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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章 备份


余庆内心那场关于“进化”与“人性”的激烈拉锯,不可避免地影响了他对“意识上传”的态度。曾经视之为惟一救赎和终极目标的进程,如今蒙上了一层厚重的疑虑阴影。

    他变得消极、拖延,仿佛一个临近刑期的死囚,本能地抓住任何可能推迟那最终时刻的理由。

    他为自己找到了许多冠冕堂皇的借口,其中最大,也最不容反驳的一个,便是“鹿台行动”的潜在危机。

    他反复思量,意识上传过程据说存在不可预测的适应期和稳定性风险,如果在关键时刻,自己正处于那种不确定状态,或是刚刚完成迁移尚未完全熟悉新形态,如何能有效应对“终极办公室”可能爆发的、足以影响现实世界的“鹿台”危机?

    这个担忧合情合理,关乎全局,连他自己都几乎要被这个理由说服了。他将这个顾虑小心翼翼地透露给了姑姑,预想着她会催促,甚至会用那不容置疑的口吻强行推进计划。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姑姑对此竟一点表示也没有。没有赞同,没有反驳,甚至连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都感觉不到。

    她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看穿了他心底所有的犹豫和恐惧,却又懒得点破,只是随意地说道:

    “时机由你把握,准备工作不能停。”这种近乎漠然的态度,反而让余庆感到一种更深的不安。

    其实,姑姑没有介意,源于两个余庆难以完全理解的层面。其一,是时间观念的鸿沟。对于姑姑以及她所代表的平行人类而言,他们的生命尺度早已跨越了以日、月计数的阶段。

    几个小时,几天,甚至几个月,在他们的感知中,或许就像普通人眼中的几分钟一样短暂,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来日方长”对她们来说,是以年,甚至更长的周期为单位的。余庆拖延几个月,在她看来,或许只是小孩子在门槛前多磨蹭了一会儿,无伤大雅。

    其二,也是更关键的一点,在于“意识上传”本身的特殊性。这个过程并非简单的数据拷贝,而是意识本质的转移和重构。

    余庆此刻强烈的矛盾心理、对人性丧失的恐惧、对旧形态的留恋,这些复杂的情绪波动和精神状态,如果带着它们进行上传,极有可能如同病毒一般被带入新的意识载体中,成为影响他未来情绪稳定性和认知模式的“先天缺陷”。

    与其强行推进一个存在“心理暗伤”的不稳定品,不如等待他自己想通,或者至少在内心达成某种暂时的妥协与平衡。

    一个心甘情愿、认知统一的“移民”,总好过一个心怀抗拒、可能产生排异反应的“难民”。

    这种不被催促的压力,反而让余庆更加审慎。经历过瓮山被渗透、自身屡遭威胁,甚至直面过海渊达点那种超越理解的恐怖后,余庆已经变得如同惊弓之鸟,凡事都要思前想后,将忧患意识刻进了骨子里。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了瓮山的安全体系。尽管目前依靠天青城的威慑,暂时风平浪静,但他深知,这种安全本质上是依靠外力保证的,不确定性太高。

    姑姑的态度莫测,天青城的目标宏大而遥远,一旦她们的战略重心转移,或者与海渊残部达成某种妥协,瓮山这艘船说翻就可能翻。

    届时,依托于瓮山的这些核心人员,包括他自己(如果届时他尚未完成上传),以及他所关心的、代表着“原生人类”未来可能性的人们,很可能被一锅端掉,连一丝血脉和希望都无法留存。

    他不能把所有的鸡蛋都放在瓮山这一个篮子里,必须留一个后手,一个备份,一个能在灾难降临后,悄悄燃起星星之火的地方。

    于是,他想到了远在东邦的余娲。她如今在娥英的照料下,正在东邦安静的学习和健康成长。

    东邦远离各方势力的核心角逐圈,政治环境相对中立,信息流动复杂而有序,正是“大隐隐于市”的理想之地。余娲与任何一方都没有直接的利益和恩怨纠葛,这对她的平安成长极为有利。

