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卷着雪粒拍打在运输机蒙皮上，发出密集的沙沙声。

舱门完全打开的瞬间，零下三十度的寒气裹着风灌进来，最前面的护送队员缩了缩脖子，手套紧了紧担架的金属扶杆——那具标注“高度传染性遗体”的密封棺材正压在他们肩头，冷凝水在棺身结出薄霜，像给银灰色的金属裹了层透明寿衣。

“动作稳。”戴口罩的“法医”开口，声线带着验尸官特有的沙哑，尾音微微发颤——这是长期接触福尔马林导致的声带损伤特征。

顾慎垂眸盯着自己的皮鞋尖，余光扫过队员胸前的影阁徽章，橡胶鞋底在结冰的跑道上碾出细碎的冰碴。

他能听见自己喉结滚动的声音，却比平时慢了半拍——这是人格模拟时特意调整的生理节奏，完美复刻着那位三天前被“意外”坠楼的首席验尸官。

边境检查站的红色探照灯突然扫过来，光束在棺材上撞出冷白的光斑。

守卫队长裹着厚重的羊皮大衣从岗亭里钻出来，呼吸在面罩上凝成白雾：“停。”他的战术靴踩碎积雪，手套按在腰间的脉冲枪上，“打开检测口。”

担架队员的手顿在棺材侧面的圆形锁孔上。

顾慎抬眼，虹膜在探照灯下闪过暗金光泽——那是提前植入的仿生人眼球，完美匹配验尸官的生物特征。

“条例第十三条。”他从西装内袋抽出一张泛着冷光的磁卡，“GS级实验体转移期间，允许维持最低代谢状态。”磁卡表面浮起“灰鸦”两个烫金小字，在风雪中若隐若现。

守卫队长的瞳孔缩了缩。

他见过影阁密令，但“灰鸦”这个名字只在清洗名单里听过。

手指悬在检测仪的确认键上，他听见自己心跳声盖过了风声——质疑上级的后果，是上个月三队那批人被装进同样的棺材运走。

“放行。”他咬了咬牙，检测仪的绿灯亮起时，后颈的冷汗已经浸透了衣领。

运输机的引擎声渐远，雪原的寂静像块冰砖压在车顶。

顾慎摘下口罩，指尖按在棺材的生物锁上，低温让皮肤泛起青白。

“还有一百二十公里。”他对着车载通讯器低语，声音恢复了原本的清冽，“小雨的脑波波动频率升到14赫兹了。”副驾驶座的医疗箱突然震动，系统投影在挡风玻璃上展开：【共鸣核心过载率：67%】。

“启动因果推演。”他闭了闭眼睛，雪原的反光在视网膜上烙下白斑。

签到空间在意识里展开，无数光点像星尘般汇聚——那是这三个月收集的影阁内部资料：验尸官的用药记录、冰瞳站的安保日志、甚至是前几任监察使的心理侧写报告。

“变量输入：三重验证关卡。”他的声音在空间里回响，“生物血样比对、意识同步测试、镜面问答。”光点开始旋转，模拟出三个不同的场景：

第一重场景里，穿白大褂的检测员用针头扎进他的静脉，血液样本在培养皿里凝结成黑色——那是影阁特有的“忠诚因子”反应。

顾慎调出老莫提供的冻存血液数据，指尖划过虚拟屏幕：“替换为实验员07  -  12的A型RH阴性血，匹配度99.3%。”

第二重场景骤变，仪器发出蜂鸣，脑波图上的曲线像被揉皱的纸。

他看向缩在意识角落的小雨，她的休眠舱正渗出淡蓝色的共鸣波，系统立刻标注：“微量共鸣波可模拟‘忠诚者’的β脑频，干扰率82%。”

最危险的第三重场景出现时，空间里的温度骤降。

AI模拟的“影阁前议长”坐在皮椅上，瞳孔泛着机械的红光：“你最后一次见到我女儿，她穿的什么颜色的裙子？”顾慎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这是只有真正“灰鸦”才知道的秘密。

