你父皇对她又的确爱得深沉,所以硬是让她怀上了你——但,你自己觉得这事儿有几成可能?」

    李贤沉默了。

    这可能——微乎其微。

    先不说刘建军说的这些问题。

    就单单说当时的个时机,这就不太可能。

    当时母皇正和王皇后争权,她没有多余的精力。

    而且,现在回想起来,自己出生的地点也很蹊跷。

    自己是父皇母皇前往昭陵的路上诞下的,可——若真是如此,太医署的人是干什么的?

    那是大冬天,一位临产的皇后怎么会往昭陵那儿跑,她应该老老实实在宫里待著啊。

    若是真出了问题,太医署的人脑袋全削了也填不过来!

    唯一的解释是什么呢?

    只有在路途中突然生产,才能略去母皇生产的过程。

    他现在心里已经有点接受自己不是武墨亲生的这个观念了。

    因为只有自己不是武墨亲生的,这些年来,她对自己的态度才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李贤的心里乱极了,看向刘建军,有点无助,又有点茫然的问道:「若.

    我真不是母皇所诞,那——我是谁诞下的呢?「

    刘建军却摇了摇头,道:「是谁生的你不重要,你肯定是高宗皇帝的崽就对了,而且——这事儿,咱们还不能传出去。」

    刘建军说著站起了身,将那本牛皮书丢在了一旁的火盆里。

    火焰熊熊而起。

    李贤望著火盆,那些火光跳跃在他的眼眸中。

    「甚至,咱们还得主动瞒著这事,因为——」  

    「名分。」李贤茫然的抢答道。

    他懂刘建军的意思,武曌是父皇钦定的皇后,是正统,自己得是她的儿子,才能「名正言顺」。

    「是一部分原因。」

    「部分?」

    「嗯,还有另一部分——」刘建军说到这儿,像是下意识一样压低了声音,身子更是伏低在李贤眼前,问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真的不是那老娘们儿亲生的,你觉得——咱们接下来的路,还走得通吗?」

    李贤一愣,然后脸色变得煞白。

    对啊!

    如果自己真的不是武曌亲生的,哪怕是与满朝文武为敌,武曌应该也不会把自己立为储君吧?

    他下意识问道:「那——那该怎么办?」

    「怎么办?打道回府,你安安稳稳做你的闲散王爷,我老老实实的当王府长史呗?」

    「啊?」

    李贤一愣,转头看向刘建军,却发现他没好气的对自己翻了个白眼。

    李贤愕然,这才反应过来刘建军是在跟自己开玩笑。

    随后,李贤歉意一笑:「是我有些失神了。」

    从进王府到现在,刘建军给自己带来的信息太多了,以至于李贤一时半会儿还有点接受不了。

    骤然间,自己变得不是母皇的亲生儿子了,骤然间自己和刘建军之前扑的路全都没有用了,巨大的落差让李贤有点接受不了。

    「既然咱们不能回头了,当然还是得继续往前咯。」

    刘建军摊了摊手,道:「所以,就得实行普兰必了。」

    「普兰必?」

    「嗯——就是备用方案的意思,我原本的想法是,如果一切顺利的情况下,咱们把狄仁杰、李昭德等等人联合起来,让你坐稳储君之位,然后逐渐掌权,尤其是禁军的调动权,最后一举逼宫你母皇禅位。

    「但现在——计划得做一些稍稍的调整。」

    「调整?」

    「咱们的人没必要冒头了,既然你不是那老娘们儿亲生的,那哪怕是满朝文武都规劝那老娘们儿把你立为太子,我估计她都不会干。」

    李贤点头。

    刘建军接著说道:「所以,让狄仁杰他们这时候站出来,除了可能会暴露了咱们的势力,引起你母皇的警惕外,没有任何好处。」

    「那——?」

    「让他们继续藏著,而你——站出来。」刘建军目光灼灼的看著李贤。

    「我站出来?」」对,去跟显子抢!」

    李贤不解。

    满朝文武都不行,自己一个人能行?

    刘建军就像是看出李贤的想法似的,说道:「就因为不行,所以你得去抢!

    「你想想,若是一个任劳任怨、乖巧听话,甚至还占据了长子这个名分的皇子,最后却没有抢过显子这么一个不愿做储君,却被硬生生按上去的的皇子,他的心里该怎么想?」

    李贤试探道:「会愤懑?」

    「岂止!那怨气简直都能冲天而起了!」刘建军夸张的说,然后道:「这时候,这位皇子心灰意冷,提出远离朝堂的要求,武曌那老娘们会怎么想?」

    「怎么想?」

    「她巴不得你赶紧走!你要真是她儿子,她或许还心疼你一下,可你不是,那她巴不得把你赶得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

    李贤若有所思道:「那——我去哪?回长安?」

    长安是刘建军经营了许久的根据地,若是在长安徐徐图之,虽然憋屈了一些,但李贤也勉强能接受。

    毕竞失去了武墨亲子这重身份,自己天然就处在了劣势。

    「不,去北疆。」

    刘建军突然目光灼灼的看著李贤,「我们接下来要干一个大的,要去一个你母皇鞭长莫及的地方,长安不行,太危险了。」

    「干什么大的?」李贤下意识的问道。

    但刘建军却没回答,而是语突然转,问:「贤子,问你个事。」

    「嗯?」

    「如果——我是说如果,武墨那老娘们儿真不是你老娘,你——会对她心软吗?」

    李贤一紧,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

    刘建军忽然摆了摆手,然后笑道:「倒是没想到当初无心插柳还柳成荫了。」

    很整脚的扯开话题的方式。

    但李贤这会儿也不敢去深想刘建军方才提的那个问题,只能借坡下驴道:「怎么无心插柳了?」

    「棉花纺织厂啊,当初薛讷不是找咱们要了一大批棉布么,后来我干脆把老王调过去,让他在那边新建了一个棉花分厂,那地方现在刚好可以拿来做咱们新的根据地。」

    李贤附和的点了点头。

    刘建军接著说道:「咱去北疆得需要一个理由吧?不能武曌那边一选显子,你这边毫马俩手一甩,哭喊著「我不干!我不干!,然后就跟那老娘们儿说你生气了你要去北疆吧?「

    李贤恼怒的看了他一眼。

    刘建军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和表情都贱兮兮的。

    「我何时像你这样作态了?」

    「我这不是打个比方么?」

    刘建军一副「你能拿我仆么样」的表情,接著说道:「所以,这时候如果恰巧北疆传来急报,你顺势那么一提,这事儿不就显得自然了许多了?」

    「你是想——谎报军情?!」李贤瞪了眼。

    「别整那么严肃。」刘建军挥了挥手,满不在乎,「不一个要谎报,反正北疆战事频发,报不报只是取决于戍守边疆的将士自己的判断,大不了就让薛讷那边挑一些小的战事报一回呗。「

    李贤心想:这倒仂是。

    但这会儿,刘建军却忽然皱起了眉头。

    李贤一愣:「你么了?」

    「你闻到了吗?什么味儿,还怪香的——」

    「嗯?」李贤吸了吸鼻子,似乎的确有什么焦香的味道,有点像是——炙牛肉的味道?

    「我靠!」

    刘建军忽然把抓向并边的盆。

    那里面,先前那本牛皮书的封皮被烧焦了,发出了喷香的气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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