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嫌鼓掌不够，那个拍手的女人又大声喊道，“不值得，这一切根本都不值得！”

    她的声音在广场上清晰可闻。

    女人双目圆睁，两行泪水流到围巾上，她不依不饶的拍着巴掌，哪怕手掌泛红，也不愿意停下来！

    林克一愣，这显然是个有故事的人。

    而琼则是脸色一白，他想到的是，有人在这个时间点上对他发难。

    但实际上，心怀不满的绝对不止一个。

    紧接着一个老人站出来，他站到塔台的钢铁台阶上，故意比林克矮了一阶。转身面对人群，一言不发的跟着用力鼓掌！

    老人和女人一南一北，隔着人群拍手，声音单调却震耳欲聋。

    表情严肃，仿佛带着殉道者般的感悟，随时准备慷慨赴死！

    似乎是受到了他的感召，接着人群中抬起第三双手，高举过头顶鼓掌！然后是第四双，第五双……直至密密麻麻仿佛如草丛般的双手高举，加入了鼓掌行列！

    掌声越来越多，填塞广场，震耳欲聋！

    琼的脸色变得黑里透着惨白，身形摇摇欲坠。

    而林克则一脸的……你们特么在逗我？

    ——他认出来了，那第一个站出来支持的，分明是反对派的核心女议员！第二支持的老头来头更大，他特么就是教会的教首！

    ——议员鼓掌你可以不跟着，但等教首都鼓掌了，还有谁不跟着鼓掌？

    面前的人群表情有困惑、有遗憾、有思考，有释然……最后恍然大悟！显然虽然不知道明白了什么，但是想明白了。并且随着掌声，越来越多的人跟着表演着“恍然大悟”，然后迅速加入鼓掌行列！

    不好意思哈，好几年没搞白左，业务有点儿生疏哈。

    这一刻，林克与琼的脑电波居然出奇一致——到底是你们疯了还是我疯了？

    或者这个世界疯了？

    连林克这个始作俑者都有点儿懵，他其实只想搞个恶作剧而已。

    其实是林克不懂，人家老皿煮了，这些早就是玩儿烂的套路。

    琼也错了，现在早不是那个“事业成功，就能证明我有能力”的时代。现在是眼球经济，谁能博人眼球，谁就赢得世界！他们其实也懂，但真遇到了仍然感觉魔幻。

    唯一令人不满的是，我们的心里话居然被林克这个外国人抢先说了！

    “这一切真的值得吗？”

    看，说的多好啊！

    有认可、有反思、有情怀，还有高瞻远瞩、高风亮节、高不可攀、高高在上。

    从内到外都透着一股子老欧洲指点江山的范儿！

    什么都能丢，道德制高点不能丢。

    如果丢了，就再创造一个！

    一切都好，就是说话的人有点儿问题……他是一个黄种人。甚至不是移民，而是堂而皇之的某东大土著，什么时候东方人也能站在道德制高点俯瞰我们了？

    这必然不行啊！

    他们的口号之魂觉醒，立刻就想搞个大口号来替代前者。

    可一想，说这话的人是林克……又觉得非常合适，得了，谁让他是林克呢。

    和他相比，没人可以站在道德制高点上……连教首都主动站在第二级台阶，体现了他的谦逊内敛、尊重事实等诸多优秀品质，简直和林克一样完美。

    这句话就算林克不说也会有别人说，聪明人不止一个。

    但出自旁人之口，却不会像林克说的那么令人信服。

    毕竟这个冬天，大家都是亲历者，谁也不比谁更高贵！

    林克看向右边，琼和他的跟班见林克望过来，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朝他比划手势。琼则先回头问“这个口号我们能用吗？”得到否定的答案后，才一脸凶恶相的看向林克。

    林克笑笑，抱歉……这其实就是私人恩怨。

    有个假设，假如林克是市长，新城会不会变得比现在更美好？

    答案是，不会。

    政治无处不在，上有高屋建瓴，下要群众基础。

    琼当上市长，搞假皿煮真独裁，但这能被民众接受，是因为都是老欧洲玩儿剩下的。民间政治家既懂套路，也懂怎么反制；

    反而是换林克上台，

    因为不懂，内心也不接受。

    西边不行，你讲牺牲讲奉献，理解不了！

    除非是宗教上的。

    在东边，一句他曾为国捐躯就，能干沉从机关到媒体乃至大半个互联网；但在西边，根本不会有人理会。连士兵的抚恤金都是保险公司发的，国家对你没责任，你的牺牲只能感动你自己……

