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伪证与饵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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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刺骨的海雨终于停了,铅灰色的云层依旧沉沉压着乱星海,空气湿冷得能拧出水来。
四海典当行腐朽的后院深处,一处堆满破烂木箱、散发着浓重霉味和铁锈气息的角落,陈三钱背靠着一个巨大的、早已废弃的青铜丹炉残骸,蜷缩在阴影里。
他浑身湿透,粗麻布衣紧贴着皮肤,带来砭骨的寒意,却远不及他此刻内心的灼热。
那块刻着“清”字的粗糙木片,如同烧红的烙铁,紧贴在他滚烫的掌心。
玉清子的困境,如同在他脑海中展开的一幅清晰、冰冷又充满致命诱惑的画卷。
寿元将尽,瓶颈难破,宗门排挤,资源匮乏……
每一个环节都精准地指向一个巨大的、亟待填补的缺口——一枚足以助其突破筑基后期、延寿百年的正品筑基丹!
正品筑基丹,在资源枯竭的人界,那是七大派核心弟子都未必能轻易获得的珍宝。
其价值,足以让无数底层修士为之疯狂,让中小家族倾家荡产。
玉清子,一个被边缘化的清贫长老,绝无可能负担!
缺口,就是机会!
陈三钱眼中闪烁着近乎疯狂的精芒。
紫灵仙子的三日通牒如同悬颈利刃,玄阴令的阴影挥之不去,但此刻,这些致命的压力仿佛都化作了推动他走向更疯狂赌局的燃料。
他需要饵料,一个足以让玉清子这种古板修士都丧失理智的饵料!
他需要伪证,一个能完美包装这致命诱饵、让其看起来唾手可得的凭证!
袖中,那块灰扑扑的仙元石残片传来微弱却滚烫的共鸣。
丹田深处沉寂的逆灵根,也因为这庞大而危险的构想,传来一阵阵针刺般的悸动。
“筑基丹……内部配额……”陈三钱喃喃自语,声音在废弃丹炉的阴影里显得格外嘶哑。
一个大胆到近乎荒谬的计划,在他心中迅速成型:
伪造一枚“玄天派内部配额筑基丹”!
玄天派,七大派之首,炼丹术冠绝人界。
其内部配额的筑基丹,药效更强,副作用更小,向来是传说中的存在,只供给最核心的真传弟子或立下大功的长老。
对玉清子这种寿元无多、几乎绝望的修士而言,这无疑是最具诱惑力的希望!
但这饵料,需要完美的包装——一份足以乱真、能证明丹药来源的“玄天派内部配额凭证”!
谁能做到?谁能在这污浊混乱的乱星海,伪造出连七大派长老都可能骗过的玄天派核心凭证?
答案只有一个:白小蝉!
那个双手染血、眼神亮得瘆人的六指伪钞女王!
她那双能化腐朽为神奇的手,是陈三钱计划中最关键、也最危险的一环!
他必须立刻找到她!时间,每一息都弥足珍贵!
陈三钱如同融入阴影的壁虎,悄无声息地溜出后院,避开当铺正门可能存在的眼线,一头扎进了乱星海底层如同迷宫般复杂、污浊的棚户区深处。
腥咸的海风混杂着腐烂垃圾和劣质酒精的气味,钻入鼻腔。
他凭借着记忆和对危险的直觉,在狭窄、泥泞、堆满杂物的小巷中快速穿行,丹田的隐痛在急促的奔走中愈发尖锐,他不得不再次舔舐贴身藏着的羊脂玉瓶瓶口,汲取那冰凉的寒髓丹药力。
七拐八绕,最终停在一处仿佛随时会坍塌的、用破船板和烂渔网拼凑而成的窝棚前。
窝棚门口挂着一串早已风干发黑的海兽牙齿,在阴冷的风中轻轻碰撞,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咔哒”声。
这是白小蝉的专属“门铃”。
陈三钱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和丹田的刺痛,屈指,用一种特定的节奏,在那串兽牙上敲击了几下。
窝棚内一片死寂。
片刻,一个沙哑、带着浓重鼻音、仿佛没睡醒的女声懒洋洋地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谁啊?大清早的,报丧呢?”
