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5番外:意面在左,狐狸在右(上)
111.5番外:意面在左,狐狸在右(上)
这里是法国洛泽尔省。
一个以农业和旅游业为支柱的内陆省份。
这里的秋风总带著松针和干草的气味,漫过起伏的丘陵与牛羊,钻入每一个村庄的每一条石缝。
卢西奥勒·杜波依斯从校车蹦下来,踩在午后阳光上,望了眼邻居家,只见二楼位置,窗户被迅速关上,发出啪一声。
卢杜摸了摸口袋,那里有老师交给她的任务,把几封信送给邻居的同学,玛蒂尔德。
她们之间不是什么要好的朋友,可非要说卢杜在学校里还能聊几句、不会随同其他人一起嘲笑她的,也就只剩她了。
「玛蒂尔德,有老师同学给你的信,我放进去了。」
卢杜没有把信放进信箱,而是塞进了门缝。
旋即她转身往家走,途中顺道蹲下身子,跟墙角慢悠悠的蜗牛打了声招呼。
镇子不大,最高的建筑是镇中心的老教堂,尖顶戳在淡蓝色的天空里,一眼能瞧到。
卢杜家在镇子边缘,一栋爬满常春藤的老式石屋,烟囱里飘出淡淡的香气,那是意面的味道。
意面作为法国最基础的餐食之一,其实并不贵,可以称得上廉价食品。
可想要吃好,那么肉酱这些就必不可少,而支出的大头就在肉酱。
在以前,卢杜半个月才能吃得上一次番茄肉酱意面,平常就算有意面,那也是只浇了番茄罐头熬成的酱。
所以对她而言,番茄肉酱意面就是全世界最美味的食物一特别是奶奶做的!
这一个观念在伦敦吃过一些所谓当地美食后,变得更加坚定。
「奶奶!」卢杜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书包往挂钩上一挂,就扑进厨房。
安娜奶奶正站在灶台前,系著围裙,手里拿著木勺搅拌锅里的番茄酱。
卢杜回家的动静向来不小,离门口十米远时候都能听到。
她眼角的皱纹里藏著笑意,转身时,悄悄用手揉一下腰。
「我的小萤火虫回来啦。」
奶奶伸手摸了摸卢杜的脸颊,掌心带著厨房的余温:「今天在学校乖不乖?玛蒂尔德还在难过吗?」
卢杜的脚步顿了顿,上周玛蒂尔德的妈妈走了,那个喜欢烤曲奇的阿姨,现在再也不会出现在家门口了。
「她今天没有去学校,而且听说不愿意见人,老师让我给她带了几封信。」
卢杜小声说,熟练地伸手帮奶奶做意面。
「不过我觉得她很难受,应该不想见别人,就把信塞进门缝了,我做得对吗?」
奶奶叹了口气,揉了揉卢杜的头发:「好孩子,你说得对...这时候一人静静或许会比安慰更有效果。」
卢杜用力点头,眼睛却悄悄瞟了一眼橱柜。
那里空空的,只剩几包燕麦片和半袋面粉。
奶奶没有退休金,只有一份什么团结津贴还有一些补贴,加上身体不太好,就算有医疗保险,各项支出也不少。
卢杜的指尖悄悄蜷了蜷,明明只要她集中精神,就能把意面变出来,还是番茄肉酱口味的,代价不过是一点体力。可她不能。
上次她偷偷变了一小盘,想给奶奶当早餐,结果刚把意面放在桌上,奶奶就问:「这意面是哪里来的?」卢杜慌得差点舌头打结,只能说「是同学妈妈送的」,可奶奶当时看她的眼神,分明带著疑惑,只是没再追问。
从那以后,卢杜就不敢再随便变意面了。
她不过十一二岁,还没到能打工的年纪,小镇上的面包店和杂货店都只收16岁以上,她没有任何能合理拿出意面的理由。
「在想什么呢?」奶奶把煮好的意面装盘,放到餐桌上。
卢杜吃了一口,含糊地说:「没什么、就是觉得,要是能经常吃到意面就好了。」
奶奶的动作顿了顿,眼神软下来,伸手擦了擦卢杜嘴角的酱汁:「等下个月津贴发了,奶奶给你多买一些,好不好?」
卢杜知道奶奶是在安慰她。不过她还是用力点头,继续吃起来。
就在这时,窗台上的风铃忽然轻轻响了一下,不是风动,是一种很轻的、像羽毛扫过的声音。
卢杜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嚼著意面抬头,看见一只狐狸,正人性化地在窗沿边托腮,毛发黄白红黑搅在一起,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正盯著她。
她的位置离窗户很近,触手可及。
「哇!」卢杜吓了一跳,差点把意面掉在地上。
奶奶顺著她的目光看去,却只看到窗台上的一盆薄荷:「怎么了,露西?有虫子吗?」
卢杜眨了眨眼,再看时,狐狸还在那里。
是狐狸村长!