    但是,余庆清醒地认识到,独木不成林。仅靠余娲一个人,势单力薄,无论从生物学上的基因多样性,还是从文明延续的知识传承与情感支撑角度,都是远远不够的。

    她未来需要一个伴侣,一个守护者,也是一个能够相互扶持、共同承担未来重任的伙伴。

    他的目光,落在了陈姜身上。这个聪慧、坚韧且对他抱有复杂情感的聪明男孩,是绝佳的人选。

    他已经初步具备了在现在这样的环境下的生存和适应能力,更重要的是,他与余娲之间,天然存在一层异性相吸,易于建立联系的纽带。

    将陈姜送到余娲身边,让这一对“金童玉女”隐匿在东邦的人海中,就相当于给“原生人类”的未来,又加上了一道隐蔽的保险丝。

    然而,这件事的难度超乎想象。它必须做得悄无声息,瞒住所有人的耳目。

    这不仅要瞒过外部可能存在的窥探者(如海渊残部、胜地公司乃至其他未知势力),更要瞒过身边的“自己人”:东好、尧丹、常生,尤其是……

    最难的是瞒住那十位无所不在的隐形卫士,以及她们背后那位似乎无所不知的姑姑。一旦计划泄露,不仅前功尽弃,反而会把原本隐藏得很好的余娲也暴露了。这必须是一场完美的“瞒天过海”。

    于是,余庆开始了他最为烧脑的谋划。他像一位精于算计的棋手,在脑海中推演着各种可能性,苦苦思索如何将陈姜这枚关键的棋子,神不知鬼不觉地投送到遥远的东邦。

    为此他构思了数套方案。他先是想假借去亚都更换一套新的防御设备部件,把陈姜装在一只箱子里夹带在其中,然后借口去东邦中转一下,再悄悄把陈姜放出来,送到余娲身边去。

    但陈姜太小,没法自己完成这样的操作,而且这事要万无一失,否则陈姜可能会困死在货物中了。因此这需要东好这样既知道余娲住所又可靠的帮手去办。

    但这有点欲盖弥彰。运几件零部件,用得着派出东好这样重要的助手亲自去办吗?傻子都会联想到,那里运的肯定不是一般的东西!只要有人好奇,什么事都露馅了……

    再说,即使暂时没有人发现端倪,可过一段时间有人发现陈姜不见了,肯定还会联想到东好神秘押运货物去亚都的事有蹊跷。所以说这个方法不太靠谱。

    但这时余庆也意识到,要想让陈姜神不知鬼不觉去东邦,首先还真要假死脱身,金蝉脱壳。不然什么计策早晚都会被人看出来了。

    因此有必要先为陈姜制造一个完美的“死亡”证明,让他彻底从所有人的视线和记忆中“消失”。然后用一个全新的、毫无关联的身份在东邦重生。

    这需要极高超的技术操作,如伪造尸体、医疗记录等,陈姜前段时间有病,现在也没有引起各方面的特别关注,这时候“死亡”了不会引起人的怀疑。

    这样一旦成功,几乎一劳永逸把陈姜隐藏起来了。但问题是“假死”过程能否骗过所有人,可怎样瞒着那些拥有超凡侦查能力的隐形卫士呢?而且,后续处理参与这件事的类人姝也很棘手……

    欲速则不达。余庆觉得这事还是要分几步来完成,不能追求一次性送达。现在瓮山是不少人盯着的地方,必须先想办法把陈姜弄到周边某个地方去,然后兜兜转转,分阶段送往东邦附近的区域。

    一旦到了东邦附近的区域,最后再通过隐秘路径入境东邦,与余娲汇合就容易操作多了。

    于是,余庆想到了一个掩人耳目的办法。陈姜的父亲老陈先前不是失踪了吗?他可以让陈姜吵着要找自己的老子,然后让东好带着他去第四乐园“找爹”。这顺理成章,不会有人关注。

    计划悄然启动。几天后,“陈姜”开始在人前显得郁郁寡欢,时常对着窗外发呆,偶尔向照顾他的人问起父亲老陈何时能回来。

    这情绪逐渐酝酿,最终变成了一次在余庆面前的“爆发”。“陈姜”哭着央求余庆,希望能去找父亲。余庆则顺水推舟,表现出几分无奈与同情,最终“勉强”同意,并指派东好亲自陪同,以策安全。

