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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9章 为敌谋划


南鲁之争,表面上看起来是由于孙权晚年昏聩,不知轻重,过于纵容鲁王孙霸而引起的储位之争。

    但从深层原因来说,实则是由经济问题所引发的。

    吴国这些年天灾战事不断,元气大伤,不得不屡铸大钱、修改科令等。

    冯某人的师门有屠龙术曾曰: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经济出现问题,自然也导致了朝堂势力的失衡。

    在这期间,江东本土士族集团势力不断膨胀。

    而由于对外扩张无法取得战果,淮泗集团及政治投机者的势力被不断挤压。

    对此,年老的孙权已经没有精力——估计也认为自己已经没有太多的时间——去重新维持两大势力的平衡。

    于是他采取了一种最酷烈的方法,以自己两个儿子为诱饵,挖个大坑,或逼或诱,让陆逊等人为代表的功勋老臣往坑里跳。

    基本上只要是声望足够的臣子,都逃不过这一坑。

    丞相顾雍都死了,他的儿子顾承也没能逃过被流放的命运。

    这也是孙权的目的之一:借此打击与削弱江东士族。

    只有把朝堂彻底清洗一番,才能为后人铺平道路。

    所以南鲁党争到最后,无论哪一党,都不可能讨得了好。

    太子孙和与鲁王孙霸之间,不会有真正的胜利者。

    因为无论是哪一方胜出,只会导致一党独大,这有违孙权刻意挑起两宫之争的本意。

    孙权只有放弃这两人,然后推出一个所有人都能接受的人选,才是最好的选择。

    当然,这等高屋建瓴的见解,糜十一郎是没有的。

    毕竟若是他能有这等见识,早就在朝堂上叱咤风云,指点江山了,何须跑到吴国当个间谍兼监督荆州关税?

    不过这丝毫不影响他在吕壹面前装逼。

    我家带头大兄姓冯,名永,字明文,江湖人称小文和。

    注意,小文和的小,不是说比文和差一点,而是超越了文和!

    登泰山而小天下的那个小,懂伐?

    除了我家大兄,还有谁能在南鲁之争刚起来之时,就断言了结局?

    拿着带头大兄的断论,时不时透露一点给吕壹听,就足以让吕壹惊为天人。

    没办法,吴国但凡有点本事的读书人,谁脑子抽了会去跟校事府混?

    嫌自己名声不够恶臭?

    这才是吕壹与岑昏密商时面不改色,但岑昏一离开,他就火急火燎前来找糜十一郎的原因。

    因为他也不知道,面对大吴眼前这凶险无比的局面,自己等人应该怎么做才是最合适的。

    只是让糜十一郎没想到的是,孙权连朱据都没放过。

    也就是说,吴郡四姓,顾、陆、朱、张,在这一场党争里,全军覆没。

    作为孙权的女婿,朱据还掌管着吴国唯一的一支骑军。

    流放了朱据,那花了这么多钱粮养的骑军,何去何从?

    嗯?

    不太对?

    如果连朱据都被孙权放弃了,那是不是说……

    糜十一郎的心思突突跳了两下,下意识地嚼了嚼嘴里的羊肉,又举杯遥敬了一下吕壹:

    “吕中书,这羊肉可还能入口?”

    吕壹举杯相酬,浅啜一口温酒,复夹起一片薄如蝉翼的羊肉送入口中。

    感受着那膏腴化于舌尖的嫩滑,他忽地长叹一声,眉宇间意竟是有些倦色:

    “糜君终日闲云野鹤,当真羡煞某也。不似某,上承陛下雷霆之命,钱粮如星火相催;下遭群臣刀笔之诛,恨不能啖肉寝皮。”

    “这般滋味,当真似沸鼎游鱼,何日得逍遥如君?”

    糜十一郎打了个哈哈,没有催促吕壹说下去,只是再次举杯。

    作为一名出色的谍子,他从来不会刻意去打探情报消息。

    他只会与对方交心,让对方心甘情愿地把情报消息主动吐露出来。

    毕竟兄长的“南鲁论断”,那可万金不换的良言。

    可就是这个万金不换的良言,他都能时不时地掏出一点来,细细地与吕壹说起。

    交个心不过份吧?