卢杜终于反应过来,上次在桃源村,狐狸村长吃了她三盘意面,还拍著胸口说要帮她想办法的口而前两天时候,对方说想到了一个法子,说过两天会来找她,但没说具体时间。
「是我看错了,以为马蜂。」
「马蜂?要是碰见马蜂,可不要去惹。」
「嗯嗯!我知道的奶奶。
99
她趁著奶奶转身去冰箱拿牛奶时候,才悄悄凑到三花面前:「村长?奶奶看不到你吗?」
三花傲娇地扬起下巴,眼睛里带著点你真没见识的嫌弃,尾巴指了指自己的脚下,卢杜才发现,那里飘著一艘造型有点奇怪的小舟。
除了某些特殊的存在外,三花可以控制这艘三途川之舟能被谁看见。
「嘤嘤嘤。」
三花用爪子指了指厨房,意思很明显,它是来兑现承诺的,它来搞定意面来源。
卢杜眼睛一亮,拉著三花的爪子低声说:「你真的有办法吗?可是我不能只拿一次......我想以后经常给她做意面,至少等到我能打工赚钱为止。」
三花的蓝眼睛眯了眯,像是没料到卢杆的要求这么多。
它本来以为,随便找个废弃磨坊,用捡来的钱买点意面放在那里,卢杜去捡一次,这事就算完了。
它还得赶紧回去呢,桃源村的田地等著它管,要是拖的时间久了,失了圣眷可就亏大了,哪有时间在灵气稀薄的人间耗著?
「嘤嘤!」三花甩了甩尾巴,有点不耐烦。
你怎么这么得寸进尺?我帮你一次就够给你面子了,还想长期麻烦我?
卢杜看著三花的样子,抿著小嘴巴。其实她也知道自己的要求有点过分,毕竟人家只是吃了她的几盘意面。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巧克力,这是老师给她,好像挺高级,一直没舍得吃,都被体温热得有点扁了。
她把巧克力递到三花面前,声音带著点委屈:「这个给你,很、很好吃的......你再帮我想想办法,好不好?」
三花盯著那颗巧克力,鼻子动了动。
凡人的零食,甜腻腻的,一点灵气都没有,根本比不上主人给的灵液。
可它看著卢杜略微泛红的眼睛,又瞧瞧那颗有点变形的巧克力,心里忽然有点别扭。
它想起在桃源村,卢杜也是这样,把自己的意面分给它吃,虽说是在有求于人,可眼神干净得没有半分算计。
现在又是如此,只为了给奶奶弄点意面。这种傻气......它在阴间见都没见过。
上田怕它,彼岸小蛇傻乎乎的,其他玩家当它是所谓npc,只有卢杜,会把最好的东西分给一只陌生的狐狸。
三花伸出爪子,把巧克力扒拉到自己面前,算是收下了。
它眼睛扫过窗外的小镇,远处有个穿著围裙的老妇人,正把一篮西红柿递给邻居、街角的杂货店门口,老板在跟顾客笑著聊天、还有几只流浪猫,正围著垃圾桶找吃的。
「嘤嘤嘤。」三花重新看著卢杜。
我最多在这留三天,帮你想个长期的办法。但你得配合我,别搞砸了。还有,这几天你得给我做意面,要多加肉酱。
卢杜瞬间笑了:「我肯定配合、肉酱我给你加双倍!」
三花驾驶著三途川之舟朝著镇子某处荡去,它能感受到一些尚未完全消散的阴魂存在,或许,那些没用的亡魂,能派上点用场。