“送财的。”陈三钱压低声音,报出一个只有他和白小蝉知道的、关于上次“死人财”分账的暗语数字。
窝棚的门板“吱呀”一声,开了一条仅容一人侧身挤入的缝隙。
一股浓烈的、混杂着劣质颜料、陈旧纸张、金属锈蚀和某种奇异腥甜,像是干涸的血样气息扑面而来。
窝棚内部比之前她藏身的地窖还要昏暗,只有角落里一盏豆大的油灯散发着微弱的光晕。
各种稀奇古怪的破烂堆积如山:
成堆的空白符纸、各色颜料罐、刻着不同门派徽记的破旧印章模具、断裂的玉简、甚至还有几块散发着微弱灵力波动的残破阵盘……简直是一个伪造者的垃圾天堂。
白小蝉就蜷缩在这片垃圾堆的核心。
她依旧穿着那件洗得发白、沾染着不明污渍的粗布衣服,乱糟糟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在昏暗中亮得惊人的眼睛,此刻正带着毫不掩饰的贪婪和审视,上下打量着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陈三钱。
“啧啧啧,”她咂咂嘴,声音带着戏谑,“这不是我们发了‘死人财’的陈小哥吗?怎么,八十灵石花光了?还是被钱满仓那条疯狗追得没处躲,想老娘给你画张‘隐身符’?先把我那份给结了!”她晃了晃自己那只多了一根指头的右手,指间夹着一枚薄如蝉翼、边缘闪着寒光的刻刀。
陈三钱没理会她的嘲讽,直接切入正题,声音低沉而急促:“制作玄阴令的材料太过稀有,难凑齐!这次是个更大的买卖。伪造另一样东西,报酬…够你买下十个这样的窝棚!”
白小蝉的眼睛瞬间眯了起来,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哦?说来听听。”她手中的刻刀无意识地转动着,在昏暗的光线下划出危险的弧光。
“玄天派内部配额筑基丹的领取凭证!”陈三钱一字一顿,目光紧紧锁住白小蝉。
窝棚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白小蝉脸上的戏谑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冰冷和凝重。
她那双亮得惊人的眸子死死盯着陈三钱,仿佛要穿透他的皮囊,看到里面疯狂跳动的野心。
“玄天派?内部配额?筑基丹?”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沙哑,“陈三钱,你他妈疯了?还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伪造这玩意儿,一旦被查出来,玄天派的‘天刑堂’会把你,还有帮你伪造的我,挫骨扬灰!神魂点灯!”
“风险越大,回报越高。”陈三钱面不改色,声音冰冷如铁,“你让我去搞玄阴令的那些材料,不就是一直想要真正的‘深海玄沉铁母’或者‘万年阴槐木芯’吗?事成之后,材料我负责给你弄到!而且是…双份!”
白小蝉的呼吸猛地一窒!
深海玄沉铁母!万年阴槐木芯!那是她梦寐以求、能让她伪造技艺更上一层楼的顶级灵材!
陈三钱这个承诺,如同一柄重锤,狠狠砸在她贪婪的心坎上。
她的眼神剧烈闪烁,刻刀在指间转动得更快。
“空口白话谁不会说?”她强压下心头的悸动,声音依旧带着警惕,“东西呢?先付定金!”
陈三钱早有准备。
他小心翼翼地摊开紧握的左手,露出那块颜色暗沉、刻着古拙“清”字的粗糙木片。
“定金,这个够不够分量?”他声音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青阳宗玉清子长老的私印残片!上面残留着他独有的灵力印记和篆刻刀意!有了它,你仿制玄天派凭证上最关键的核心防伪印记——‘玄天一气引灵印’,才有把握瞒过筑基后期修士的探查!”
白小蝉的目光瞬间被那块小小的木片牢牢吸住!
她那只六指的手闪电般伸出,几乎是从陈三钱掌心将木片抢了过去!
她凑到油灯昏黄的光晕下,六根手指极其灵活地摩挲着木片的纹理、刻痕的深浅转折,眼中爆发出狂热的光芒!
“嘶……好精纯的庚金刀意!这灵力印记……沉凝厚重,带着枯木逢春的挣扎之意……没错!是筑基后期大圆满、寿元将尽修士特有的气息!”白小蝉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好东西!真是好东西!有了这个做‘引子’,模拟‘玄天一气引灵印’的核心神韵……有五成把握!”