    酒过三巡,驱散了身上的寒意,吕壹果然放下酒杯,长叹一声。

    然后将与岑昏的密谈,特别是孙权有意废立太子、改立潘夫人所生幼子孙亮之事,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末了,他带着几分后怕和庆幸说道:

    “多亏先生此前提醒,某才着意维护与潘妃一系的关系,今日得知此讯,方能心中稍安。只是,先生,下一步该如何走,不知先生可还有高见?”

    糜十一郎夹起一片羊肉,在翻滚的汤中轻轻涮着,并不急于回答。

    待羊肉变色,夹起放入盘中,这才慢条斯理地说道:

    “吕中书,陛下欲立幼主,对你,对校事府而言,福祸相依,绝非高枕无忧啊。”

    “着哇!”吕壹连忙举杯敬糜十一郎:

    “某虽说无甚学问,但也深知但有涉及这大宝之事,但有不慎,举族而灭,不过是旦夕之间,故而这才特意前来请教先生,某下一步当如何才是?”

    糜十一郎把羊肉放入嘴里吃完咽下,这才开口道:

    “幼主冲龄,必有权臣相辅。潘夫人乃罪宦之后,外无可用亲族,内无可恃心腹,届时孤儿寡母,悬于权臣股掌之上,还能倚仗谁?”

    对着吕壹伸掌示意,缓缓说道:

    “可不正是吕中书这等‘理财’、‘通外’、且有旧谊的‘能臣’?此可谓福也。”

    吕壹闻言,脸上刚露出一丝喜色,糜十一郎却是收回手,话锋随即一转:

    “然,祸亦在此!正因幼主可欺,届时觊觎辅政信臣之位的,岂止吕中书一人?”

    “朝堂诸公,皆视吕中书为幸进之臣,又岂会容忍你独揽财权,把持新君?届时,你便是众矢之的!”

    吕壹脸色微微一白,温酒化成了冷汗:“这……如之奈何?”

    看到吕壹这个模样,糜十一郎突然连连拍着案桌大笑起来:

    “某不过是戏言耳,吕中书何以在身在局中而不自知耶?”

    吕壹这才松了一口气,略有埋怨道:

    “先生,事于我而言,急矣!你就莫要再相戏于我。”

    糜十一郎笑毕,这才开始为吕壹分析:

    “校事府被诸臣所怨,为何吴主恍若未闻,一力护之?只因校事府能充盈府库,令吴主乃至宫中用度不缺。”

    身体前倾,语气温和:

    “若是新君登基,吕中书只需让新帝,让潘夫人,乃至让将来的辅政诸公明白一件事:国库内府,宫廷用度,离不开校事府,离不开吕中书。”

    “有人要动你,那就是断了后宫的钱流,得罪了所有内侍宠妃,乃至就连府库都要受到影响。吕中书,届时,你还需要担心吗?”

    但凡心思转得快,听到这个话,说不得已经恍然大悟。

    但吕壹听到糜十一郎这个话,只觉得是听君一席话,胜似一席话——我到底应该怎么办?

    所以他有些底气不足地说道:

    “某读书太少,太过愚钝,还请先生莫要嫌弃,能否把话说得更明白一些?”

    糜十一郎脸上也无半点不耐之色:

    “吕公可还记得校事府设立之初,本职是什么?”

    你问校事府中书,校事府是干什么的?

    当真不是在开玩笑吗?

    “吾岂会不知?乃是典校诸官府及州郡文书……”

    话未说完,吕壹自己就怔住了。

    糜十一郎悠悠地接下去问道:“但如今呢?”

    吕壹不知如何作答。

    现在校事府上下,一心只为陛下筹集钱粮。

    典校诸官府及州郡文书,反而是做的越发少了。

    糜十一郎缓缓地说道:“此所谓名不正,言不顺是也。”

    “我记我以前就提醒过吕公,不知有多少人在打校事府买卖渠道的主意。只是现在吴主信重吕中书,依赖校事敛财之能,故而无人敢冒这个头。”(第1353章)

    “但若是贵国新君登基,有辅臣请设类如市舶司,统管与大汉所有易市,借机把校事府剥离出去,吕中书当如何?”

    吕壹额头隐隐冒汗。

    校事府没了与汉国易市的权力,难道还当真像以前那般,典校诸官府及州郡文书?