    一场看似充满悲伤与期待的寻亲之旅,就此拉开序幕。由于是“沿路寻亲”,所以他们飞一段距离便降落到有城市的地方四处逛一逛,走走停停“找人”。

    陈姜一开始还很活泼,但后来总是带着一种疲惫和期盼的样子欲言又止,走路也没有先前那么灵气了。

    而东好脸上总是带着程序设定的、温和而略显担忧的表情,轻轻拍着陈姜的肩膀:“再坚持一会儿累了的话,我们就休息一下。”

    他们穿过曾经繁华、如今却略显破败的旧时代城镇废墟,残垣断壁上爬满了顽强的藤蔓,破碎的玻璃窗像一只只空洞的眼睛,凝视着这群过客。

    陈姜夸张地嗅着空气中弥漫的、混合着铁锈、尘土和植物腐烂的复杂气味,不时流露出对眼前景象的“好奇”与“畏惧”,紧紧跟在东好的身边。

    当然,这一切的细节,包括路线选择、遭遇的事件、情绪反应,都通过经过伪装和跳转的信号发射器,断断续续地传回瓮山,构成了一幅看似真实无比的寻亲旅途图景,足以迷惑任何潜在的监视者。

    经过一段不算短、充分体现了“艰难”二字的行程,它们一行终于抵达了第四乐园。

    按照预设的剧本,他们从乐园的边缘地带开始“寻找”老陈的踪迹。自然老陈不可能在这里,因此陈姜的表情逐渐从期盼转向焦虑,再染上失望的色彩。

    最终,在靠近一条被奇异藻类染成墨绿色、水流湍急的河边时,“意外”发生了。

    陈姜在“试图靠近河边查看一些可疑痕迹”时,脚下的松软河岸突然塌陷,它发出一声符合程序的、惊恐的尖叫,整个人掉入了浑浊湍急的河水之中,迅速被卷向深处。

    东好惊慌失措,大声呼救,指挥护卫下水施救。但水流太急,“陈姜”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水下。经过一番“徒劳”的搜寻,最终只找到了一只“陈姜”穿着的鞋子。

    东好跪在河边,悲痛欲绝的哭泣,一遍遍呼喊着“陈姜”的名字。在完成所有预设的“悲伤反应”和“搜寻无果”程序后,她“因为”没有保护好陈姜,深感愧疚,“无颜”返回瓮山面对余庆。

    于是,她带着几名护卫,选择了“神秘失踪”,消失在第四乐园那光怪陆离的背景之中。

    消息传回瓮山,引起一片唏嘘。谁能想到,一次充满希望的寻亲之旅,竟会以如此悲剧收场?一个年轻的生命,就这样陨落在那个诡异之地,连尸骨都无从寻觅。

    东好也因此下落不明,想必是内心愧疚,无颜回归。余庆听闻“噩耗”,沉默良久。他甚至叹道:“东好进化了,有了和人一样的情感,这事不能怪她啊。”

    然而,真相往往隐藏在悲剧的帷幕之后。

    就在第四乐园的河水吞噬掉“陈姜”,东好“失踪”的同时,在远离那片危险之地的东邦,一处宁静的、充满阳光的庭院里,真正的陈姜,刚刚结束了一天的功课。

    他放下手中的书本,望向窗外陌生的、却又秩序井然的街道,内心充满了对未来的迷茫与一丝隐秘的期待。

    而在庭院隔壁的书房里,真正的东好,正与娥英低声交谈着。她们面前的桌上,摊开着东邦的地图和学校资料。东好的脸上带着风尘仆仆的疲惫,但眼神却异常明亮和坚定。

    “一切都安排妥当了,”东好轻声对娥英说,“从今天起,陈姜会以余娲伴读的身份住在这里,和余娲一起生活、学习。”

    娥英点了点头,目光中带着欣慰与责任:“放心吧,我会照顾好他们。只是……那边的事情,真的不会引起怀疑吗?”

    东好露出一丝复杂的微笑:“第四乐园里发生的一切,足够真实,也足够悲惨。没有人会怀疑一个已经‘淹死’的孩子和一个‘失踪’的助手。所有的线索,都在那里断了。”

    原来,前往第四乐园的那场令人心碎的寻亲之旅,从头到尾都是一场精心编排的戏码。

    那一路的艰辛、期盼、焦虑,直至最终的“死亡”和“失踪”,都是由两具高度仿真的类人姝替身,依照预设的程序完美演绎的。

    它们在脱离所有可能的观测后,便启动了自溶解程序,化为乌有,没有留下任何物理证据。(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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