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武即是炼心。”

    “吾辈修行者皆是在红尘争渡的过路客，肉体作舟，心灵为引。”

    “只要你的意志足够坚定，整个世界都会为你让开道路！”

    传功大殿。

    一道苍老洪亮的声音，自大殿上方传来，回响在每一位外门弟子耳边。

    “练武先炼心么？”

    陆远微微点头，也同样赞同这番话。

    身躯乃是心灵的载体。

    如果意志不坚，任你修为再高，体魄再强，到最后也终究会陨落在天劫当中。

    像那些转世强者，为何修为尽失，还能在短时间内快速崛起？

    除了他们拥有前世的修行经验之外。

    最重要的一点便在于，他们的意志极其坚定。

    哪怕刀斧加身，天打雷劈，都难以阻挡他们的求道之心！

    “这么看来，此界的唯心武道倒也有可取之处。”

    陆远暗自思索道。

    “长老，请问该如何炼心呢？”

    一名外门弟子忍不住提问道。

    炼体尽管辛苦，但他们只需按部就班，根据武技勤修苦练，便能将筋骨打熬至刀枪不入的境界。

    但心灵意志却虚无缥缈，无迹可寻。

    若无人指点，恐怕许多外门弟子都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问得好。”

    那名黑袍长老盘坐于大殿上方，听到这名弟子的问题，立即赞许地点了点头。

    “所谓炼心，便是见心明性，于千难万险中明悟你们的本心，坚定你们的武道意志。”

    “哪怕世人辱我，贱我，笑我，欺我，阻我，我自初心不改，仍然一心向道。”

    “例如修炼欢喜禅的孙骁长老，本是男儿身，却有一颗娇娥心。”

    “而他采阳补阳，以男儿之身布施天下，如今已达到阴阳同体，雌雄莫辨的境界。”

    “倘若他能再进一步，便可以涅槃重生，于红尘俗世中得到大极乐，大欢喜，大自在。”

    黑袍长老淡淡说道，言语间竟透露出一丝由衷敬佩。

    “阴阳同体，肉身布施？”

    陆远听得眼皮直跳，心里感到一阵恶寒。

    虽然他知道这个世界规则混乱，肯定有很多颠佬，但是能癫成像孙骁这样的，他还是头一次见。

    而外门弟子听到这番话，也是爆发了一阵不小的骚乱。

    但黑袍老者却视若无睹，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你们求道之初，肯定会遇到许多质疑跟冷嘲热讽。”

    “这些闲言冷语危害极大，就如同魔鬼呓语，很容易破坏你们的道心。”

    “为了让你们坚定信念，不受闲言干扰，老夫今天就教你们一门唯我修炼法。”

    唯我修炼法？

    此言一出。

    不光是那些外门弟子，连陆远的好奇心都被吊了起来。

    他听过唯物辩证法，唯心辩证法。

    但这唯我修炼法，还是首次听说。

    而且从黑袍老者的语气就能看得出，他对这门唯我修炼法推崇备至，深信不疑。

    仿佛在他眼里，此法比那些绝世功法都还要厉害。

    在众人翘首以盼的目光中。

    黑袍老者咳嗽两声，清了一下嗓子，这才继续说道。

    “佛曰法无定法，事无好坏，成住坏空实则皆在吾等一念之间。”

    “一件事情的好坏与否，取决于你怎么看待它。”

    看到众多弟子疑惑不解的目光，黑袍老者不禁摇了摇头。

    为了让众人更容易理解这一点，他环顾四周一圈，从人群中挑选出了两名外门弟子。

    “你们两个且站到大殿高台上面来。”

    当陆远看到那两名弟子，眉头却皱了起来，有些不明白黑袍老者为何这么做。

    因为其中一名外门弟子身材高大，器宇轩昂，身穿锦衣华服。

    只是站在那里就能散发出一股极为强大的自信气场，一看就知道出自富庶之家。

    而另外一名外门弟子，则是身形矮小，穿着破旧，举止拘束不自然，目光怯懦，都不敢与人对视。

    此人显然是来自偏僻山村，哪怕颇有修炼天赋，都仍然没有改掉身上的土气。

    当他站在大殿高台上，感受到来自众人的异样目光，更是低着头，显得十分难为情，黝黑脸庞涨红地就像猪肝一样。

    恨不得地上裂开一道缝隙，好让他钻进去躲起来。

    至于那名锦衣弟子则是神情从容淡然，即便面对众人目光，也面不改色，能泰然处之。

    “长老，敢问您这是何意？”