系统突然弹出无数对话模板，每个回答都带着精准的情感偏差值：“藏青色，裙角有银线绣的鸢尾花。”偏差值0.01%，成功率97.8%。

“推演结束。”顾慎睁开眼时，睫毛上结了层薄冰。

车载温度计显示零下38度，雪原的风卷着雪粒拍打车窗，像有人在用指甲急促敲打。

他摸出怀表，表盖内侧贴着三年前那个小女孩的照片——警校徽章在照片里闪着光。

“还有二十分钟抵达冰瞳站外围。”司机突然开口，声音发闷。

顾慎抬头，透过结霜的车窗，远处的山影里浮出几点幽蓝的光——那是哨塔的探照灯。

“停车。”他的手指按在车门把手上，哈出的白气瞬间凝成冰晶。

哨塔的扩音器突然发出刺啦的电流声，接着是机械合成的警告，像生锈的齿轮在转动：“监察使须单独——”

话音被风雪撕碎的刹那，顾慎已经推开车门。

寒风灌进领口的瞬间，他摸了摸藏在袖扣里的微型炸弹，听见自己的心跳和远处哨塔的警报重叠在一起——这一次，猎人的枪口，终于对准了猎场的主人。

（雪原的风卷着雪粒掠过他的肩头，冰瞳站的金属围墙在雪幕中若隐若现，哨塔的探照灯突然转向，在他脚边投下一片幽蓝的光。

）运输机尾焰在雪地上烙下焦黑的痕迹时，顾慎的靴底正碾过最后一层薄冰。

冰瞳站半透明的穹顶像块被冻裂的水晶，在风雪中泛着幽蓝的光，哨塔扩音器里的机械音刺破风声：“监察使须单独进入，随行单位就地待命。”

他转身时，运输机舷窗上的霜花正被秦芷瑶的呼吸焐出一片模糊的圆。

她的指尖抵在玻璃内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那是三年前在废弃化工厂，她为替他挡子弹时留下的习惯性动作。

顾慎对着那片模糊轻轻摇头，喉结动了动，无声说了句“等我”。

秦芷瑶的睫毛剧烈颤动两下，突然别过脸去，耳尖却在零下四十度的空气里泛起不自然的红——他知道她在强压着冲下飞机的冲动。

“雷组长。”顾慎的目光扫过运输机腹舱掀开的缝隙，战术靴的反光里映出突击队员紧攥脉冲枪的手，“按计划待命。”

雷组长喉结滚动，护目镜后的瞳孔收缩成针尖。

他的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C4炸弹——那是今早出发前，他偷偷往战术腰带里多塞的两块。

“是。”他的回答带着咬牙的闷响，指节在枪柄上捏得发白。

顾慎知道，这个在边境剿匪时连中三枪都没皱过眉的汉子，此刻正被“保护任务对象”的本能和“服从命令”的铁律撕成两半。

风雪突然转急。

顾慎裹紧验尸官的黑风衣，每一步都踩得极慢——雪层下埋着影阁的压力感应装置，他数着自己的心跳，第三十七步时，靴跟精准避开了那片泛着暗纹的冰层。

闸机的蓝光在五米外亮起，像只等待吞噬活物的眼睛。

“轰——”

爆炸声比他推演的早了三秒。

顾慎的瞳孔骤缩。

他听见身后传来金属撕裂的尖啸，运输机左翼被气浪掀得翘起三十度，雷组长的战术头盔撞在舱门上，发出空洞的闷响。

突击队员的呼喊被风雪揉成碎片，秦芷瑶的身影从舷窗坠落，落地时滚进雪堆，右手仍紧握着那把定制的战术刀——刀刃上还凝着他今早替她磨出的寒光。

“反抗者格杀。”哨塔的机械音突然变调，十二挺自动机枪从冰墙后探出枪管，红点在顾慎胸口跳动。

他的呼吸瞬间沉到丹田，意识疯狂涌入签到空间：三百二十七个变量在眼前飞转，雷组的冲动、秦芷瑶的护短、影阁的火力配置……推演画面里，他若扑向雪堆，会在三秒内被打成筛子；若冲向闸机，机械臂会在两秒内锁住他的肩骨。

“顺从。”系统弹出的红色警告刺得视网膜生疼，“被捕存活概率41%，反抗存活概率7%。”

