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密室聆师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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库房深处的黑暗,浓稠得如同凝固的墨汁,无声地吞噬着赵四海佝偻的背影和那盏昏黄摇曳的油灯。
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尘埃与朽木的坟墓里,只留下那句冰冷沙哑、如同淬毒冰锥的话语,在死寂的空气中反复回荡、穿刺:
“死人身上最值钱的,不是灵石……”
“……是秘密和因果。”
“记住了,小子。”
陈三钱背靠着冰冷坚硬、散发着浓重霉味的樟木箱,瘫坐在同样冰冷的地面上,浑身湿透的冷汗被库房阴冷的空气一激,带来一阵阵刺骨的寒意。
他剧烈起伏的胸膛逐渐平复,粗重的喘息化作压抑的、带着血腥味的细微抽气。
每一次吸气,肺叶都像是被砂纸摩擦,牵扯着丹田深处那被彻底榨干、如同被无数钢针反复穿刺的空虚剧痛。
安全了?暂时而已。
怀里那三个沉甸甸的灵石袋紧贴着皮肤,冰冷坚硬,如同三块烧红的烙铁。
钱满仓的疯狂报复、巡海司的冰冷铁靴、还有白小蝉那如同毒蛇般的威胁……八十灵石买来的不是安稳,是悬在头顶、随时可能落下的铡刀!
还有赵四海……那老狐狸最后丢下的话和这本册子,是什么意思?敲打?警告?还是……别的?
陈三钱挣扎着,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才勉强支撑起如同灌满铅水般沉重的身体。
他扶着巨大的樟木箱,摇摇晃晃地站直,每一步都踩在棉花上,头晕目眩。
他踉跄着走到赵四海刚才站立的货架角落。
那里,厚厚的灰尘被赵四海枯瘦的手指划开了一道清晰的痕迹,露出底下粗糙的木架纹理。
一本册子静静地躺在灰尘的印痕里。
就是它。
陈三钱伸出还在微微颤抖的手,指尖触碰到粗糙的兽皮封面。
那触感冰冷、坚硬,带着一种久历岁月、浸透尘埃的沧桑感。
封面没有任何字迹,只有几道深深的、如同被利爪撕扯过的陈旧划痕,边缘已经磨损得模糊不清。
他拿起册子,入手沉甸甸的,远超其体积应有的分量。
一股浓烈的、混合着尘土、朽木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陈旧血腥味的霉腐气息扑面而来。
册页边缘参差不齐,被虫蛀得满是细密的孔洞,纸张厚重粗糙,呈现出一种陈年血液干涸后的暗褐色泽。
这是一本……账册?或者说,更像是一本被遗忘在时光角落的……死亡笔记?
陈三钱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挪到那盏被赵四海遗弃在角落木箱上的、光线更加微弱的油灯旁。
昏黄摇曳的火苗,勉强照亮他身前一小圈区域。
他盘膝坐下,将沉甸甸的册子放在膝上,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和耳膜深处持续的嗡鸣。
颤抖的手指,带着一种莫名的沉重感,小心翼翼地翻开那厚重粗糙的封面。
“哗啦……”
纸张摩擦的声音在死寂的库房里显得格外刺耳,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滞涩感。
映入眼帘的,是密密麻麻、用极其古拙、甚至带着几分狰狞笔触书写的记录。
字迹颜色暗沉,如同干涸的血液,许多地方已经晕染模糊,难以辨认。
记录的格式极其诡异,不像当铺正经的流水账,倒像是某种……私密的、充满怨毒与诅咒的死亡清单!
【甲申年,腊月初七,雪夜。】
【收:海鲨帮三当家“独眼蛟”尸身一具——心脉碎,喉骨断。】
【得:下品灵石二十七块——藏于肠内(污秽)。淬毒分水刺一对(阴损)。】
【支:掌柜“抚恤金”——三块(喂狗)。伙计“惊吓费”——一块(打发)。】
【备注:账目不清?哼,死人账,海底捞。】
【丙戌年,三月初三,阴。】
【收:流云剑派弃徒柳风残尸半具——腰斩,喂了半日海鱼。】
【得:残破剑诀玉简一枚(神识禁制强,或藏秘)。染血情书三封(痴儿怨女,无用)。】
【支:处理“鱼食”费——五灵砂(晦气)。引来的“寻仇鸟”——一群(麻烦)。】
【备注:情书烧了,玉简……待价而沽?剑诀烫手,情债更凶。】
一页页翻过,触目惊心!
每一笔记录,都像是一块冰冷的墓碑,刻着一个或几个在乱星海底层无声消亡的名字。
记录者(很可能是赵四海自己)的笔触冰冷麻木,如同在清点屠宰场的牲口,字里行间却透着一股浸透骨髓的漠然、算计和……对生命毫无敬畏的残忍。
灵石、法宝、秘籍、甚至死人身上最后一点利用价值,都被榨取得干干净净。
而那些“支”出去的,则是处理尸体的代价、引来的麻烦、以及更深更隐秘的“因果”。
陈三钱看得遍体生寒。
这哪里是账册?
分明是乱星海最黑暗角落的血腥浮世绘!
是无数亡魂无声的控诉!
赵四海那老东西……这些年,到底经手了多少这样的“死人财”?
这账册里浸透的血腥和怨气,几乎要透过粗糙的纸张,渗入他的骨髓!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强忍着呕吐的欲望,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他明白了赵四海的意思。怀里这八十灵石,和账册里那些用命换来的“得”,何其相似?都是“死人财”!都带着洗不净的血腥和甩不掉的“因果”!