    恐怕新君巴不得立刻就把校事府推出去给诸臣泄愤以笼络人心。

    吕壹的姿态一低再低,虚心地问道:“那,那依先生之意,壹当如何才是?”

    话说到这里还听不明白,饶是糜十一郎这等好脾气,都忍不住地“啧”了一下,提高了声音:

    “先下手为强啊吕公!与其等别人提出来,何不由自己先提出来?”

    “吕公可奏请吴主允许成立有司,或曰市舶司,或曰平准司,由校事府总领,掌对外通商,以及关卡课税,乃至宫廷采买。”

    把校事府易市和课税的权力从“皇帝临时授权”变为“国家制度规定”,合法化、常态化。

    同时把财源所得,以固定比例进入内帑、少府、宫廷用度、国家府库。

    那么将来无论是谁想要动这个机构,不用吕壹自己开口,就有无数的人跳出来反对。

    听到这里,吕壹这才完全明白过来,再看向糜十一郎,眼中已经是隐隐带了些许崇敬之色。

    唉,若是校事府能有糜先生这样的读书人,该多好哇!

    “糜先生,这一杯是我敬你。”

    吕壹真心实意地说道。

    糜十一郎又饮了好几杯酒,酒意终于也上来了,面色有些酡红,说话也大胆起来:

    “吕,吕公啊,借这成立平准司之机,其实我还有一计,能让吕公,从这幸臣,变成能臣,乃至权臣。”

    “哦?”吕壹眼睛顿时就是一亮,再看向已经有了五六分醉意的糜十一郎,连忙凑上去问道,“敢问先生还有何良策教我?”

    糜十一郎有些醺然地摆手,袖角甚至扫翻了酒盏而不自知,带了几分刻意炫耀的含糊口吻:

    “嗐!不瞒吕公,家兄……哦,不是,就是我家兄长,数次给……”

    指了指西北方,意长安方向,“什么‘五年方略’、‘凉州论’、‘棉政考’,那可都是了不得的文章!”

    “小弟我……嘿嘿,侥幸拜读过几篇,那真是字字珠玑,令人茅塞顿开!”

    他忽然俯身凑近,压低声线却难掩得意:

    “不瞒你说,让校事府设平准司,其实我早就有想法,毕竟这也关系到我们兴汉会在大吴易市渠道的稳定,我岂会不操心?”

    “故而闲暇之余,不才小弟我……东施效颦,也效仿兄长琢磨了点浅见,胡乱攒了个《平准六策》的粗浅之见……”

    吕壹听得“平准六策”四字,心头便是猛地一跳,仿佛听到了金玉碰撞的脆响。

    他强压下内心的激动,故作轻松地给糜十一郎斟满一杯,语气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怀疑和好奇:

    “哦?先生竟有如此大才,能效仿冯会首策论?只是……这‘平准’二字,涉及国计民生,非同小可啊。”

    他刻意顿了顿,观察着糜十一郎的反应,“却不知,此策比之当今吴中诸公所行,有何高妙之处?”

    糜十一郎闻言,似是被激起了好胜之心,又像是酒意上涌,他“嘿”了一声,挥了挥手:

    “吴中诸公?哼,不过是些鼠目寸光之辈!只知道加赋加税,刮地皮,能成什么气候?”

    “当今天下之辈,论及治世之才,有何人能比肩我兄长者?”

    “自我兄长辅政以来,大汉府库充盈,宫中府中,何曾有过捉襟见肘之事?”

    “何也?不过是替陛下,将这天下利源,尽收囊中!”

    吕壹心中狂喜,又夹起一箸鲜嫩的羊肉放入糜十一郎盘中,用感慨的语气附和道:

    “先生高见!只是说来容易,做来难啊。譬如这盐铁之利,谁人不知?然豪强盘根错节,如何能轻易收归官有?”

    但有心者,谁不知道这一策?谁不想效仿汉武故事?

    然,后汉以来,地方州郡皆操于世家豪强之手,特别是像吴国,官营盐铁,早已名存实亡。

    想要让世家豪强把吃到肚子里的东西吐出来,何其难也?

    “哈哈哈……”糜十一郎仰头大笑,带着睥睨之色,“此正是吾让吕公设平准司之意也!”

