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体已经失去了意义：大脑被破坏不会影响你的思维能力，甚至不会影响你操纵自己的身体--心以太已经越过神经系统、主宰你的躯壳。”

    “失血也不会休克。如果你在这里呆得够久的话.会发现自己不会饥饿、不会口渴、也不会困倦：你刚刚那位很能乱窜的小朋友，平时就是这样吧？”

    “原来颈动脉破开之后，通过骨传导听到的声音是这样？确实很像风声，有意思。”

    艾喜没有继续攻击，甚至看也不看观光客一眼。她弯腰抓起自己断掉的舌头，带着尘土丢进嘴里；接着转过身，准备冲出天文台的铁门。

    铁门大敞着，却看不见芒街的夜色。取而代之的，是模糊朦胧的马赛克、毛玻璃似地填满空处：就和天文台穹幕上的一模一样。

    艾喜毫不犹豫地伸手，想要像之前的阮鲸波那样、直接穿行而过——却撞了个踉跄。

    手感湿滑又温热，像是把手伸进嘴巴、抚摸口腔：只是坚韧且富有弹性，根本无法推挤穿过。

    她从地上拾起水泥块，用力地敲砸那团凝固的朦胧。结果却像打中一团橡胶，只是弹了回来。

    “喔，你想跑出去，好能死掉？这个有点难度——现在这里只能进，不能出的。”

    “就前一段，不是有个小胖墩去了你们学校吗？他也在这，只是肉眼看不出来；我们都在他的胃袋里面。好比保温用的蔬菜大棚，可以更好地保存心以太不向外渗透，光靠你是出不去的。”

    “那个胖兄弟——表面上他有着某种具现化的能力，不怎么厉害；不过我跟他打过交道之后，就知道这家伙有用。”

    “比如他迷狂的表现形式.是一种夸张化的分娩，这是对能力实质的映射。实际上更接近于某种管道和通道、能更高效率地与苦海相连，让心以太凝聚成形。经过兜兜跟这些罪人的两次强化，他的能力也有了质变。”

    艾喜弯下腰，在地上寻找更大、更畸形的水泥块，最好还带着钢筋作为把手——她需要新的武器。能把人细细捣碎，直到彻底无法移动的那种。

    层出不穷的突发状况让她疲倦，血混着虚汗糊满整张脸。

    咚，咚。

    城市远处响起奇异的声响，倒塌与晃动交织；地面微微颤抖，响应着远处炮火般的喧闹。

    观光客挠挠脖子，翻转过手背、向忙碌中的艾喜示意：

    “还有我背后这位老先生，能把触碰到的人送去高空。严格来说：是芒街市中心交通路口，离地九点九公里的精确点；为什么是九点九公里--大道缺一嘛，可以理解算了，我瞎掰的。”

    老人的下颌仍在随着观光客的讪笑摇晃。可少掉上半个脑袋，很难看出这老头现在是否清醒；但和在场的剩下两人一样，他该也成了位“活死人”：

    “老先生他没有给迷狂命名。不过基于对其本人爱好的尊重，我就暂时称呼这个迷狂为[飞升器]了。”

    “平流层的高度大约在离地十公里到五十公里之间。一般的中小型客机，飞行高度大概都在十公里以下：再往上拔高，飞进苦海的可能性就增加了。”

    “碰到这位老先生，真的很让我惊喜。按亚欧邮政的话说，[飞升器]超大幅度地压缩了整个计划的成本--对接的那边有讲，亚欧邮政本来考虑把整个芒街都发射到平流层。”

    “毕竟请兜兜坐火箭之类的，完全就是个不可能的任务吧？这下就不用那么长的准备周期了。”

    “现在只需要在芒街市中心离地九点九公里的精确点，再设置一个具备垂直发射能力的平台；就可以了。”

    观光客整整渔夫帽。他脖子上的血液已不再喷射，只是小股小股地向外涌；原本黧黑的脸开始透出点苍白。

    但他声音仍旧铿锵有力，声带肌的收缩、压根没受到失血及供氧能力下降的影响：

    “哦！这就是亚欧邮政那边的计划之一，他们管这个叫[枪式起爆]。你听过这个词吗？”