五成!在陈三钱看来,这已经是极高的成功率了!他立刻趁热打铁:“伪造凭证需要多久?一天!最多一天半!我必须在明天日落前拿到它!”
“一天?!”白小蝉猛地抬头,眼中的狂热被巨大的压力取代,“你当老娘是神仙?玄天派的凭证用‘冰魄蚕丝’做底,‘九幽寒玉粉’调墨!光是处理这些材料,模拟那独特的灵光流转和寒气内蕴……”
“材料我来解决!”陈三钱斩钉截铁地打断她,“你只需要告诉我需要什么!立刻!马上!”
白小蝉死死盯着陈三钱,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在底层挣扎的小学徒。
他那双被市侩油滑掩盖了太久的眼睛里,此刻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和孤注一掷的狠厉,让她这个亡命徒都感到一丝心悸。
她猛地一咬牙,六指如飞,从旁边一堆破烂里扯出一张发黄的纸片,抓起一支秃头的炭笔,刷刷刷地写了起来:
“空白‘冰魄蚕丝符纸’一张!巴掌大就够!品质越高越好!”
“‘九幽寒玉粉’三钱!纯度必须七成以上!”
“‘星纹秘银’粉末半钱!勾勒边框和暗记!”
“百年以上‘玄龟灵墨’一滴!调和主体墨色!”
“还有,”她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和贪婪,“仿制‘玄天一气引灵印’需要消耗大量心神,光靠你那块破木片还不够!再给我十块下品灵石!还有之前欠我的债得清啦!现在就要!作为灵力损耗的补偿!”
总共三十块灵石!陈三钱心头一抽,这几乎是“死人财”的二分之一!
但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从贴身处摸出一个小布袋,数出三十块带着血腥和体温的下品灵石,拍在白小蝉面前肮脏的矮几上。“灵石给你!材料,我马上去弄!明天日落前,我要看到东西!”他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白小蝉一把抓过灵石,贪婪地掂量了一下,塞进怀里。
看着陈三钱转身欲走的背影,她忽然又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玩味:“喂,陈三钱,饵料呢?你光有凭证,没有‘丹’,拿什么去钓那条大鱼?你该不会真以为能弄到一枚玄天派内部配额丹吧?”
陈三钱的脚步顿住,没有回头。
他缓缓抬起右手,袖中那块灰扑扑的仙元石残片滑入掌心。
在昏暗的光线下,残片布满裂纹的表面,似乎有极其微弱、难以察觉的混沌光晕一闪而逝。
“饵料……”他嘴角勾起一丝冰冷而诡谲的弧度,“我自有办法。保证,让那条‘大鱼’…欲罢不能!”
话音落下,他不再停留,身影迅速没入窝棚外污浊的阴影之中。
白小蝉看着陈三钱消失的方向,又低头摩挲着那块刻着“清”字的木片,感受着其上残留的、属于一位绝望长老的枯寂刀意,再掂量着怀中沉甸甸的三十块灵石。
她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里,疯狂、贪婪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交织在一起。
“疯子……”她低声骂了一句,随即猛地将木片按在桌上,六指抓起刻刀,眼中只剩下对伪造技艺巅峰挑战的狂热专注。“不过…老娘喜欢!”
窝棚内,劣质油灯的火苗疯狂跳动,映照着那双在符纸和刻刀间翻飞、仿佛带着魔力的六指。
伪证,开始铸造。
饵料,正在孕育。
一场针对青阳宗长老的、惊天骗局,拉开了帷幕。
【当票碎片·无名账册】
癸卯年七月十三,午,污巢晦暗。
收:
六指魔手——一双(刻刀翻飞,贪婪灼眼)。
五成伪造诺——一句(魔手点头,赌命相随)。
残印引灵韵——一缕(木片藏锋,枯意堪摹)。
支:
下品灵石——十块(血财未冷,又入魔手)。
长老困局——一用(饵料未成,已作筹码)。
自身退路——一截(孤注一掷,深渊在侧)。
备注:
魔巢寻六指,伪证钓巨鳌。
残印作引信,枯意摹天玄。
十块血财散,五成魔诺许。
饵料腹中孕,退路身后绝。
孤舟将入海,且看浪滔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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