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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7章 最伟大也最平凡


第417章  最伟大也最平凡

    「余切,余切!」张守任拍门道。

    「唰」一下,门开了,露出一张硬朗的脸。

    余切!

    「今年过年才见面,短短三四个月,你怎么变黑了?」

    张守任一边说话,一边把绑在自行车后座的一麻袋信卸下来。

    余切单手就提起那一袋子信,回答他:「我最近到处跑,又要去前线慰问,加紧训练著呢。」

    「练什么?」

    「枪法!刺刀!格斗!」余切撸起袖子。

    这让张守任注意到余切的胳膊。

    「你胳膊太粗了,快赶得上有些瘦人的大腿!我上一次见到这么壮的人,还是在《青年文学》看到的冯骥材。」

    冯骥材曾经是津门篮球队的职业运动员,身高快两米!人称「文(画)坛巨人」。

    「那还是比不了的,他骨头都比我大了一圈。」

    张守任有点忍俊不禁:他有点无法理解,为什么一个作家要练出一身横肉。

    内地作家的平均身高偏矮,也偏瘦,81年冯骥财第一次访问英国,顿时震撼了英国作家——他和其他内地作家完全是两个画风。

    于是,此后每次出访,访问团总想要带上冯骥财,因为他代表内地文坛的「高度」,很能给大家长脸。

    但冯骥财每次都被拉去长脸,长久下去还是很影响他创作的。

    也许余切就喜欢出国长脸呢?

    张守任心里想。

    他首先看见了余切停在那的奥迪、桑塔纳。

    进余切家里后,他又发现那些余切当初喜欢的玩意儿——摩托车,变速自行车,乃至于家中有棱角的日本游戏机,已经通通都扔进了杂物间中。

    陈小旭在基金会忙碌,家里只有余切和行动不便的张俪。

    张俪是大著肚子的,张守任一看便全明白了。

    「要生了?预计在什么时候?」

    「六月份,是个大胖小子。」

    「你不是要去南方吗?」

    「是啊!我给他取名叫余厚启,不如叫余镇南!他出生的日子,实在是太巧了。」

    张守任一时百感交集:「我终于也看到你做父亲了,你变得稳重了!如果王编还活著,他也要很欣慰的。」

    「难道我从前不稳重?」余切笑道。

    「哦!稳重得很!」张俪朝他眨了眨眼睛,似有不满的哼了一声。接著从房间内离开。

    关上门,只剩下张守仁和余切。

    「我有两个事情来找你,一个是社内的人事变动,另一个有关于你的小说。」

    「你们的人事变动,来问我干什么?不会还……让我开会吧。」

    张守任奇怪的看他一眼。

    「你是我们《十月》的灵魂人物。何况,今年以来,小说杂志渐渐不如以前好做……版税制实行在即,二十块都难征到名家稿件。年轻一代的作家都认你,为了你才投的我们杂志社,这不光是稿费的激励。」

    余切一听有种莫名的感觉:他进入文坛以来,一直以年纪小而成就大闻名。时至今日,终于到了文坛「幼苗」们纷纷小于余切的时候了。

    「我老了。」余切说。

    「你才二十五岁,老在什么地方?我们才是真正的老了。」

    「我在燕大上课,台下的全是比我小很多的。你知道燕大有些十五六岁读书的神童,来到我的课堂上……我真觉得我老了。」

    「你不老。」

    「我朋友聂伟平你知道吗?他现在下棋要吸氧,算得头昏眼花,也算不过那些后起之秀。」

    「写小说不一样,余切。」张守任笑著摇头,不和他争辩了。

    接著,他问「小说组的组长由陈东杰来担任,你觉得怎么样?」

    「我非要发表意见吗?」余切有点严肃。

    「你的意见很重要!」

    《十月》的小说组组长是个特殊职位。

    由于它这本杂志的特殊性,小说组实质上是最重要的组。在余切记忆中,鲁省大学毕业的陈东杰,要苦熬十多年后才当上一把手,而现在社内竟然让他提前做了「储君」。

    「为什么是他被培养了?」余切说漏了嘴。

    张守任不觉得奇怪,而是说,「因为大家都觉得小陈是你的人。我们新招进来的编辑,没有几个和你有过接触……你是传说中的人物。陈东杰不仅是半个余学研究者,对出版业的认识也很深刻。」