厨房里,安娜奶奶正端著牛奶走进来,看著卢杜望著窗外露出笑脸,她的嘴角轻轻笑了笑。
她刚才好像看到窗台上有团彩色的影子,又好像没看到,不过没关系,只要卢杜好好的,其他的都不重要。
夜晚,晚风带著凉意,吹灭了小镇大部分灯火。
「抓紧了,别掉下去。」三花的声音钻进卢杜耳朵里。
卢杜从窗户爬上船,脚下是三途川之舟泛著的淡淡银光。
这艘小舟就这么悬浮著,隐形得似乎连风都绕船著走。
她半点不觉得害怕,反而睁大眼睛,好奇地打量著脚下的小镇。
没什么好怕的,隼人的全速机车她都坐过,这样角度的小镇,她还没看过呢。
三花蹲在船头,尾巴轻轻扫过船板,警惕地扫视著下方。
在船身的银光下,那一身杂色毛发少了几分滑稽,多了点神秘。
船上还端坐著一个很模糊的身影。
正在重复著类似敲锤子的动作,生前或许是个鞋匠。
「这是魂体,没有什么意识,不用管。」三花嘤嘤两声作为解释。
「哦...村长,你有没有想到什么好办法?」卢杜点头,然后小声问道,生怕吵醒熟睡的居民。
三花的声音带著点不耐烦,嘤嘤起来:「原本我想是找个没人管的废弃屋,或者让你直接每天把意面放在门口,但这个方法经不起深究,现在只能想想别的办法。」
卢杜认同地点头。
船缓缓飘过小镇广场,有几只流浪猫蜷缩在路灯下,发出轻轻的呼噜声。
三花瞥了眼街角的杂货店、意面店,眉头皱了皱,好像也没办法利用他们。
它驶去教堂,在教堂门口贴了张纸条,上面写著「需要的自取」。
「我们镇子的人都是这样互相帮忙的!」卢杜有点自豪,「可我的意面都是煮好的,不方便这样做。」
三花没说话,只是默默记下位置。
这种方式其实还行,但万一被人撞见,麻烦就大了。
它心里盘算著,就在这时,一股淡淡的、涩涩的气息飘了过来,像没晒干的草药,又像压抑的哭声。
卢杜猛地停下说话,鼻子动了动:「这是什么味道?」
「嘤嘤」。
这是亡魂的哀伤气息,奇怪,理应亡魂都会被三途川之舟吸引过来才对。
三花的耳朵竖了起来,鼻子嗅嗅,这味道很浓烈,说明这个魂体的执念很深。
它操控著三途川之舟,顺著气息飘去,最终停在了卢杜隔壁地石屋上空。是玛蒂尔德家。
船身慢慢下降,停在玛蒂尔德卧室的窗外,卢杆往里看去。
玛蒂尔德躺在床上,怀里紧紧抱著一件没织完的羊毛衫。
她的眉头紧紧皱著,眼角挂著未干的泪珠,眼泪顺著脸颊滑落,滴在羊毛衫的针脚上,晕开深色的印记。
「就在这里,不过人间的灵魂会消散得很快,需要点特别的手段才能看见。」
狐狸拿起船头的一盏灯,晃了晃。一圈涟漪荡漾而开。
在床的上方,一个魂体渐渐浮现。
她正悬浮著,有些透明,像被风吹得快要散开,双手机械地抬著,指尖空无一物,却反复做著「织毛衣」的动作—绕线、穿针、拉线,每一个动作都无比熟练,却带著一种空洞的僵硬,魂体时不时闪烁一下,像快要熄灭的蜡烛。
「是玛蒂尔德的妈妈.。.—.」卢杜猜出来了,声音变得低落。
她想起,玛蒂尔德提到过,她不喜欢母亲给她织毛衣,她喜欢买那些好看的衣服。
不过现在..
