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知琰微微颔首，然后再一次冲姜珺瑶笑了一下，便开口了：

“本王征战多年，深知“舍小保大”乃存亡之道！船沉如城破，珺瑶一人之命，换数十人存活——此数十人或为将士、或为工匠、或为百姓，皆可为家国复用。若全船覆没，便是白失数十可用之材，一人换数十，值得，当为！”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看向姜珺瑶。

这段时间，关于他们两个到底是什么关系的讨论声不绝于耳，绝大多数都倾向于他们之间并不清白。

但今天李知琰这话一出，大家又都觉得，他们两个应该还是跟小时候一样，男的嫌女的话多且吵，女的嫌男的古板无趣。

总之他们之间就算有私情，那也只会是怨情，仇情，总不可能是爱情、深情。

就算此前有，但李知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选择牺牲她一个去救其他人，姜珺瑶的心也该碎了。

然而姜珺瑶异常的平静，甚至嘴角还带着一丝笑容。

——不是，她是真不介意，还是故作坚强啊？

李书澜看了她一眼，心疼之情溢于言表。

他轻咳一声快速发言：“小皇叔此言差矣！人生而平等，将士百姓之命可贵，珺瑶之命亦无价！以“复用”为由夺其性命，与屠城掠民何异？不义之举，断不可为！”

确实是，人的生命只有一次，不能因为姜珺瑶在战场上的作用比不上将士，就选择牺牲她吧？

这世上真正有用且能真正发挥作用的也就那么些人，按照李知琰的逻辑，那岂非是其他所有无用之人都得被牺牲被放弃？凭什么？

轮到李知琰了：“非是不义，乃是权衡！昔年边关告急，本王弃三座空城，保十万军民与粮草，终退敌军——若守空城，军民皆亡，家国危矣！今弃珺瑶一人，保全员，亦是保后续可为家国出力之人，此乃大仁！”

李书澜：“空城无性命，珺瑶有性命！弃城是舍物，弃人是害命！孔子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小皇叔怎可将生死抉择强加于珺瑶？”

李知琰：“船沉只在旦夕，寻生机已是奢望！本王麾下士兵，曾为护军旗，以身挡箭；为炸敌营，抱薪赴火——皆为“舍一己，保全局”！珺瑶若牺牲，是救数十人，亦是救他们背后数十家、数百家，数千家万家！此乃大义！”

李书澜：“士兵赴死是自愿，珺瑶牺牲或被迫！逼人生死，纵救百人，也失了“义”之本心！今日可逼珺瑶，明日便可控他人生死，长此久往，人心必乱！国将不国！”

李知琰：“家国面前，无“被迫”之论，只有“担当”之责！昔年卫军出征，为断匈奴粮道，烧自家粮草；霍将奔袭，弃辎重保战机——皆为家国不计小失！今珺瑶若存，全员皆亡，于家于国何益？若她牺牲，全员平安，或可助农耕、或可补兵源，此乃真担当！”

李书澜：“家国大义，不在牺牲无辜！大禹治水，未弃一民；墨子救宋，未害一人！靠牺牲无辜换“益处”，是伪大义，终会失民心、丧国本！”

李知琰：“若有得选，本王岂愿牺牲一人？但船沉如国破，容不得犹豫！牺牲珺瑶，此非“掠夺性命”，乃是“以小失换大存”！

昔年商汤灭夏、武王伐纣，皆为救万民而舍小利；本王麾下老将曾弃亲子安危保城池——非不爱子，乃知“家是小家，国是大家”！

反方只谈“义”，却忘“家国存续”才是最大的义！若为守一人之命，失家国之基，纵守得“义”名，又有何用？”

李书澜张了张嘴，李知琰没给他机会，他看向姜珺瑶：“反方总咬着逼迫二字不放，那今日非战场，只是辩论赛，不会有生死，所以我想问一声当事人姜珺瑶。若牺牲你一人可救全员，你是否愿意赴死？”

所有人都看向姜珺瑶。

姜珺瑶缓缓抬眼，她环视一圈，缓缓道：“愿意，因为，我也想当一回为国为民的大侠。只不过我也担心家中幼女，若真有那么一日，在场各位可以替我照顾好好，将好好视如己出，将她抚养长人吗？”

不待众人开口，李知琰便出声：“可以，这是本王对你的承诺。于战场之上，为国牺牲者，亦有整个大越来兜底。所以牺牲者，是勇，更是大义，获救者，更会尽己所能，去发挥自己应有的作用，一往无前，直到取得最后的胜利，至那一天，珺瑶之于当时船上全员，乃至整个大越，都意味着胜利。”

“好！”姜珺瑶拍掌，“我愿意赴死！”

李知琰进行结辩：“……综上，本王坚持，牺牲珺瑶而救全员，当为——是为小家，为大家，为家国千万家！”

大家拍起手掌。

李书澜垂下头。

他想的是儿女情长，李知琰心中却尽是家国大义，连姜珺瑶亦如是。

他们的无私，大量，衬得他像个自私的小丑。

这么多年的经白抄了，这么多年的修行，也白修行了。

他可真是一个俗不可耐的烂人啊！

李书澜抬头，迎向淮阳王夫妻的方向，歉然一笑，这一笑，简直就像是在挖淮阳王妃的心脏，痛得快不能呼吸了。

李书澜说：“对不起，父王，母妃，儿子又给你们丢人了。”

不等父母回答，他就走向姜珺瑶，浅浅一笑：“珺儿，我虽没有小皇叔的格局，但我会过好自己的日子，并且尽所能的让我爱的人过好日子。家国大义很好，但我觉得，能拥有普通平凡的幸福更好。珺儿，你会觉得我没用吗？”

姜珺瑶回以一笑：“只是个辩题而已，李世子不必太过当真，古往今来，许多辩经台上的事情，一百件都不见得有一件会发生在现实生活中。普通人过平凡的日子，将军与士兵选择家国大义，每个人选的都是最适合自己的路子，谁都没有过错，更谈不上非要分出个高低上下。”

李书澜眼睛亮了亮：“你真的这么想？”

“我真的这么想。”

“我就知道，你会懂我。”

李书澜说完，淮阳王就赶紧宣布席宴开始，他怕再耽搁下去，还会出别的岔子啊。

男女宾客是分了区的，男宾席就设在前院刚刚辩论场的旁边，女宾席设在内院。

姜珺瑶与方锦屏及赵婵两人一起往内院去。

柳玉追了上来：“姜小姐，我能问一下吗？你到底是想要小世子还是想要琰王爷？”

姜珺瑶还没说话，赵婵便嗤了一声：“你问这个真是搞笑，我珺姐姐就不能两个都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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