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的盛家，灯火通明，因为刘秀芬的到来更添了几分热闹。

可面对这从未见过的丰盛宴席，刘秀芬却始终局促不安，她坐在沈青禾身边，尽量让自己表现得淡定些，可手指还是紧张地绞着衣角，更是不敢轻易动筷。

沈青禾将她的不安看在心里，压下心中的酸楚，不停的给她夹菜。

仿佛她们还是当年那个分吃一个红薯的姐妹。

盛屿之话不多，但也会默默地将远处的菜挪到两人面前。

盛母心里对乡下人确实有些固有的看法，但看着刘秀芬那惶恐的样子，反而生出了几分怜悯，甚至笑着给她盛了碗鸡汤：“别客气，到了这儿，就跟在自己家一样，看你瘦的。”

盛父也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平和些，生怕吓着刘秀芬，态度也是前所未有的热情。

沈青禾小心翼翼的照顾和盛家人释放出来的善意，让刘秀芬紧绷的情绪稍稍放松了些。

她转头看向沈青禾，对她笑了笑，随后小口小口地吃起了碗里的菜，努力不让自己失态。

席间，气氛渐渐热络，盛母看着并肩而坐的儿子和准儿媳，满脸笑意。

如今对青禾这个儿媳，她实在是无话可说。

说着说着，这话题自然又绕到了婚事上：“阿屿，青禾，这年也过了，你俩这证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去领？妈可等着抱孙子呢！”

“阿屿，不要次次我提起来你都板着一张脸，挑个好日子，赶紧把事办了，也好了却妈的一桩心事。”

本正在低头喝汤的刘秀芬听到领证这个词，有些茫然地看了看盛母，随即小心翼翼扯了扯沈青禾的衣袖。

“青禾，这领证是什么意思？是拜堂成亲吗？”

她这话一出口，桌上瞬间安静了下来。

沈青禾脑子里百转千回，忙激动地上前抓住刘秀芬的手，不断摸索着她粗糙的指尖：“秀芬，你当初嫁给***，是怎么办的？去公社登记结婚了吗？”

刘秀芬依旧茫然地摇了摇头：“就是在他家摆了酒，我过了门，磕了头，就算......就算一家人了。”

沈青禾转头，和身后的盛屿之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一抹亮光。

没有领取结婚证，意味着刘秀芬的这段婚姻在法律上是不被承认的，那她丈夫家里就限制不了她的人身自由。

“秀芬，结婚是要领结婚证的，”沈青禾激动地深吸一口气，“你没领证，你们就算不得正式的夫妻，你不用怕他。”

“这次来了，就别回去了，留在京城，跟我一起，我们重新开始，你有医术底子，我们可以一起复习，一起参加高考，将来你也来当真正的医生。”

刘秀芬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连串话惊地呆在了原地，重重咽了咽口水。

青禾说，她的婚事不作数，自己不用再怕婆婆了？

青禾还说，让自己留在京城参加什么高考，当医生。

她下意识地连连摇头，连身子都不由自主地向后缩：“不，不行的青禾，我和你不一样，我......我当不了医生，我......”

“秀芬，你听我说。”沈青禾知道这些年她受尽了委屈，更是被那家人害得畏畏缩缩，忙要再劝。

“老盛，老盛，你怎么了？”盛母焦急的声音打断了沈青禾的话。

几人齐刷刷转头，见盛父脸色由红转白，额头冒着冷汗，眼看着就要从椅子上滑下去了。

盛父今晚高兴，多喝了几杯酒。

刚才感觉有些头晕，就顺手从茶几上的小药瓶里倒出两片药，和水吞了下去。

没过几分钟，就出现了现在的状况。

几人连忙起身，而离得最近的刘秀芬在看到盛父身体不适的那一瞬间，所有的惶恐和怯懦消失地无影无踪。

“别动他，放平！快让伯父平躺下！”她几乎是冲到了盛父身边，极其利落地协助盛屿之将盛父放到在沙发上。

然后，刘秀芬跪在盛父身边，迅速解开他的衣领，同时又抓起他的手腕，眼神专注，完全沉浸在救治状态中。

“酒喝多了，又吃了强效降压药，可能会引起血压骤降，很危险。”

她忙抬头看向盛屿之：“盛同志，能帮忙把叔叔的头稍微垫高一点吗？”

......

就这样，在刘秀芬的指挥下，一家人有条不紊地配合着，盛父也渐渐恢复了血色，缓缓睁开眼。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盛母直接扑过去，握住丈夫的手，后怕地直掉眼泪。

盛屿之站起身来，看着仍旧保持着刚才那个姿势的刘秀芬，和沈青禾对视一眼。

他之前只听青禾说刘秀芬和她一起学习，有学医天赋，没想到这个在乡下辍学多年，饱受生活磨砺的人，居然还有这么扎实的急救基本功。

“秀芬同志，刚才多亏了你，”见父亲安然无恙，盛屿之这才目光郑重地转向刘秀芬，“是你反应迅速，判断得当，救了我爸。”

“我觉得青禾说得没错，你有行医的天赋，留在京城吧，和青禾作伴，一起学习，至于乡下那边的事情，你完全不用担心，我会派人去处理干净，保证他们不再打扰你。”

青禾说得对，刘秀芬值得更好的未来。

面对盛屿之的承诺，一直强撑着的刘秀芬终于土崩瓦解，她回头看了一眼沈青禾，直接就要朝着盛屿之的方向跪下去。

“秀芬！你干什么？”沈青禾眼疾手快，一把架住她的胳膊，用力将她拉了起来，“你这是做什么？”

刘秀芬被沈青禾抱着，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在一家人断断续续地询问中，沈青禾这才知道，刘秀芬在婆家的日子，何止是难过，这一家子简直不是人。

秀芬在他们家，不仅要洗衣做饭，下地干活，甚至动不动还要挨打，他们稍有不如意，就要让秀芬跪着。

“他们怎么能这么欺负人？！”一直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的沈青禾在听了刘秀芬这些话之后，终于忍不下去了。

她只能压下自己的情绪，将刘秀芬抱入怀中：“秀芬，别怕，到了这儿，没人能再欺负你了。”

盛母看着渐渐缓过劲的老伴，又看向面前这个吃尽苦头的女孩，之前那点偏见此刻荡然无存，心中也只余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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