他继续机械地翻动着沉重如铁的册页,目光麻木地扫过那些冰冷的死亡记录。
直到——
哗啦。
一张折叠起来的、颜色更加暗沉、边缘几乎完全碎裂的残破纸张,如同枯叶般,从册页的夹缝中滑落出来,飘落在陈三钱沾满泥污的膝盖上。
陈三钱一怔,下意识地捡起这张残页。
纸张的材质极其特殊,非皮非绢,入手冰凉柔韧,带着一种奇异的金属质感,却又轻若无物。
颜色是一种深邃的暗蓝色,如同凝固的夜空。
上面布满了细密的、如同星辰般的银色斑点,在昏黄的油灯下闪烁着微弱的、神秘的光泽。
纸上用某种银色的、仿佛液态金属般的颜料,绘制着残缺不全的线条和图案。
最显眼的,是一副极其粗略、却透着一股苍莽气息的地形图一角。
线条扭曲嶙峋,勾勒出陡峭的山崖、幽深的裂谷和一片标识着漩涡状纹路的……海域?旁边用古篆标注着几个残缺的字:
【星陨……海沟……东……百七……礁……】
地形图旁边,还潦草地描绘着几样物品的轮廓:
一柄造型古朴、剑身布满星辰般裂纹的断剑。
一个形如弯月、通体布满细密孔洞的奇异玉珏。
最后一样,虽然图案残缺大半,却异常清晰——那是一枚造型奇特的钥匙!
钥匙主体是某种温润的白玉,形如盘绕的螭龙,龙口处衔着一颗极其微小、却仿佛蕴含着星辰光辉的深蓝色晶石!
钥匙的末端,则雕刻着一个极其繁复、如同星云漩涡般的符文!
在这钥匙图案旁边,用更加潦草、仿佛带着巨大恐惧和兴奋的笔触,写着一行几乎被污渍覆盖的小字:
【……韩立遗府?……阵枢之钥……枯骨……守……大凶……亦大……】
韩立遗府?!
阵枢之钥?!
枯骨守……大凶……亦大……(机遇?)
陈三钱的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呼吸瞬间停滞!
古修士洞府!而且是……可能是传说中的“韩立”留下的洞府?!
那枚玉钥……是开启洞府核心的阵枢之钥?!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极致恐惧和极致贪婪的灼热洪流,猛地冲垮了他所有的疲惫、虚弱和寒意!
瞬间席卷了全身!血液如同沸腾的岩浆,疯狂冲向大脑!
握着残页的手指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几乎要将这脆弱的纸张捏碎!
赵四海……他给自己这本染血的死人账册……里面竟然夹着……一张指向古修士遗府、尤其是那枚可能存在的“阵枢之钥”的残图?!
“死人身上最值钱的,不是灵石,是秘密和因果……”
老狐狸冰冷的话语,在这一刻,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中轰然炸响!
这残页!这秘密!就是比那八十灵石贵重千倍万倍的“死人财”!
狂喜如同海啸般几乎要将他淹没!但紧随其后的,是更深、更刺骨的寒意!
“枯骨守……大凶……”
账册里无数血淋淋的“支”项在眼前闪过:麻烦、仇杀、凶险、死亡……
这秘密背后,又连着怎样恐怖的“因果”?!
陈三钱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向库房深处那片吞噬了赵四海的、无边无际的黑暗。
昏黄的油灯光晕在他脸上跳跃,映照出那张苍白面孔上剧烈变幻的神色——恐惧、贪婪、狂喜、惊疑、算计……如同打翻的染缸。
他缓缓低下头,目光重新落回膝上那张闪烁着微弱的星辰光泽、蕴含着惊天秘密的残破暗蓝纸页。
粗糙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颤抖,轻轻抚过那枚玉钥图案上盘绕的螭龙,抚过龙口中那颗微小的深蓝晶石。
丹田深处,那沉寂枯竭的逆灵根,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极其极其微弱地……悸动了一下。
袖中,那块冰冷的仙元石瓦片残片,也传来一丝微不可查的冰凉震颤。
秘密……因果……
陈三钱缓缓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刺痛,却让他混乱的思绪瞬间清晰。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张暗蓝色的残页重新折叠好,如同对待稀世珍宝,然后,极其郑重地,将它塞进了怀中——紧贴着那三个沉甸甸的、沾满血腥和冷汗的灵石袋。
做完这一切,他才慢慢合上那本沉重、血腥、散发着浓烈霉腐气息的破烂账册。
油灯的火苗,在他深不见底的眼瞳里,无声地跳跃着。
【当票碎片·无名账册】
癸卯年七月初五,夜,库房死寂。
收:
染血死人账册——一本(尸骸累累,怨气森森)。
星纹残图秘页——一张(暗蓝为底,银星闪烁,玉钥惑心)。
古修遗府秘闻——一则(星陨海沟,韩立疑冢)。
支:
惊魂未定心——再受重击(账册血腥)。
贪婪妄念火——悄然点燃(玉钥惑神)。
滔天因果链——无形加身(遗府凶险)。
备注:
账册揭黑幕,死人财染血。
残图现星纹,遗府藏杀机。
玉钥惑心,枯骨守门。
八十灵石成粪土,古修秘藏动心旌。
风暴眼暂息,深渊门微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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