卢杜伸出手,想去碰那个魂体,却被三花一把拉住了。
「别碰!」
三花的声音压低了,嘤嘤声中带著警告。
「她是刚死没多久的亡魂,意识已经快散了,只剩本能的执念,你一碰她就会散架。」
卢杜被吓到了,赶紧缩回手。
三花拿起笛子,轻轻吹了起来。
只见那个魂体停下了动作,看看窗外的三花,又低头看看玛蒂尔德,最后僵硬地,朝著小舟的方向飘来。
穿过窗户进入三途川之舟后,那闪烁不定的魂体稳固了下来。
她自行找了个位置,就坐在另一个魂体旁边,举著双手,继续重复织毛衣的动作。
「她肯定是想把毛衣织完,送给玛蒂尔德。冬天很快就要来了,玛蒂尔德没有妈妈织的毛衣,会冷的......」卢杜小声说著,边说边偷瞄三花。
三花霎时警觉起来,猛地甩开尾巴,后退了两步,眼睛里满是不耐烦:「你是不是想帮她?怎么帮?」
它抬起爪子,指了指那个魂体:「她现在只剩织毛衣的本能,连自己是谁都记不清了。就算织完毛衣又怎样?人都死了,她知道了,只会更难过,这不是白费力气吗?」
它转身,准备操控船离开:「我是来解决你的意面问题的,别管这些闲事。这些亡魂在人间留不了多久就会消散,没必要在她们身上浪费时间。再说能上这艘船,意味著可以进入.....算他们赚到了。」
「这不是闲事!对阿姨来说,织完毛衣也许是她对玛蒂尔德的承诺:对玛蒂尔德来说,这件毛衣是妈妈留下的最后念想,怎么会是白费力气?」
卢杜说这话的时候底气不太足,手指揪著衣角。
三花听到这话,正想发飙,却见她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铁盒子,打开,里面装著一堆小零食。
她把铁盒子塞进三花的爪子里:「村长!你帮帮玛蒂尔德,让她母亲织完这件毛衣,好不好?
我、我可以给你种菜!以后我那块地你都可以来偷!」
玩这么大?
积分明明对于你们这群玩家而言极其重要。
三花低头看著爪子里的铁盒子,心里忽然有点别扭。
它没来过人间,至少这辈子没来过,却无师自通好像见过无数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的人类,却从没见过像卢杜这样的小孩。
总是把自己最舍不得、最宝贝的东西,轻易地送给别人,只为了帮一个不相干的亡魂完成执念口世界上拥有这样执念的何止千千万万,你又能帮得了几个?
十个、百个,不过海中一粟。
这小孩,是不是有点太傻了?
「没用的。」三花把铁盒子扔回给卢杜,语气冷了下来,「我只答应帮你搞定意面,这些事我管不了,也不想管。你要清楚,人类迟早都会死的,今天她妈妈死了,明天可能就是别人,再过几十年,玛蒂尔德也会离开,到时候谁还记得这件毛衣?做这些,根本没有意义。」
卢杜小心接住铁盒子,脑袋低垂。三花说的话冷酷,她不认同。
她想起奶奶总说,人活著,就是为了那些没用的念想,这些东西不能当饭吃,也不值钱,却不可或缺。
她没再恳求,只是默默地把铁盒子放回书包,然后掏出一把梳子,看向了三花那有点凌乱的毛发。
「!你干嘛?」
..别以为这样我就会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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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往上点,再往上点,嘤嘤~」
因为第二天还要上课,卢杜今晚得早点回去休息,一人一狐并没有找到什么好的意面解决方案口第二天晚上,卢杜坐在三途川之舟上,继续用自己的小梳子,一点点帮三花梳理杂乱的毛发,她的动作很轻,嘴里还哼著奶奶教的儿歌,感觉像是把三花当成布偶了。
三花从昨天的很抗拒,总想著甩开她的手,到今天梳著梳著,感觉好像还怪舒服的,也就接受了。
后半夜,卢杜帮它梳著毛,困得头一点一点。
三花伸出尾巴,轻轻扫过她的脸颊,声音里带著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柔和:「困就回去睡觉,别在这里装模作样。」
「我、我不困!」
三花没再说什么,转头看向船尾,老鞋匠亡魂正拿著虚拟的毛线,小心翼翼地递给玛蒂尔德母亲的魂体。女魂接过毛线,机械地绕在指尖,织毛衣的动作。
月光透过船身,洒在他们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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