    其他外门弟子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好奇问道。

    “你们且看他们二人的外貌举止，究竟谁更胜一筹？”

    “不必顾及什么，如实说出来即可。”

    黑袍老者话锋一转，突然问道。

    听到这个问题，其他外门弟子都满脸疑惑。

    这还用问吗？

    这两人光是站在一块，便已经高低立判。

    无论从哪种角度来看，肯定是那名锦衣弟子完胜啊。

    “禀告长老，在弟子看来，分明是那名锦衣弟子更出色一些。”

    一名外门弟子心直口快道。

    但黑袍老者却笑着摇了摇头：“不然。”

    “世人往往容易被假象蒙蔽眼睛，在老夫看来，那名麻衣弟子不但更胜一筹，而且还有十胜！”

    “十胜？长老这莫不是疯了吧？”

    听到这句话，其他外门弟子顿时坐不住了。

    要不是碍于对方的长老身份，恐怕很多人都会忍不住破口大骂。

    毕竟锦衣弟子跟麻衣弟子之间的差距实在太过悬殊，哪怕一介凡人都能看出他们的优劣。

    更何况抛开长相，气质，家世这些东西不谈。

    锦衣弟子乃是货真价实的锻体境九重，而那麻衣弟子才堪堪达到锻体七重境界。

    两人之间的实力差距，都一目了然。

    可黑袍老者却说，麻衣弟子竟然有十胜，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

    面对众人质疑的眼神，黑袍老者却不急不忙，缓缓道来。

    “唯我修炼法的精髓之处，便在于灵活多变，可以从多种角度辩证地看待一件事。”

    “例如寒门出贵子，富家多纨绔，此为第一胜。”

    “锻体九重潜力已尽，锻体七重未来可期，此为第二胜。”

    “富则败家，穷则思变，此为第三胜。”

    “富贵多淫，贫贱不屈，此为第四胜。”

    “强易骄横，弱则图强，敌强我弱，此为第五胜。”

    “家徒四壁可放手一搏，腰缠万贯却容易瞻前顾后，此为第六胜。”

    “相貌出众容易被美色所困，五官丑陋却可一心求道，此为第七胜。”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低微如蚁却有龙蛇之变，此为第八胜。”

    “岁月如刀斩天骄，资质平平反倒可以大器晚成，此为第九胜。”

    “过去的失败不算失败，哪怕你输一万次，但只要不承认，便等于从未败过，此为第十胜！”

    ……

    “岂不闻天无绝人之路，只要你想赢，就一定能找到方法。”

    “这位麻衣弟子拥有十胜，已经大赢特赢，赢对方太多，又何来劣势之说？”

    黑袍老者悠然道。

    听到这句话，那名麻衣弟子蓦然抬起头，原本怯懦低垂的眼睛，此刻却陡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彩。

    一直以来。

    他都因为自己的出身感到自卑，在其他外门弟子抬不起来头。

    可现在听黑袍老者这么一分析。

    他已经赢对方太多了，那还有什么好自卑的？

    “多谢长老指点。”

    麻衣弟子茅塞顿开，气势陡然一变，抬头挺胸，不复之前那般怯懦卑微。

    “原来我竟然如此不堪？”

    而那名锦衣弟子听到这番话，脸色却变得无比煞白，仿佛在一瞬间道心崩溃，失去了所有精神支柱。

    要知道他出身武道世家，不仅身份尊贵，并且相貌英俊，实力过人。

    不管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拱月般的存在。

    可如今在黑袍老者这番话语面前，他所有优势都荡然无存，变成了一名毫无是处的废物！

    “你修行还是不到家，我辈求道者需历经万千磨难，方才能圆满，又怎能因他人三言两语，就轻易动摇自己的道心？”

    黑袍老者摇头叹道。

    “弟子愚钝，还请长老指点！”

    那名锦衣弟子双手抱拳，诚恳请教道。

    他已经被打击得有些怀疑人生，如果没有旁人及时开导，肯定会道心受阻，修为止步，这辈子都难以有什么作为。

    “什么是唯我修炼法？那就是黑可以是白，白也可以是黑，黑白与否，皆在自己一念之间。”

    “总之一句话，所有解释权在我，一切都由自己说了算。”