    「骆一禾也和我关系好,为什么不是骆一禾来接班?」

    「骆一禾是高干子弟,条件太好,他一心只想要扑身在现代诗上面。」

    「行,我没意见。」

    几句话就定下了陈东杰的进步。

    另一件事情是张守任在写文学评论稿。他本人除了做编辑,还是个小有名气的俄语文学研究者,「屠格涅夫专家」。

    《血战老山》以中长篇的篇幅,写出了巨著的磅礴感,令张守任很感兴趣。他手痒难耐,想要发表一些文坛见解,特地来征得余切建议。  

    余切看了张守任的初稿:嚯!竟然写的很有见地。

    张守任认为,军旅小说经过几次转型,以李存宝的《高山下花环》为标志,过去的是旧军旅小说,之后的是新「军旅小说」。

    而余切的军旅文三部曲,则将新派军旅小说站稳根基,代表了这一类文学的高度。

    这是一篇树立他地位的评论。

    「好,你这个评论很有水平。我支持你,尽管拿去发。」

    于是,这一评论被发到《文艺报》上。因其见解独到,很快被多家刊物转载。

    部队前线,休息的后方营地,战士们纷纷翻开了报刊。

    文学研究院,新一期作家学员班子,也同样翻开了报刊。

    中央,长期为社会事件发声的「笔杆头」们,也看到这一评论。

    ……

    「梁三喜如何来的?79年春,作家李存宝到前线和官兵吃住了四个月,他听到一个故事:一个从农村入伍的连队干部,因家里极度贫困,参军以来已经欠下不少帐。他上战场前,和家中的妻子写信,希望他死后把抚恤金拿去还债,遇事多想想国家的难处,不要向组织伸手……故事还没有讲完,李存宝已经泪流满面。」

    「他回来向我哭诉,于是,那个同志就成了《高山下的花环》梁三喜一家的原型。几经修改后,我立刻明白小说引发的巨大变革,简直前所未见。从前,作家总是忽略军队生活与整个社会千丝万缕的联系,视野狭窄,形成一种孤立的『军营』文学,好似他们生活在乌托邦中……从这一天开始,军旅文学得到了真正的解放!」

    「但李存宝还远远没有达到这一文学的最高,我们很快迎来了新的革命家!他高呼『我们在一起』的口号来了!」

    西苑,虽然是初夏,这里仍然凉爽宜人。昨天下过雨,路上有碎叶和还没风干的水渍。

    「哗!」

    一辆轿车驶过了水潭。不久后,车上下来几个人,行色匆匆拐进了院子里。

    「——乔公,乔公!」一个同志轻声道。

    「怎么了?」

    「这是今天的主要报刊和新闻,有一篇文艺评论,我个人觉得很有想法……」

    「行,你先放在这。」

    乔公换了件衣服,看向这篇名为《军旅文学的革命者》来。作者是一个叫张守任的编辑,和许多名作家合作过。

    他在评论中痛批过去的「军旅文学」,认为他们主要有以下缺点:

    一昧的乐观主义。

    高大全的人物形象。

    以及前两者所导致的「单一的美学特征」。

    简单来说,这些文章从不把战士们当做「人」,他们仿佛都有一样的性格,一声令下就能勇猛冲锋——固然曾经有过这些人,而且不少。

    但是,前线却不全是这样的高大全人物。

    正如余切再次和「尖刀连」战士见面,发觉他们已有不少人下海做了生意一样,从前的军旅文实际上只肯定了战士们最光辉的一面,把他们当做样板来塑造。

    这个人本身的是非观、价值观却被忽略掉了,这既和前线的实际情况不符合,也失去了对社会的宣传意义。

    读者无法在故事中共情,也就无法激发社会对战士们的更多肯定。

    这是自然的。

    为何部队总是孜孜不倦的组织笔会?

