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如同绷紧到极限的弓弦，下一秒就要断裂。零号烬艇引擎那垂死般的咆哮震耳欲聋，暗红色的不祥光芒将每个人的脸都映照得如同地狱里的幽魂。窗外，赫利俄斯蛊惑人心的“布道”仍在继续，将绝望包装成希望，毒害着全球的认知。

苏槿冰冷的问题还悬在灼热的空气里：“救她，还是救所有人？”

这根本不是选择。这是将灵魂放在烧红的铁砧上反复捶打。

林烁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目光死死盯着屏幕上妹妹那被神圣化、空洞化的影像，又猛地转向窗外那艘即将化作毁灭风暴的零号烬艇。一边是血亲，一边是……他所知的一切。巨大的痛苦几乎要将他撕裂。

就在这时，夜莺猛地抬起头，电子眼的光芒因接收到新的信息而剧烈闪烁：“等等！分析赫利俄斯的全球信号流……有一个异常强大的次级指挥节点！不在晶穹内部！是……‘日冕号’！他的旗舰！他一直远程操控一切，那艘船才是他意识连接和放大信号的真正核心！”

“日冕号……”苏槿的瞳孔骤然收缩，“那艘号称永不陷落的移动堡垒……”

“它的护盾系统有一个理论上的弱点！”夜莺语速快得惊人，“每次主炮充能完毕、即将发射前的0.3秒，为了将能量极致输出，全身护盾会有一个极短暂的、几乎无法捕捉的共振间隙！只要能抓住那个瞬间……”

“就能撕开它，直捣核心。”苏槿接话，声音低沉下去，一个疯狂而决绝的计划瞬间在她脑中成型。她看向林烁，眼中之前的冰冷和逼问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温柔的平静，却比任何疯狂都更令人心悸。

“林烁。”她叫他的名字，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引擎的轰鸣。

林烁猛地抬头，赤红的眼睛里满是血丝和茫然。

“你去。”苏槿的语气平静得可怕，仿佛在说一件既定的事实，“你去日冕号。那是唯一的机会。夜莺会给你导航，给你计算那0.3秒的窗口。”

“那你呢？！”林烁下意识地反问，一种强烈的不安感瞬间攫住了他，甚至暂时压过了对妹妹的担忧。

苏槿没有直接回答。她缓缓抬起自己的左臂——那条冰冷的、不断发出异常嗡鸣的机械义肢。她的手指抚过小臂上那四个歪歪扭扭、深深镌刻的“正”字笔画，眼神复杂难明。

“这艘船……”她终于将目光投向窗外那艘濒临极限的零号烬艇，声音里带着一种深深的疲惫，和一种与之截然相反的、燃烧一切的决绝，“……它撑不到你回来了。但它……‘它们’……还能做最后一件事。”

她猛地转回头，盯着林烁，眼神锐利如刀：“赫利俄斯的舰队主力正在合围这片空域。你需要一个足够大的‘诱饵’，一个能吸引所有火力、让他们无暇他顾的‘烟花’。”

“你要用这艘船……”林烁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脸色唰地变得惨白，“不行！绝对不行！这跟自杀有什么区别？！而且这引擎已经……”

“正因为它是‘零号’！正因为它的核心是‘它们’！”苏槿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狂热，“赫利俄斯想用全球的意识喂饱他的母体？好啊！那我就先让他尝尝，被无数冤魂的愤怒和痛苦引爆的‘烟花’，是什么滋味！”

她上前一步，几乎贴着林烁的脸，压低了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是淬火的钢铁，砸进他的耳朵：“这是唯一能给你创造突袭机会的方法！也是唯一能暂时打断全球抽取、给外面那些还没完全变成白痴的人……一口喘息机会的办法！你告诉我，还有什么选择？！”

林烁被她眼中那疯狂而绝望的光芒震慑住了，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理性告诉他，这是最优解，是绝望中唯一的战术。但情感……情感让他无法接受。

苏槿看着他挣扎的表情，眼中的疯狂稍稍褪去，闪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哀伤。她缓缓垂下眼睑，用那只尚存的、温热的手，从腰间解下一样东西——那把样式老旧、布满划痕、却依旧坚固的多功能扳手。

她将扳手塞进林烁冰冷僵硬的手里。金属触感冰凉，却仿佛还带着她的体温。

“……拿着。”

林烁下意识地握紧。

苏槿抬起头，看着他，嘴唇微微动了动，声音轻得如同叹息，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如果……如果你以后，还能见到叶然……”

她的目光有些游离，仿佛穿透了林烁，看到了很远的地方。

“……告诉她……”

她的声音顿了顿，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怅惘和……奇异的温柔。

“……我可能……已经忘了她具体长什么样子了……”

左臂义肢的嗡鸣声陡然变得尖锐刺耳，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内部崩坏。

“……但是……”

她猛地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聚焦，变得无比清晰和坚定，一字一句地，清晰地说道：

“……我没忘记……爱她的感觉。”

这句话，如同最终的诀别。

下一秒，她猛地转身，不再看林烁一眼，大步流星地冲向那艘咆哮着的零号烬艇！她的身影决绝得没有一丝犹豫！

“苏槿！！！”林烁终于反应过来，发出撕心裂肺的喊声，想要冲过去拦住她。

但夜莺猛地拉住了他，声音急促而冰冷：“没时间了！引擎过载临界点已到！她是在为我们争取时间！走！”

林烁被夜莺强行拖着向后撤，目光却死死黏在那个奔向毁灭的身影上。

他看到苏槿利落地翻身跃进烬艇驾驶舱，舱盖重重落下！

他看到那艘破船原本暗红色的引擎光芒，猛地向内收缩，然后——

轰！！！！！！！

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璀璨白光，从引擎核心爆发出来！那不是爆炸，而是某种……极致的能量释放！那光芒纯粹、庞大、带着一种令人灵魂战栗的悲伤和愤怒！

白光瞬间吞没了整艘烬艇，然后化作一道粗壮无比的光柱，冲天而起！甚至暂时压过了天空中赫利俄斯投射的虚假影像！

与此同时，苏槿左臂机械义肢上，那四个刻痕的最后一笔——那一横的位置，猛地亮起了刺目欲盲的、最后的白色光芒！

她兑现了她的诺言——以彻底燃烧所有残存的、关于叶然、关于过去、关于她自己的全部记忆为代价，将零号烬艇和其中承载的所有痛苦与执念，化作了这一刻……堪比整支空王舰队瞬时火力的……终极闪光！

那光柱如同复仇之矛，狠狠地、精准地撞向了远方正在合围而来的帝国舰队！

瞬间吸引了所有火力！爆炸的火光如同节日的烟花，在漆黑的宇宙幕布上疯狂绽放！

巨大的能量冲击波甚至让远处的“日冕号”都微微晃动了一下！

“就是现在！”夜莺猛地将林烁推上一艘早已准备好的、小巧的高速突击艇！

林烁最后回头望了一眼那片被毁灭性的白光和爆炸吞噬的空域，泪水终于决堤而出。他死死咬住牙，将所有的悲痛和怒吼都咽回肚子里，猛地将动力推杆一推到底！

突击艇引擎发出尖锐的嘶鸣，如同离弦之箭，借着爆炸和混乱的掩护，朝着那艘巨大的、如同噩梦般的“日冕号”旗舰，孤注一掷地冲了过去！

他的手中，紧紧攥着那把冰冷的、仿佛还残留着些许温度的生锈扳手。

最后的战场，在等待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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