    林克上台只有两个结果：

    干得不好，人类死亡；

    干的太好，制度死亡。

    ……

    “这一切真的值得吗？”其实深思就能发现，这句话之所以如此的令人反感，不仅仅是因为毫无意义，还因为它是个标准的政治话术！

    ——无法否认能力，就质疑你的道德！

    ——不能拿出证据，就只提出假设！

    类似的屁话太多了。

    本质就是甭管有理没理，先泼你一盆脏水！

    恶心就恶心在它提供一个双否评价，死人是你没能力，跨界是你没道德。

    琼能上台，是因为在大迁徙中，面临狂风暴雪，人们需要一个强有力的领袖。于是身为前职业球员，以作风粗野闻名的琼，幸运登场。

    但如今最残酷的阶段已经过去，天气在飞速转暖，食物、煤炭、木材全都供应充足。

    根据前两年的经验，前方大半年内都看不见困难。

    这时候移民们对铁腕统治不再感冒，转而希望环境更宽松，加强福利，也就是换个领袖。

    至于说下一个冬天？

    首先，下一个冬天还远。

    其次，已经证明严寒并非不可战胜，连-160℃都扛过去了，世上还有什么困难？

    最后，哪怕再差再差，琼也留下了模板不是吗，抄作业还不会抄？

    尤其在这个冬天，就像林克说的那样，每个活下来的人都或多或少做过卑鄙的事……偷窃食物，抢夺靠近蒸汽管道的房间，强健、谋杀，更有甚者……去看那些骨头上留下的齿痕。

    如今冬天过去，他们迫切想重新捡起人性。

    把那些肮脏的黑暗的腐臭的东西永久埋在过去！

    不要人知道，甚至不想被提起……没人会指责自己，那么假设错的人不是我，错的人会是谁？

    毫无疑问，只能是琼。

    是他的“无能”导致了这一切。事情本可以变得更好……为什么没能优先储备食物？为什么没能优先储备煤炭？为什么没能优先找到更多的蒸汽核心？为什么没能更好保护妇女儿童？

    我站着说话为什么会腰疼？

    至于既要又要还要，反正我提出来了，你做不到说明你没能力！

    做太好说明你没道德！

    一切都怪琼的安排，我已经尽力了，其他人CBA！

    ……

    琼的下场看似偶然，实则必然，因为他和新城人那些不堪、黑暗的回忆绑在了一起。现在不是那些议员想让他下台，而是经过反对派和教会串联后，所有人都想让他下台！

    这次大会表面上是琼宣布胜利的大会，实际上是议会和教会要搞事情的大会。

    林克想清楚也不在乎了，他已经要离开了，就在今天，后续的事情再与他无关。

    他相信琼乃至整个新城的命运早已注定。

    末世或许还有千百年，但新城不会再有一两年。

    能共患难不能同富贵，东西方皆是如此。

    可能西方还要更快些，林克不信自己嘴炮的威力，但他永远相信圣母的情怀——不能成事，但可以败事。所以笑笑，就这么离开纷乱的舞台吧。也不知道下个冬天到来时，他们又将何去何从？

    林克很可惜无法亲眼见证。

    他走下舞台，一脱离群众视线就被两个恶狠狠的家伙挟持，将他送到琼的面前。

    琼眼神阴婺的盯着林克，本来想上来先臭骂一顿，结果被林克那惊喜中带点儿跃跃欲试的神情给吓了一跳！他，他特么好像在期待什么？

    顿时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要说整座新城里，谁最忌惮林克，那非琼莫属。

    他看起来也很想打林克一顿，林克同样期待，结果琼什么都没做。

    林克有点儿可惜，因为琼就站在蒸汽阀门之上，那边的金属和他脚下踩得金属栅栏连接，只要他一动念头……琼当场就能给群众表演一个乌鸦坐飞机！

    【警告！】唯无奈的说道，【他的位置还很关键，杀了他将被扣除四分之一的奖励分数，不值得。】

    “我也没想杀他，我又不傻。”林克回道，“想想还不行吗。”

    琼没有失去理智，他冷静下来之后，做出的判决都基于规则之内，和市长权力范围之内，正直的令林克失望。

    ……让林克想趁机发作都找不到机会。

    “林，你因分裂新城，间谍罪罪名成立。考虑到你在服务新城期间做出的杰出贡献，我判处你携带少量食物和水，不得携带任何武器，离开新城。”

    “这一决定即刻生效，将由议员杰森监督执行。”琼简单说出他的决定。

    林克已经不是维护组组长，身份就是一普通市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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