    艾喜的动作稍稍一顿。虽然无法开口，但她眼珠在不安地挪动；这是思考的迹象。

    她也找到了一根顶端缀着水泥的钢筋，把它像大锤似地扛在肩头。

    观光客还沉浸在自己无止境的倾泻里，两个巴掌敲打得格外起劲：

    “反正就是核武器之类的东西，原理我不说了。你只要知道：不仅是兜兜周围，他心中浓缩凝聚的心以太、更是天文数字--如果能让他从大地进入苦海？”

    “那么.就相当于两个高浓缩心以太实体直接碰撞，会产生某种反应；类似于那个、那个科幻片里经常出来的东西哦，原子弹。”

    咚。

    艾喜双手甩动粗糙简陋的“锤子”，划出半月形的弯弧、砸向脚边的方箱；可只留下一个略略的凹痕，边缘的光华依旧轮转。

    她摇摇头，开始沿着一个个方箱向上攀登，半截舌头卡在下颌的开口中。

    “轰隆隆隆！大爆炸，不过不是真的像炸弹那种；具体会有什么效果谁都不知道，只有推测。”

    “最理想的猜测嘛苦海从此在人类头顶消失，大家都可以肆无忌惮地发展技术进步，不用再束手束脚；网络也不会带来什么牛鬼蛇神了。”

    “人死后可以再找个新的去处：搞不好以后就真能有什么灵魂啦、鬼啦之类的。”

    “毕竟不用再被吸到苦海里去了嘛。超能力之类的麻烦事，自然也就没了；这玩意儿对大部分人来说都是祸害。”

    呼。

    艾喜蹬地、旋身，挥动混凝土大锤，朝观光客拦腰扫去——但砸了个空，自己险些失去平衡。观光客只是向后退开一步，就躲开了她动作缓慢的攻击；又侧起身，避过艾喜藏在手中的美工刀：

    “也可能心以太被炸散后彻底沉降，生死之间再没有界限。就跟我们现在一样，肉身腐朽不再代表心智的衰败。两种情况，对人类来说都算是接近永生的大好事；亚欧邮政董事会那些激进派要高兴死了。”

    “诶——严格来说，兜兜的[当量]应该达不到那种地步。所以这更像是一个试点；最多也就能影响到交趾自治州，再远点整个东南亚。成功的话再推行到整个世界；不行就拉倒，让东南亚分部的倒霉负责人来收拾烂摊子。”

    “所以这次事情也没多大，不要一惊一乍。”

——

    砰，咻--

    城市远端的碰撞抖动逐渐停了，却传来新的怪响——那是爆炸般的撞击，和类似烟火冲天而起时的鸣叫。

    观光客蹦蹦跳跳，敏捷地跃下一层层方箱组成的台阶；把险些摔落的艾喜甩在身后：

    “嗯自从知道了苦海的存在，我就想杀一个[真东西]。你能理解吗？”

    “你看，就算我们现在走出这个天文台--然后倒毙当场其实我们的心灵也没有真正湮灭，而是要向天上飞，飘进苦海里；也就是仍然存在于世界中。”

    “怎么说呢，这个事情让我很不爽：我的工作说是雇佣杀人，其实更像是.帮客户做清洁，洗涤心灵，去掉他们厌憎到愿意违背道德和法律、也要清除的对象；当然还要花很多钱，或者特殊物件。”

    “换句话说，是帮客户祛除生活中的烦恼。”

    “这其中的关键，就是双方的情绪价值。不仅是客户的，还有我的；我是不是真正帮助到那些需要帮助的人了呢？毕竟我只有杀人这一个天赋。”

    “结果做了这么多年才发现，垃圾都堆在角落里腐烂、根本没真正丢掉：甚至都飘在天上了。搞成送人上天旅游，滑稽。”

    “就好像事业被整个否定了一样，感觉真的很不舒服。人如果死掉，就应该彻底消失比较好.”

    轰！

    重物坠地的声音，有若隆隆雷鸣：

    这巨响就在近处，在那毛玻璃似的屏障之外--

    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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