    不仅是给战士们一个泄压阀,也是向社会塑造军人的形象。

    乔公眉头紧皱,到这时候他忽然眉头舒展开,轻声念道:「《未婚妻的信》是新军旅文学的新高峰,四年后,我们再一次看到《血战老山》,作家详细描述每个人的行为动机,家庭背景,挖掘出更深刻的社会内涵。」

    「我们因而明白,伟大的并不是神一样的人,而是这个人和我们一样普通,却选择了保家卫国、誓死血战。」

    「最伟大也最平凡。」

    乔公一拍大腿:这话真好!

    最伟大,也最平凡!

    别的都太书面化,真是拗口!有这句话就够了!

    不正是这样吗?

    《文艺报》这篇评论好!说清楚了余切的军旅文为何受到欢迎,从根本上,他创作的是下一维度的小说,他当然要对那些过去的军旅文形成降维打击!

    这仍然是作家的洞察力——看似在战场上,实则在那战场外的思潮上。

    乔公虽然喜欢看小说,但并不爱看文艺评论,而且,他也不喜欢传统小说,最喜欢武侠等剧情跌宕起伏的通俗文。

    《未婚妻的信》、《高山下的花环》他都曾看过,很满意。

    这些小说,一点儿也不像那些文学。

    而现在又有了代表「新高度」的小说——《血战老山》!

    他的几位老友寻到这里,招呼他打牌。却见到他抱著一本书看了起来,「不打牌了,今天不打了。」

    「真不打了?」

    「不玩了。」

    两三小时后,他的卫生员逼迫他放手,他才恋恋不舍的抬起头。

    这本小说何止是新高度?简直是集大成之作,是很多篇的《未婚妻的信》,每一个人都栩栩如生,优缺点分明……而这样的不完美的人,却构成了不可摧毁的集体。  

    他叫人来,仔细吩咐一番……5月中旬,一个前所未有的殊荣出现了。

    桥牌局的常客们,自费购买了两千册小说,无偿赠予给前线的战士。这在部队和社会上刮起了一阵强劲的「老山」旋风。

    战士们纷纷称赞,余老师写出了「我」自己。王蒙又召开讨论会,会上充分肯定余切「军旅文学新高度」这个身份。

    这是余切又一个头衔。

    无数人都在等待《血战老山》的结局。

    此时,余切也启程前往南方。他在燕大上了前半年的最后一堂文学课。

    燕大中文系组织了一批作家培训班,这群二十来岁的新锐作家和中文系学生一起上课,吃和住也在一起。余切注意到他们的文章中,有很多马尔克斯、余切,却很少提到沈聪文这个人了。

    沈聪文才死去两个月,他就像是从世界上消失了一样。

    如果沈聪文还活著,老沈可能会觉得这种状态很合他意。

    现在的世界,是余切的世界。没人找沈聪文的麻烦,也没人吹捧他。

    「你们知道沈聪文吗?你们怎么评价他的文学成就?」

    学生们关注文坛动态,立刻说「不是完人」,「在主旋律的时代写他的小桥流水人家」……这都是余切前几个月为沈聪文「定性」的话。

    余切很失望:「这都是我的话!有没有你们自己的话呢?」

    学生们面面相觑。

    「那你们并不是真的认识沈聪文!」

    此时,余切更明白了沈聪文为何总被忽略。

    他年轻时雄心勃勃,晚年却在文学上隐身,在文化界也被边缘化,落魄得只能搞搞文物研究。

    尽管《边城》中的凤凰小城得益于他的文章,在将来蜕变为文旅大市,但沈聪文始终没有参与到时代最主要的话题之中……他在感情、在事业上表现出惊人一致的逃避态度。

    正如沈聪文自己说的,他是一个不入流的「乡下人」,最后也得到了被遗忘的苦果。

    这是余切应当警惕的。

    前去南方的路上,恰好和张赵和同路,沈聪文的爱人张赵和在这段时间想通了,决定送沈聪文回归凤凰。

    余切听说这件事,也抽出时间送了沈聪文最后一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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