    只见他伸出两只手,左手握拳:“校事府本有监察朝野之职。”

    右手再握拳,双拳相撞,“若是再有平准之能,则二者可互为表里。”

    “以平准之名,以校事之威,查抄几个豪强,立威天下,看谁还敢聒噪!”

    师出有名,就算是跑到朝堂上对喷那也是理直气壮。

    吕壹心跳更快,又试探着问:“那……若是商贾囤积居奇,物价腾踊,又当如何?总不能再一味强压吧?”

    挑几个软柿子捏,校事府还是很轻松的。

    难的是,如何应对地头蛇的集体反扑。

    “笨!”糜十一郎指着吕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设均输官调运物资,设平准官贵卖贱买!”

    至于均输官平准官是谁的人,贵贱是什么样的标准,大伙就不要管了。

    只要把物价决定权捏在手里,随便弄个差价,加个零卖给下家都正常。

    还嫌累的,那就随便批个条子,过个手都能满手油。

    双轨制,懂吗?

    球证、旁证,加上主办,协办,所有的单位,全是我的人,你怎么和我斗?

    我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吕壹别的不行,但一说到捞钱,那当真是一点就透。

    他已经激动得手都有些哆嗦了。

    平准司这一策,当真是妙啊!

    简直就是为校事府量身打造一般。

    他甚至有点埋怨糜十一郎,为何有此等妙计却不早点对自己说,否则这些年的收益,何愁不能翻倍。

    话匣子既已打开,糜十一郎越说越兴奋,干脆抱着酒坛,在“酒酣胸胆尚开张”的状态下,滔滔不绝地讲起他的“平准妙计”。

    特别是谈及大汉工坊之利,他大谈特谈“官营工坊策”如何能后来居上。

    类若蜀中技艺,只要吕中书愿意,想必以校事府与兴汉会的交情,必不会受到太大的阻碍。

    最后说到提及吴主屡次派人出海,足见陛下对海外的向往之心,只是受朝中诸臣所阻,再加上军中诸将办事不利,这才多以遗憾收场。

    吕中书若是在陛下面前提出“海外奇珍策”,让校事府亲自督促将士出海,介时必将是船队扬帆、宝货归吴的盛景。

    在整个过程中,糜十一郎时而附耳低语,时而傲然自得,将一个大才在握、又因酒醉而失了分寸的谋士形象演得淋漓尽致。

    而吕壹,则如同捡拾珍珠一般,将这一字一句都牢牢刻在心里。

    待到糜十一郎说得口干舌燥,伏在案上似要睡去时,吕壹的眼中已再无一丝醉意,只剩下灼热的光芒。

    他轻轻唤来下人好生伺候糜先生,自己则整理衣冠,快步走出这小院。

    寒风吹在他滚烫的脸上,他却觉得怀中仿佛揣着一团火,一团足以烧毁旧格局、也足以将他推向权力巅峰的烈火——《平准六策》。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去后,原本醉态可掬的糜十一郎,却是忽然起身,屏退前来服侍的下人,然后眼睛明亮地抱着怀里的酒坛喝了一大口。

    最后哈哈大笑起来。

    平准司对于大汉来说,可能是一味良药,但对于如今的吴国来说,却是毒药。

    特别平准司操于校事府酷吏之手,彼辈除了实假“平准”之名,行盘剥之实,绝不可能非为平抑物价、普惠黎庶。

    本已凋敝之吴国民生,遭此竭泽而渔,必是雪上加霜,疮痍弥深,府库虽得一时之充,然天下怨气已如积薪,只待星火便可燎原。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最后一策。

    吴国所恃,唯舟师之利。

    若校事府权柄染指水军,以彼辈之才,必使艨艟朽蠹,楼橹倾颓,江淮天堑,终成纸壁苇墙。

    糜十一郎忍不住地想长啸,此可谓不战而屈人之兵耶?

    夫运三寸之舌,建不世之功,以此立身天子阶前,岂非大丈夫之业耶?

    兄长之策,譬若以金杯盛鸩,诱敌酣饮。彼辈但见杯壁辉煌,滋味甘醇,岂知腑内早已灼为焦土?

    怕不是自醺然间,犹要感念“赠酒”之恩?

    扶植校事府十数年,最后只为给这吴寇致命一击。

    果真是深谋远虑,心狠手辣之徒……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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