    黑袍老者不紧不慢地说道。

    随后他话锋一转，又指出了其中的弊端。

    “当然，这么做无异于掩耳盗铃，自欺欺人，只是小道尔。”

    “就像美梦固然美好，可无论它再如何真实，也迟早会有醒来的那一刻。”

    黑袍老者语出惊人道。

    听到他的话，原本深受打击的锦衣弟子，此刻精神一振，露出若有所悟的神色。

    黑袍老者说的没错。

    这种单方面宣布胜利的方式，跟自我催眠有什么区别？

    美梦再好，也迟早会醒。

    实力不如人，就是实力不如人。

    事实胜于雄辩，就算那名麻衣弟子自我催眠一万次也没用。

    想到这。

    锦衣弟子长长呼出一口气，目光再次变得坚定，整个人就像卸下了万钧重担，一扫之前的惶恐跟颓然。

    反倒是刚恢复一丝自信的麻衣弟子，此刻身体颤抖不已，仿佛被人戳破了一场美梦，迟迟都不愿接受这个事实。

    他犹豫良久，才抬起苍白的脸庞，用尽最后一丝气力问道。

    “长老，如此说来，难道这所谓的唯我修炼法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

    “当然不是。”

    黑袍老者活了上百年，哪里还看不出麻衣弟子心中所想。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这滚滚红尘也只不过是大梦一场。”

    “而这唯我修炼法，只是用来入道的手段。”

    “至于如何明道，证道，则要看你们个人的机缘跟造化。”

    黑袍老者微言大义，为众人指点迷津。

    听到这番话，所有外门弟子都有些似懂非懂，感觉黑袍老者就像是在来回说车轱辘话。

    看似说了很多，又像什么都没说。

    但陆远却若有所思，明白了黑袍老者想要表达的真正意思。

    至源圣界由于规则颠倒的缘故，很多东西都不能以常理度之。

    而这唯我修炼法看似是自欺欺人，实则对普通弟子来说，是一种很有效的修行方式。

    想让人相信一个谎言，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自己也骗过去。

    当有人能将一个谎言重复一万次，自己都对其坚信不疑时，就算是入道了。

    正因如此。

    这个世界的修炼天才，往往是大字不识的丈育，要么就是老天爷赏饭吃的颠佬。

    因为丈育脑袋空空，只愿意相信自己相信的事情。

    并且思维极其偏执，听不进去任何反对意见，哪怕事实摆在眼前，都能视若无睹，简直是学习唯我修炼法的绝世奇才。

    至于颠佬就更不用说了。

    这种人天生思维独特，永远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面。

    如果他们学习唯我修炼法，反倒会破坏自身的思维逻辑，降低自己的修炼天赋。

    “正常修炼者都知道阴阳相生的常识，做不出那种采阳补阳，布施天下的行为艺术。”

    “所以最痛苦的，反倒是那些半睡半醒，不上不下的普通弟子。”

    “明知道自欺欺人是假的，却还要强迫自己相信。”

    “反观那些真正的天生颠佬，只需略微出手，就能达到寻常修炼者无法企及的地步。”

    陆远喃喃自语，对这个世界的唯心武道有了更深刻的了解。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

    此界的武道，无关出身，无关根骨，无关天赋，几乎跟任何外物都没有关系。

    全看修炼者的精神状态。

    精神越癫，越相信自己走的路，实力自然也会越强大。

    例如赵铁便是一夕悟道，从此化身铁人，不吃不喝不睡，实力提升速度简直快得吓人。

    当然。

    还有一少部分修炼者，则是有着大毅力，苦读万卷经书，最终大彻大悟，成功明悟了自身的道。

    这种人为了自己的道，可以付出一切代价。

    即便以死明道，也在所不惜。

    在世人眼里，他们恐怕也跟疯子或者偏执狂没什么区别。

    “长老，弟子愚钝，还是未能领悟唯我修炼法的精髓。”

    那名麻衣弟子站在原地苦思冥想良久，在心里一遍遍重复自己的十胜优势。

    可他并非那些绝世天才，终究还是无法在短时间内说服自己。

    “你们刚接触此法，一时间难以入门也很正常。”

    “宗门历代先贤都曾碰到过这个问题，并早已研发出了诸多手段。”

    那名黑袍老者微微一笑。

    说话间。

    右手一探。

    便从腰间的储物袋中，拿出了一株红伞白杆的灵菇。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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