顾慎缓缓举起双手，指缝里渗出的血珠在风里凝成细小的冰晶——那是他刚才掐进掌心的。

机械臂裹着冷铁的寒意扣住他的肩膀时，他瞥见秦芷瑶在雪堆里抬头，睫毛上沾着血沫，嘴唇开合的口型是“小心”。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扯动嘴角，在她视线里露出半分笑——像极了三个月前，他们在暴雨里救出被拐卖的女孩时，他替她擦去脸上雨水的模样。

审讯室的灯光白得刺眼。

顾慎的手腕被磁链锁在金属椅上，面前的全息屏突然亮起，鸮的脸浮现在蓝光里。

那个总穿着墨绿绣金长袍的男人，此刻眼窝凹陷，鬓角染着霜白，却笑得像只看见猎物落网的老狐狸：“顾医生，或者该叫你‘GS0’？知道为什么给你这个编号吗？”他的指尖划过虚拟键盘，“影阁百年来试过九个穿墙人，前八个都在穿梭世界时被因果反噬撕成了碎片。你是最后一个报废品，本该死在第一个小世界的。”

顾慎垂眸盯着自己的鞋尖——那是秦芷瑶今早亲手替他擦的，鞋跟内侧还粘着半片她常用的薄荷糖包装纸。

他的呼吸开始变得规律：三秒吸气，两秒停顿，四秒呼气。

这是他和小雨在三天前的深夜约定的“认知反制波形”——当时小雨的意识正被共鸣场撕裂，却还笑着在他掌心画下这个节奏：“就当是给你的心跳上把密码锁。”

全息屏里的鸮还在说话，声音像被按了慢放键。

顾慎的耳麦突然传来细微的电流声，那是小雨的脑波频率——16Hz，比平时高了两个点。

他的指甲轻轻叩了叩椅腿，两下短，一下长，又两下短——这是他们在特训时用了上百次的摩斯密码：“稳住。”

审讯室的灯突然闪了闪。

顾慎的瞳孔映出天花板上的应急灯开始明灭，频率和他的呼吸完全同步。

全息屏的雪花点里，他看见冰瞳站地下五层的监控画面：小雨的休眠舱正渗出淡紫色的光，她的手指在透明舱壁上按下，留下一个模糊的掌印——那是她意识清醒时才会有的动作。

共鸣场的警报声突然炸响，鸮的脸在屏中扭曲成一团噪点，最后一句骂娘的脏话被电流吞得干干净净。

深夜的签到空间里，顾慎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他第三次按下签到按钮时，空间突然发出玻璃碎裂般的脆响。

银紫色的脉络从地面爬上来，像活物般缠绕着他的手腕，系统提示音带着金属的震颤：【解锁“命运锚点标记”功能——可锁定某一人物为因果支点，推演其未来七日内关键行动节点】。

虚空中浮起三个名字：镜夫人（亮金色）、鸮（血红色）、小瞳（淡灰色，边缘正在消散）。

顾慎的手指悬在“小瞳”上方，能看见那些淡灰的光粒正随着空间的震动簌簌坠落。

三个月前的画面突然闪回：暴雨里，十四岁的小瞳扑在他身前，替他挡下致命的一刀，血浸透了她怀里紧抱着的布娃娃。

“这一次。”他的声音在空间里激起回音，手指重重按在“小瞳”的名字上，银紫色脉络突然暴涨，将那个即将消散的光点牢牢裹住，“我不许任何人替我挡刀。”

风雪在窗外呼啸。

冰瞳站地下深处，那座沉睡了百年的镜面穹顶正缓缓升起，穹顶内部的脉冲声越来越清晰——像极了某种古老生物苏醒时的心跳。

顾慎抬起手，看着掌心新浮现的银色纹路，那是“命运锚点”的标记。

他摸出怀表，表盖内侧的照片上，警校徽章的反光里，隐约能看见一行用口红写的小字：“清晨六点，市局档案室，老地方见。”

雪停了。

东方的天际泛起鱼肚白，顾慎的指腹轻轻擦过照片上的字，嘴角勾起半分冷硬的笑。

他知道，当太阳升起时，某个被遗忘的档案袋里，会有一张泛黄的纸页重新进入人们的视线——那上面，记载着“穿墙人计划”最开始的秘密，也记载着，谁才是真正该被钉在因果链上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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